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发布时间: 2019-12-01 16:5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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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灰色的墙壁,但视野很模糊,看得不太清楚。他用右手揉了揉眼睛,发现手是湿的。

他把手放了下来,拼命眨着眼睛,视野终于恢复了清晰,同时发现自己正躺着。原本以为的墙壁其实是天花板。

他发现并不是只有右手,而是全身都湿了,却并不觉得冷。有什么东西包住了自己的身体。不,应该说,是有东西盖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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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乐缓缓抬起头,发现盖在身上的是纸板,似乎是什么箱子拆开后盖在自己身上。

他想要继续坐起来时,忍不住咳嗽起来,后背感到一阵剧烈疼痛。

“哦,你终于醒了吗?”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

一个看起来农夫装扮的中年瘦削男子手上拿着神乐的背包。背包也湿了。

“你是谁?”神乐躺在那里问道。

男人抓了抓花白的头发说:“问救命恩人‘你是谁’,似乎不好吧,至少要问,请问你是哪位?”

“恩人?”

神乐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他记得警车在追自己,他骑着摩托车逃命,但在弯道时失控,整个人飞了出去。

“对了……我掉进河里了。”

“你是在哪里掉进河里的?我正想要去钓鱼,看到有人躺在河岸上,吓了一大跳。”

“我不知道自己掉落的位置,你……是您救了我吗?”

“是啊,但其实只是把你抬到这里而已。”男人抓了抓人中。

“这里是哪里?”神乐问。

“仓库啊,收成的东西都放在这里。”

“收成?哦,原来是农民……”

“和农民不太一样,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做的事情都一样。”

神乐忍着痛,慢慢坐了起来。浑身的撞伤很严重,关节也很痛,但幸好没有骨折。

“你没事吧?不过你可以游泳,伤势应该不至于太严重。”

“游泳?”

“你自己说的啊。我发现你的时候,你还有意识,只是有点儿模糊不清。我大声叫你,你只回答了一句,说你已经游不动了,然后就昏了过去。”

“我不记得了。”

“你应该用尽了全力吧。”

神乐努力搜索记忆的片段,但找遍了脑袋的每个角落,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游过泳,只不过他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

“女生?”男人皱起了眉头。

“穿白衣服的长发女生,不到二十岁。”

男人摇了摇头。

“没看到,至少她没和你在一起。你们是一起的吗?”

神乐想要站起来,但浑身疼痛,根本无法动弹。他皱着眉头,只能又躺下来。

“你最好再睡一下。”

神乐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我必须去找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冲到其他地方了。”

“不知道,如果她像你一样会游泳,很有这个可能。”

神乐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不光是因为冷,而是铃兰可能已经送命的不吉利想象闪过脑海,这种恐惧让他忍不住发抖。

这时,拉门打开了,一个留着落腮胡的男人探头进来,向白发男人打着招呼。

白发男人把背包放在神乐身旁,走出了房间。但他们似乎就在门外交谈,可以听到他们小声谈话的声音。

神乐把背包拉了过来,虽然背包湿了,但里面的换洗衣服、生活用品和现金都在。虽然手机也在皮包里,但已经报废了。如此一来,就无法和白鸟里沙联络了。

白发男人走回屋里,盘腿坐在神乐身旁。

“你是警察正在找的那个人吗?”

神乐大吃一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闷不吭声。男人皱着眉头。

“果然是这样,真是麻烦啊。”

“拜托你不要报警,我不是坏人,我是被冤枉的——”

男人在神乐面前摇了摇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种事不重要,不管你是不是凶手,这种事和我们无关。重要的是,我们不想有任何牵扯。如果警察找到这里来就麻烦了。”

“这里是哪里?”

“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只是在暮礼路中,是很偏僻的地方,只有一条狭窄的私人道路通往这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除非是像你一样,从哪里跳进河里,否则根本没办法来这里。”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留着胡茬儿的男人嘴唇露出笑容。

“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过人类正常的生活而已。种水稻、种蔬菜,在河里钓鱼,基本上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但没钱的话,很多事都很不好办,所以有时候也会去市区卖蔬菜。这里的腌渍菜和烟熏食物很受欢迎呢。”

“你们是自然主义者吗?”

男人听了神乐的话,似乎觉得很滑稽,摇着身体笑了起来。

“没那么了不起,只是一群想要好好生活的人很自然地聚集在一起。大家原本都是都市人,你别看我这样,我有建筑师执照呢。”

“是噢。”神乐忍不住看着男人的脸。因为晒黑,皮肤感觉很粗糙,再加上白发,看起来比较苍老,但可能才五十岁左右。

“真伤脑筋啊,其他人说要把你赶走,因为万一警察来这里,发现你在这里就麻烦了。只不过你目前的身体状况,要求你马上离开也不太可能。”

“没关系,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没伤到骨头,应该可以离开。”

“不可能啦。如果你一离开这里就马上被抓到,我们也很伤脑筋。如果警方知道我们藏匿你,一定会来这里调查。”

“你们好像很讨厌警察。”

“我们只是讨厌受到管理,他们也许会采集我们所有人的指纹,搞不好还会搜集我们的DNA信息,我们绝对拒绝这种事。我们就是因为讨厌这种事,才会从大城市逃来这里。”

神乐听到他一脸严肃地说的这番话,忍不住垂下视线。因为自己不久之前,还身处他们讨厌的管理社会的中枢。

“那这样吧,”男人抱着手臂想了一下后小声说道,“在晚上之前,你就暂时留在这里,等天黑之后,会设法把你送走。把你送到很远的地方后,就让你自由。如果你不想被警察抓到,就要努力逃命,逃得越远越好,你觉得怎么样?”

