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两辆豪华轿车停在长滩林荫道上。一辆等着送康妮、她母亲、丈夫和两个孩子去机场。卡洛·里齐一家要去拉斯维加斯度假,为迁居做些准备工作。迈克尔不顾康妮的抗议,向卡洛下了命令,没有花时间解释说他要在柯里昂和巴齐尼两个家族会谈前撤空林荫道。事实上,会谈本身就是高度机密,只有家族的几名首领知道内情。
另外一辆豪华轿车等着送凯和孩子去新罕布尔探望父母。迈克尔还得留在林荫道,有些紧急事务需要他处理。
昨天夜里,迈克尔送信给卡洛·里齐说需要他在林荫道多留几天,本周晚些时候再去和妻儿会合。康妮大发雷霆,打电话找迈克尔,但迈克尔已经进城了。这会儿,她用视线在林荫道搜寻哥哥的踪迹,但他和汤姆·黑根在闭门密谈,禁止打扰。卡洛送康妮上车,康妮吻别卡洛。“等你两天,你要是不来,我就回来抓你。”她威胁道。
卡洛还她一个好丈夫的笑容,充满性暗示。“我会去的。”他说。
她探身出车窗。“你估计迈克尔为什么要你留下?”她问,担忧地皱起眉头,模样老气,毫无吸引力可言。
卡洛耸耸肩。“他答应过要给我找个好差事,也许就是想谈谈这个,至少听起来有这意思。”卡洛不知道柯里昂与巴齐尼两大家族定于当晚会谈。
康妮急切地说:“真的吗?”
卡洛点点头,叫她放心。豪华轿车驶出林荫道大门而去。
第一辆豪华轿车离开,迈克尔出来送别凯和两个儿子。卡洛也过来祝凯一路平安,度假愉快。第二辆豪华轿车也徐徐开动,驶出大门。
迈克尔说:“很抱歉,卡洛,我必须要你留下。一两天就行。”
卡洛马上说:“没关系,完全没关系。”
“很好,”迈克尔说,“你守在电话旁,我准备好了就打给你。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好吗?”
“当然,迈克,那当然。”卡洛说。他走进自己家,打电话给他在韦斯特伯里偷偷养的情妇,答应晚上溜出来见她。他打开一瓶黑麦威士忌,坐下等待。他等了很久很久。中午过后不久,车辆开始陆续进门。他看见克莱门扎走下一辆车,没几分钟过后,忒西奥走下另一辆。一名保安把两人领进迈克尔的住处。几小时后,克莱门扎离开了,但忒西奥没再露面。
卡洛在林荫道走了一圈,呼吸新鲜空气,顶多十分钟。他熟悉在林荫道值勤的所有保镖,甚至和其中几个关系不错。他有心找他们闲聊打发时间,却惊讶地发现今天的保镖都是生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更让他惊讶的是负责把守大门的居然是洛可·兰坡,卡洛知道洛可在家族里地位很高,除非发生了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否则不可能前来执行这种琐碎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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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可友好地对他笑了笑,打声招呼。卡洛有点紧张。洛可说:“咦,还以为你和唐在一起快活呢。”
卡洛耸耸肩。“迈克要我等他一两天,有什么事情要交给我。”
“是啊,”洛可·兰坡说,“我也是。结果他打电话叫我守门。唉,管他的,他说了算。”语气像是在说迈克尔比不上他的父亲——有点不太恭敬。
卡洛假装没听见他的语气。“迈克知道他在干什么。”他说。洛可默然接受他的谴责。卡洛说再见,转身走向住所。有事情发生了,但洛可不知道内情。
迈克尔站在客厅的窗口,望着卡洛在林荫道走来走去。黑根端来一杯烈性白兰地。迈克尔欣然接受,喝了一口。黑根在身后轻声说:“迈克,你必须开始行动,是时候了。”
迈克尔叹了口气:“真希望不是这么快,真希望老头子能多活一段时间。”
“不会出错的,”黑根说,“我都没有完全看穿,别人就不用说了。你安排得非常妥当。”
迈克尔从窗口转过身。“很大一部分是老头子策划的,我以前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精明,不过我猜你应该知道。”
“谁比得上他呢?”黑根说,“不过计划非常优美,无懈可击,所以你的水平也不差。”
“看到结果再说吧,”迈克尔说,“忒西奥和克莱门扎在林荫道吗?”
黑根点点头。迈克尔一口喝掉剩下的白兰地。“叫克莱门扎来见我。我要亲自向他下达指示。我连一眼都不想见到忒西奥。告诉他,我准备半小时后和他一起去和巴齐尼会谈。接下来,克莱门扎的人会关照他的。”
黑根用平淡的语气问:“不可能放忒西奥一马?”
