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三章 弥天大逆 战争伊始(中)

发布时间: 2021-02-16 16:5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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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毅经营小苍河已有一载,即便山中的军队大都已出去,想要偷偷地潜入进来行刺,依然是不可能的。为了这一天的进攻,樊重集结了一大帮绿林人士,但李频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这支队伍——这或许也是受到了宁毅当初的影响,没有严格组织的人手,百无一用。

他们只是诱饵。

这边山壁上,众人一个个的拉在这绳索上,再度攀援前进。风从西面吹过去了,李频站在最后的落脚点上,休息过后正要再次上去,陡然间愣了一愣,不少人也都愣了一愣。

一只巨大的热气球从山里面顺着风飘出来。李频举起手上的一只千里镜朝那边看过去,天空中的篮子里,一个人也正举着千里镜望过来,表情似有微微变形。

篮子里的那人放下千里镜,用力摇晃了手中的旗帜!

“上——”

李频大喊了一声——

山谷里,有马队朝着这边的山崖奔行过来了。

在马队到达之前,李频手下的人翻上了这片陡峭的崖壁,首先上来的人,开始了防御和厮杀。另一边,山坡上的爆炸还在响起来,冒着防守者的弓箭,李燕逆等人浑身浴血地冲入了山谷之中。他们想要找人厮杀,先前在上头的防御者们已经开始速度更快地后撤,冲下来的人再度落入陷阱、弓矢等物的夹击当中。

外侧的山坡上,此时是斑斑点点的血迹、横陈的尸首。有的人已经死了,有的人趴在山坡的土石间,此时还不敢动弹,因为不知道哪里会忽然的发生爆炸,也有负伤之人。正在逐渐变得安静的这侧山麓上痛苦地嚎叫着。

冲入山谷之中的人们又往前冲杀了一阵子,才终于有人出来,与他们交手。那三五人一组的队伍朝着落单的绿林人们冲过去,一阵砍杀后奔跑离开。“焚城枪”祝彪,宇文飞渡、小黑等人神出鬼没地收割着落单的人命。这场本就算不得公平的战斗,对于进攻者来说,就像是落入了一潭泥沼。他们朝着那边山腰上的院落继续发起进攻——这山谷毕竟不大,他们进来,便远远看到了院落那边的宁毅等人。

另一边,李频等人也在马队的“风筝”战术中艰难地杀来。他身边的人在悬崖上大战一场后。还剩有四十多位,这些人进退相对严密、有章法,算是不太好啃的硬骨头。

当然,宁毅原也没打算与他们硬干。

陈凡、纪倩儿这些防守者中的精锐,此时就在院落附近,等待着李频等人的到来。

左端佑看着东北侧山坡杀过来的那支队列,微微皱眉:“你不打算立刻杀了他们?”

“强攻毕竟还会有点伤亡,杀到这里,他们心气也就差不多了。”宁毅手中拿着茶杯,看了一眼。“中间也有个朋友,许久未见,总该见一面。左公也该见见。”

“哦?”

“叫做李频,曾与秦家大哥一同守太原。九死一生。人已经历练出来了,不错的读书人。”宁毅朝左端佑偏了偏头,“可以……传承儒学。”

“传承?”老人皱了皱眉。

宁毅点头,没有解释。

过得不久,两拨人在小院侧前方相聚约数十米的空地前碰头,预备杀过来。院落这边。十余面大盾被拖了出来,摆开阵势,林立如墙,负责驻守小苍河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将手中弓矢、刀枪指向那边。

能够冲到这里的,眼下不过是百余人,然而这时候从附近冲出来的,足有三五百人之多,将这山坡上包围了起来。事实上,从李频等人被发现的那一刻开始,这些人已然没有了任何机会,如今,一次冲锋,便要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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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强混在这些人当中,心中有绝望冰冷的情绪。作为习武之人,想得不多,一开始说置生死于度外,然后就只是下意识的冲杀,待到了这一步,才知道这样的冲杀可能真只会给对方带来一次震撼而已。死亡,却真真实实的要来了。

而且,杀到这里,他甚至没能跟谁交手,身上被爆炸炸伤了一次,挨了两箭,其余的时候,不过挥舞兵器拼命躲闪而已。真要说会被对方带来震撼,恐怕也不太可能。

前方,有声音响起来,延迟了他死去的时间。

“李兄,好久不见了,过来叙叙旧吧。”

