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六,放学后。
今天开始,社团活动获准重新开始。四处可见年轻的身影在操场上奔跑,像是在释放这段时间积聚的能量。社团顾问们也从阴郁的气氛中解脱出来,神情开朗。射箭社的活动也开始了。离全县比赛只剩下一星期,现在只有让她们拼命练习。
“没时间犹犹豫豫地练了,只能按照基本动作用力去射。耍小聪明敷衍了事可不行,就算训练能糊弄过去,比赛时绝对行不通。”对着围成一圈的队员,惠子声音响亮,说得很认真。队员们点着头,表情有些紧张。这种气氛不错,若能保持到正式比赛就好了。
“老师,您请。”惠子说完后叫我。队员们齐齐向我望来。
我咽了一下唾沫,道:“别忘了自己水平还很差,知道差距去挑战,比赛就不会在乎会不会丢人,只要去想自己现在能做到哪一步就行,这样就不会有压力,也不会犹豫了。”
“谢谢。”所有人一起说。
我有点脸红,朝她们点点头。
训练随即开始。我照例站在她们身后,检查她们的姿势。惠子认为,只要我盯着,队员们就会像比赛时那样有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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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了一会儿,我发现射箭场旁的弓道场附近有个奇怪的男人盯着这边。不是陌生人,是S警察局的年轻警察白石。
这两三天,始终有警察盯着我,有时候看不见他们,刚把他们忘了却又出现在视线里。从我走出公寓、上班路上、校园里,直到回家,不管我在哪儿,旁边都有他们的影子。小心到这种地步,凶手大概也无从下手了。
但警方的调查毫无进展。听白石他们说,丰田赛利卡XX这条线上没查出什么。当然,一千多名学生,总有人家里开那款车,可查来查去都和此案无关。再说,凶手若是学生,就有会开车的同谋,这更令调查陷入困境。教职员里没人开这款车。
警方公开调查过藏酒瓶的纸袋,发现只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纸袋,并不能用来缩小排查范围——凶手那么谨慎,这一点可以预料。
我最担心的是警察对更衣室的密室情形仍有误解,听说他们还在去锁店打探,大概依然认为凶手是从女更衣室入口逃走的。
我终究没把高原阳子的话告诉大谷,那样就得把阳子策划的伪造非礼事件一同抖出。她并没有叫我守口如瓶,但我不能说。我想,若换成别人,她本不会说出那件事。她选择了我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这大概需要很大的勇气,我觉得轻易说出去意味着辜负她,何况我已经辜负过她的期待。
密室之谜得自己去解——我暗下决心。
正在胡思乱想,惠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往白石那边瞟了一眼,表情古怪地说:“好像不该拉你来队里呀。”
“没有的事。”
“可……你想早点回家,对吧?”
“在哪儿都一样。这种时候我才想待在这儿,抱歉的是心不在焉,指导得太马虎了。”
她轻轻摇头,微笑道:“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在就行。”
之后,我久违地观察了所有队员的动作。惠子的动作很准确,但身体松弛的毛病还是没改。看来她是想暂且不管姿势好坏,先固定下来通过全县比赛再说,我也就没说什么。
让我吃惊的是宫坂惠美的进步。以前光是拉弓,她的身体就会虚弱地颤抖,现在已经能把弓拉满,不慌不忙地瞄准,让人觉得胸有成竹。她原来的姿势就很简洁,现在命中率提高了一大截,不知是不是和惠子搭伴训练的结果。
见惠美射出的箭正中靶心,我不禁喝了声彩。她垂下眼帘鞠了一躬。
“宫坂这家伙状态奇好呀。”我轻声对加奈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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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种精神。到了不把射箭当一回事的时候,才会那么射。那是一种财富。”
“我也这么想,可……”
“这和轻视可不一样。”我笑着走开。
训练了约一个钟头,冰冷的雨滴开始掉到脸上。雨越来越大,射箭场的地面印上了一个个黑点。几个队员叹着气恨恨地抬头望天。我能体会她们的心情。好久没一起练习了,好不容易练一次又要泡汤——她们大概是这么想的。
“别管它,下雨天也要比赛!”惠子厉声说。
她说得没错。射箭比赛不会因下雨而中止,虽有“雨雾过大看不清靶子的情况下可中止”的规定,但那堪称例外中的例外。
雨水会令身体发冷、肌肉僵硬,要求队员比平时更集中注意力。而弓弦沾水后弹力会剧减,射出的抛物线也会变,在体力和技巧两方面对选手都有更高要求。
雨下大了,实力的差距显而易见。惠子出现片刻起伏后成绩马上平稳下来,加奈江的大力射法受雨势影响不大,宫坂惠美在雨中仍保持着良好状态。其他队员起伏很大,失误连连。这种状态持续了一阵,惠子见一个队员射得远离靶子,就下令停止练习。再练下去,队员不仅姿势大乱,还会感冒,我也赞成停练。
换好衣服后,队员们在体育馆一角进行力量训练。我没带备用的运动服,只好换上西装,但还是去体育馆看了看。
在室内,最有效的练习就是不搭箭地拉弓,像网球的挥拍练习、棒球的挥棒练习一样,这是射箭最好的练习法。
队员们排成一队拉空弓,我靠着墙看了一会儿,跟惠子打个招呼,走出了体育馆,因为篮球社和羽毛球社也在挥汗练习,馆里的热浪蒸得我脑子发木。出去一看,白石正坐在长椅上看报纸,看见我慌忙想起身。
“我只是到外面吹吹风。”
听我这么说,他便没站起来,却一直目送我出去。
雨越下越大,操场和教学楼周围都不见人影,整个校园变得如黑白照片一般。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风穿过鼻孔。
感觉右边好像有人,转过头去,但只是错觉。对了,那个时候……
以前有过相似的情形,那时不是错觉,是高原阳子站在那儿,打着伞,盯着教师更衣室那间小屋。现在回想起来,她大概是在思考密室之谜,当时只有她知道北条雅美的推理不对,但她不能告诉别人。
我从一旁的伞筒里拿出自己的伞,打开,慢慢走到体育馆后面,像那天的阳子那样盯着更衣室。
体育馆里传来队员们踩地板的声音和喊声,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更衣室四周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能想到的都想过了……这问题至今不知已想了多少次,我甚至做梦时都在想——怎样能不经女更衣室入口而逃走呢?我也曾走进那栋屋子冥思苦想,却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不知站了多久,我回过神来,只觉身上发冷,脊背发凉。正想往回走,又停住了,想到要做一件事。我想起了目击村桥被害时的情形,想重复一下当时的行动。当时我伸手开门,门纹丝不动,于是绕到后面,从通风口往里看。
对,像当时一样从通风口往里看看。
通风口很高,我刚刚够得着,高原阳子大概踮着脚才能勉强够到。
我像那天一样从那儿往里看,闻到的还是灰扑扑的味道。
昏暗中,依稀可以看见入口的门。记得那天看见顶着门的木棍显得很白。大谷说那根木棍不可能从门外顶住。
刹那间,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我们都犯了一个重大错误!一两秒钟之内,我的记忆和思绪在全速运转。我感到头晕,还有一点恶心,此后,一个解开密室之谜的大胆推理冒了出来。
不,不会是这样——我摇头。我不喜欢这个违反自己心愿的推理结果。不会是这样,一定是哪儿出了错。
我逃一般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