第六〇七章 超越刀锋(五)

发布时间: 2021-02-16 16: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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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只觉得,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接触战场,他第一次如此想要胜利,想要杀敌。

前方,怨军士兵蜂拥而来,后方,也有察觉到这处薄弱点的将领带兵涌过来。他感受着旁边涌来的同伴,感受着前方凶狠杀来的敌人,猛地躲开一支箭矢,那个躲避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但竟然真的避开了箭矢射来的方向,并且在躲避当中,他没有完全缩回女墙内,而是随时注意着前方的动静。

死都没关系,我把你们全拉下去……

这个时候,毛一山感到空气呼的动了一下。

在他的身侧两丈开外,一处比这边更高的营墙内部,火光与气浪陡然喷出,营墙震了一下,毛一山甚至看到了雪花散开、在空中凝固了一瞬间的形状,在这漫天风雪里,有清晰的痕迹刷的掠向远方。在那一下之后,轰鸣的爆炸声在视野远处的雪地上不断响了起来。那边正是怨军潮涌冲锋的密集处,在这一瞬间,数十道痕迹在雪花里成型,它们几乎连成一片,肆掠的爆炸将人群淹没了。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雪花、气浪、盾牌、人体、黑色的烟雾、白色的水汽、红色的血浆,在这一瞬间,全都升腾在那片爆炸掀起的屏障里,战场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而后,苍古而又嘹亮的号角响起。

营地的侧门,就那样打开了。

穿着黑甲、披着披风的重骑。出现在怨军的视野之中。而在毛一山等人的后方,盾卫、弓手蜂拥而来。

厮杀只停顿了一瞬间,而后持续。

不多时,第二轮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榆木炮的吼声与热浪。来回炙烤着整个战场……

****************

当那阵爆炸突兀响起的时候,张令徽、刘舜仁都觉得有些懵了。

从决定强攻这营地开始,他们已经做好了经历一场硬战的准备,对方以四千多精兵为骨架,撑起一个两万人的营地。要死守,是有实力的,然而只要这一万五六的弱兵扶不上墙,死人一旦增加,他们反而会回过头来,影响四千多精兵的士气。

攻破不是没可能,但是要付出代价。

这也算不得什么,纵然在潮白河一战中扮演了不怎么光彩的角色,他们毕竟是辽东饥民中打拼起来的。不愿意与女真人硬拼,并不代表他们就跟武朝官员一般。以为做什么事情都不用付出代价。真到走投无路,这样的觉悟和实力,他们都有。

常胜军已经背叛过两次,没有可能再背叛第三次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以手头的实力在宗望面前取得功劳,在未来的女真朝堂上获得一席之地,是唯一的出路。这点想通,剩下便没什么可说的。

他们以最正统的方式展开了进攻。

这场最初的攻击,通常来说是用来试探对手成色的。先做佯攻,然后人海堆上去就行,对于高明的将领来说,很快就能试探出对方的韧性有多强。因此。最初的小半个时辰,他们还有些收敛,接下来,便开始了针对性的高烈度进攻。

整个夏村山谷的外墙,从黄河岸边包围过来,数百丈的外围。虽然有两个月的时间修筑,但能够筑起丈余高的防御,已经颇为不易,木墙外侧自然有高有低,绝大多数地方都有往外延伸的木刺,阻拦外来者的进攻,但自然,也是有强有弱,有地方好打,有地方不好打。

进攻展开一个时辰,张令徽、刘舜仁已经大致掌握了防御的情况,他们对着东面的一段木墙发动了最高强度的猛攻,此时已有超过八百人聚在这片城墙下,有前锋的猛士,有混杂其中压制木墙上士兵的弓手。而后方,还有冲锋者正不断顶着盾牌前来。

如果没有变数,张、刘二人会在这里直接攻上一天,干干脆脆的撑破这段城防。以他们对武朝军队的了解,这算不上什么过分的想法。而与之相对,对方的防御,同样是坚定的,与武朝其它被攻破的城防上的以命换命又或是悲壮惨烈不同,这一次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确实是两只实力相当的军队的对杀。

张令徽与刘舜仁知道对方已经将精锐投入到了战斗里,只希望能够在试探清楚对方实力底线后,将对方迅速地逼杀到极限。而在战斗发生到这个程度时,刘舜仁也正在考虑对另外一段营防发动大规模的冲锋,而后,变故蓦起。

“火器……”

“武朝火器?”