“你打算放我逃走吗?”

“你不逃走,我们反而伤脑筋。怎么样?这个主意不错吧?”

神乐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好主意。”

“但是,”男人竖起食指,“不管你之后在哪里被抓到,都绝对不可以把这里的事告诉警方。你可以保证吗?如果你无法保证,就要想别的办法。”

“没问题,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把这里告诉任何人。”

“那就拜托了。如果你违反约定,我们也不会忍气吞声,到时候我们会说并没有藏匿你,而是你控制了人质,赖在这里不走。到时候,你的罪责就会加重。”

“别担心,我会遵守约定。”

“好!”男人回答后,站了起来。

“请问要怎么称呼你?”神乐问,“因为如果不知道名字,叫起来很不方便。”

男人站在入口,耸了耸肩回答说:“那就叫我筑师吧。”

“筑师?这是你的姓氏吗?”

“不是,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以前是建筑师。建筑师简称为筑师。这里的人都不用本名。”男人说完,再度走出了仓库。

神乐的手表没坏,所以知道时间。身体的疼痛渐渐缓和,虽然湿衣服穿在身上很不舒服,躺在只铺了纸板的地上也很硬,根本无法安眠,但很庆幸至少有一个落脚之处,而且筑师还为他准备了食物。虽然只是很清淡的咸粥配腌渍的胡萝卜和白萝卜的简单食物,但对好久没有吃像样食物的神乐来说,是意想不到的美食。

神乐吃完最后一口时,发现自己手上的碗并不是机器量产的,而是手工制作的作品。他把碗翻过来,看到碗底中央刻了个“滋”字。

“怎么了?”旁边传来声音,筑师走了过来,手上拎着一个纸袋。

“这是谁做的?”

“哦,”筑师用鼻子轻哼了一声,“是我做的,我跟着别人依样画葫芦做的。太丢人现眼了,你不要看得这么仔细。”

“在这里做的吗?”

“是啊,有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有很正统的窑。”

“太了不起了。”

“你对陶艺有兴趣吗?”

“我父亲以前是陶艺家。”

“是吗?那还真巧啊,那我带你去看看像样的作品,这里使用的餐具全都是手工制作的。”

“请务必带我去参观。”神乐回答。除了陶器以外,他还想参观一下他们的生活状况。

筑师放下了纸袋。

“你先换衣服吧,我把你背包里的衣服拿去晾了。”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这双鞋子没问题吧,虽然有点儿旧,但有鞋总比没鞋好。”筑师说完,从纸袋里拿出一双旧球鞋。神乐这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掉了。

“谢谢。”神乐向他道谢。

他跟着筑师走出仓库,眼前是一片农田,农田周围有几栋木造的小屋,小屋外侧是一片树林。这里的确远离闹市区。

“以前这里好像是村庄,但因为这里的人都去大城市发展,所以变成了无人村。我们就来这里落脚了。”筑师边走边说。

“房子是谁造的?”

“我们自己动手造的,这里基本上都要自己动手,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造房子根本是小事一桩。”

“但是,如果台风来了,就会把房子吹垮吧?”神乐看着只用木材搭建的小屋,说出了内心的感想。

“即使被吹垮,只要再造就好了啊,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一栋小屋前劈柴,露出的手臂上刺着蝎子的刺青。

“蝎子,”筑师叫着他,“我可以带这个小兄弟去看你的陶器吗?”

“随便看啊。”那个叫蝎子的男人冷冷地回答。

筑师打开小屋的门,屋内有一张工作台,角落放着辘轳,墙上做了一个架子,上面摆放着大小不一、不计其数的陶器。

“好厉害。”神乐小声嘀咕道。

“他以前在黑道经营的酒吧当酒保,那家店买卖各种个人信息。住址、姓名、年龄、职业、学历、出生地、家庭成员这些信息都流入了黑道手中,政府机关为了自己的工作方便,不是专门搜集民众的个人信息吗?但他们并没有想到要严格管理这些信息,结果就流入坏蛋的手中,倒霉的还是普通老百姓。他多次目睹那种事,厌倦在那种环境中生活。”

“所以来这里做陶艺……”

“他经常说,只有在捏土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人,还说以前的自己根本不像人。”

神乐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茶碗。那个茶碗采用了在红土上使用白色颜料土的粉引手法,恰到好处的粗糙感衬托出作品的柔和。

“很出色的作品。”

“很厉害吧?但蝎子说,作品的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作品中融入自己的想法。”

“想法?要怎么融入想法?”

“就是把心放空。”身后突然传来说话声,蝎子站在门口。

“你劈完柴了吗?”

蝎子没有回答筑师的问题,走进屋内。

“就是不要试图做出色的作品或是想要模仿他人。想法一定会传到手上,手就会捏出陶土的形状。”

“手……”神乐把茶碗放回架子上,看向其他作品。

这时,有一双手在他脑海中动了起来。那是隆画的手。

他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终于知道那是谁的手。

同时,他感到意识迅速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