人群里,李频排开众人,艰难地走出来,他看了看身边的百余人,随后朝对面走了过去。

***************

越过盾墙,院子里,宁毅朝他举了举茶杯。

“三百多绿林人,几十个衙役捕快……小苍河就算全军尽出,三四百人肯定是要留下的。你昏了头了?过来喝茶。”

小小的院子,这说话的声音平实而简单,李频看见宁毅的身影,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冠。这个时候,他自知必死,却还不知道,眼下的这番对话,会发展到一个怎样的程度。

于是他回答道:“我昏头了?你才昏头了?世人皆说心魔十步一算,素无遗策。却想不到,一怒弑君,与天下为敌。你走这一步,不止是昏头,更是疯了!”

“杀周喆只是小事,我造反造定了。哦,对了,左端佑左公。”

李频走到近处。微微愣了愣,然后拱手:“末学晚辈李德新,见过左公。”

左端佑站在那儿,点了点头:“你助秦家子守太原。置生死于度外,很好。”

“此乃晚辈职责。太原最终还是破了,生灵涂炭,当不得很好。”这话说完,他已经走到院子里。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随后又喝了一杯。

“造反造定了?”李频沉默片刻,才再度开口说道,“造反有造反的路,金殿弑君,天地君亲师,你什么路都走不了!宁立恒,你愚不可及!今日我死在这里,你也难到明日!”

“造反……”宁毅笑了笑,“那李兄不妨说说。造反有什么路?”

“你的路多了,你有吕梁山帮衬,有右相遗泽,南面,你有康驸马为友,你有康王府的关系。康王如今便要身登大宝。无论如何,你只要徐徐图之,所有的路,都会比你眼前走得更好。但你选了最鲁莽的路……不对,你选的地方没有路。”

李频摇了摇头。看着宁毅,宁毅站在那儿,一直都带着笑,他将茶水再度倒上:“还喝吗?”

“可以了。”

“好。那我们来说说造反和杀皇帝的区别。”宁毅拍了拍手,“李兄觉得,我为何要造反,为何要杀皇帝?”

李频微微沉默了片刻:“为武朝衰弱,为忠臣蒙冤,为努力没有结果?”

“为万民受苦。”宁毅补充一句。

“有吗?”

“有的。你们总喜欢往大处看,秦老是忠臣,他受苦,就是受苦,别人就不是?我在夏村打仗,看见过被女真人强暴的女子,她被救回来,瘦骨嶙峋,非常可怜,休息了几天,起来给救她的兵做饭,给他们包扎伤口,有人说要娶她。夏村大战最后一天的时候,她拿着刀冲出去,你看,她学会了拿到,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死在战场上了。”

宁毅摇了摇头:“为了守住汴梁城,有多少人死了,城里城外,夏村的那些人哪,他们是为了救武朝死的。死了以后,没有结果。一个皇帝,肩上有天下亿万人的命,权衡来权衡去就像是小孩子开玩笑一样,没有任何责任,他不死谁死?”

“这就是为万民?”

“求同存异,我们对万民受苦的说法有很大不同,但是,我是为了这些好的东西,让我觉得有重量的东西,珍贵的东西、还有人,去造反的。这点可以理解?”

“你虽该死,但可以理解。”

“嗯,那么李兄认为,造反这么大的事,最重要的是什么?”

宁毅问出这句话,李频看着他,没有回答,宁毅笑了笑。

“你、你们,很多人以为是如何实施,如何一步步的策划,徐徐图之。你们把这种事情,当做一种冷冰冰的事例分析来做,简单的一件事,拆掉,看看怎么样能做成。但我不认同:任何一件大事,高远到造反这种程度的大事,他最重要的是立意!”

宁毅举起一根手指,目光变得冰冷严苛起来:“陈胜吴广受尽压迫,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方腊造反,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你们读书读傻了,以为这种雄心壮志就是喊出来玩玩的,哄那些种田人。”他伸手在桌上砰的敲了一下,“——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他笑了笑:“那我造反是为什么呢?做了好事的人死了,该有好报的人死了,该活着的人死了,该死的人活着。我要改变这些事情的第一步,我要徐徐图之?”

李频冷冷道:“那你便要弑君?”

“在于我有没有能力弑君。”宁毅道,“我若没有能力,当然是徐徐图之,我若是陈胜吴广,是方腊,我当然要徐徐图之,但我不是,这个可能性摆在我面前。我要造反,他要付出代价,我能杀他而不杀,那我以后也就不必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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