在意识到这个概念之后的片刻,还来不及生出更多的疑惑,他们听见号角声自风雪中传过来,空气颤动,不祥的意味正在推高,自开战之初便在积累的、仿佛他们不是在跟武朝人作战的感觉,正在变得清晰而浓烈。

“唤骑兵接应——”

“不行!都退回来!快退——”

就在看到黑甲重骑的一瞬间,两名将领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不同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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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女真南下以来,武朝军队在女真大军面前溃败、奔逃已成常态,这延绵而来的无数战斗,几乎从无例外,即便在常胜军的面前,能够周旋、反抗者,也是寥寥无几。就在这样的氛围下,夏村战斗终于爆发后的一个时辰,榆木炮开始了划线一般的痛击,紧接着。是接受了名为岳鹏举的小将建议的,重骑兵出击。

在为夏村修筑防御的过程里,外墙远处的林地,已经被推平了一片。基本上,一箭之地已被清空,而在这其中,一半的土地上留有木桩,另外不算宽敞的一半。才真正适合战马的奔跑。

从不同方向轰出的榆木炮朝着怨军冲来的方向,划出了一道宽约丈余,长约十多丈的着弹点。由于炮弹威力所限,其中的人当然不至于都死了,事实上,这中间加起来,也到不了五六十人,然而当炮声停下,血、肉、黑灰、白汽,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伤兵残肢断体、身上血肉模糊、疯狂的惨叫……当这些东西映入众人的眼帘,这一片地方,的冲锋者,几乎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侧面,百余重骑冲杀而下,而在那片稍显低洼的地方,近八百怨军精锐面对的木墙上,如林的盾牌正在升起来。

一些怨军中层将领开始让人冲锋,阻挡重骑兵,然而爆炸声再度响起在他们冲锋的路线上。当大营那边撤退的命令传来时,一切都有些晚了,重骑兵正在挡住他们的去路。

最后方的一部分人还在试图往回逃——有几个人逃掉了——但随后重骑兵已经如屏障般的堵住了去路,他们排成两排。挥舞关刀,开始像碾肉机一般的往营墙推进。

屠杀开始了。

怨军的骑兵不敢过来,在那样的爆炸中,有几匹马靠近就惊了,远距离的弓箭对重骑兵没有意义,反而会射杀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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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刻间。面对着夏村忽如其来的突袭,东面这段营墙外的近八百怨军士兵就像是被围在了一处瓮城里。他们中间有许多善战的士兵和中下层将领,当重骑碾压过来,将领朴海都是这里最高的军官,他试图组成枪阵顽抗,然而没有意义,后方营墙上,弓箭手居高临下,以箭雨肆意地射杀着下方的人群。不久之后,他便背部中箭而死。

更多的人选择着自己的方式,茫然应对着这一切,有一部分人仍旧试图朝着上方发起进攻,但在上方加强的防御里,想要短时间突破盾墙和后方的长矛刀枪,仍旧是痴人说梦。

试图往两边奔逃的人群遭到了更多弓箭手的射击,一部分怨军士兵试图投降,他们随后便被重骑兵碾压过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了所有人,其它方向上的怨军士兵在接到撤退命令后都跑掉了——事实上,就算是高烈度的战斗,在这样的冲锋里,被弓箭射杀的士兵,仍旧算不上很多的,大部分人冲到这木墙下,若不是冲上墙内去与人短兵相接,他们仍然会大量的存活——但在这段时间里,周围都已变得安静,唯有这一处洼地上,沸腾持续了好一阵子。

对于士兵而言,那是最惨烈的结果了,上不去,下不来,逃不掉,降不了。

怨军士兵被屠杀殆尽。

远远的,张令徽、刘舜仁看着这一切——他们也只能看着,就算投入一万人,他们甚至也留不下这支重骑,对方一冲一杀就回去了,而他们只能死伤更多的人——整个常胜军部队,都在看着这一切,当最后一声惨叫在风雪里消失,那片洼地、雪坡上碎尸延绵、血流成河。然后重骑兵下马了,营墙上盾牌放下,长长一排的弓箭手还在对准下面的尸体,预防有人装死。

“他娘的,我操他祖宗!”张令徽握着拳头,青筋暴起,看着这一切,拳头已经颤抖起来,“这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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