州北,水牛城,一条小街上的一家小比萨店,生意兴隆。随着午餐时间过去,顾客越来越少,店员从窗口端起盛着剩下几块比萨的铁皮托盘,放在砖砌烤炉的架子上。他看了看炉膛里还在烤的一片比萨。奶酪还没有开始鼓泡。等他转身面向柜台,招待街上的客人,赫然见到一个满脸凶相的年轻人站在那儿。年轻人说:“给我一块。”
店员拿起木铲,把一块凉比萨放回炉膛里加热。客人没有等在外面,而是推门进了店堂。店里这会儿没有客人。店员打开炉门,取出烘热的比萨,放在纸碟上端给客人。客人却没有付钱,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店员。
“听说你胸口有个漂亮文身,”客人说,“能从你衬衫领口看到最顶上一点,能让我看个完整吗?”
店员愣住了,无法动弹。
“解开衬衫。”客人说。
店员摇摇头。“我没有文身,”他的英语口音很重,“有文身的是值夜班那位。”
客人哈哈大笑。笑声刺耳而勉强,听了让人难受。“别逗了,解开衬衫让我看看。”
店员开始后退,想绕到炉子的另一头去。客人的手抬过柜台,手里握着枪。他开火了。子弹击中店员的胸口,掀得他撞在炉子上。客人朝他的身体开了第二枪,店员跌倒在地。客人绕过货架,弯下腰,扯开衬衫的纽扣。胸口满是鲜血,但文身清晰可辨,彼此纠缠的男女和刺穿身体的匕首。店员无力地抬起一条胳膊,像是要保护自己。枪手说:“法布雷奇奥,迈克尔·柯里昂向你问候。”他举起枪,枪口离店员的颅骨仅有几英寸,他扣动扳机,然后走出店堂。路边有辆车敞着门在等他,他跳上车,汽车迅速开远。
大门口铸铁廊柱上的电话响了,洛可·兰坡拿起听筒。对方说:“你的包裹准备好了。”然后咔嗒一声挂断。洛可钻进车里,驶出林荫道。他走琼斯海滩堤道——也就是桑尼·柯里昂遇害的那条路——来到旺托的火车站停下。另外一辆车正在等他,车里有两个人。他们沿着日出公路开了十分钟,拐进一家汽车旅馆的前院。洛可·兰坡把两个人留在车上,自己走向一幢山间木屋风格的小别墅。洛可一脚踢得门和铰链分了家,蹿进房间。
七十岁的菲利普·塔塔利亚赤裸得像个婴儿,站在躺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床上。菲利普·塔塔利亚满头浓密的黑发,阴毛却是铁灰色。他的身体柔软而丰润,仿佛雏鸟。洛可一口气把四颗子弹打进他的腹部,转身跑回车上。两个男人在旺托火车站放他下车,他开自己的车一路回到林荫道。他进屋和迈克尔·柯里昂谈了几句,又出来继续守门。
艾尔伯特·奈利一个人在公寓里,整理好了他的制服。他慢慢穿上,裤子、衬衫、领带、上衣、枪套、武装腰带。停职时他交回了佩枪,但行政手续上的疏忽大意让警队忘了收回徽章。克莱门扎找了一把无法追查的点三八警用手枪给他。奈利拆开枪,上油,检查击铁,重新装配,咔嗒咔嗒扣了几次扳机。他把子弹装进弹膛,准备出发。
他把警帽放进厚纸袋,穿上普通人的大衣,盖住警服。他看看手表。离车到楼下来接他还有十五分钟。他把十五分钟用在了对镜打量自己上。没有问题,怎么看都是真正的警察。
等他的车里有两个洛可·兰坡的手下坐在前排。奈利坐在后座上。车驶向闹市区,离开公寓所在的区域之后,他脱掉普通人的大衣,放在脚边。他扯开纸袋,戴上警帽。
车到五十五街和第五大道路口在道旁停车,奈利钻出车门。他顺着大道向前走。重新穿上警服,走在他巡逻过无数次的街道上,他的感觉很奇怪。人群熙熙攘攘。他走向商业区,到洛克菲勒中心停下,马路对面是圣派屈克大教堂。他在第五大道靠近他的这一侧瞥见了要找的那辆豪华轿车。车孤零零地停在一串“禁止停车”和“禁止临时停车”的红色标记之间。奈利放慢步伐。他来早了。他停下来,掏出告票簿涂涂写写,然后继续前进。他走到豪华轿车侧面,用警棍敲敲挡泥板。司机诧异地抬起头。奈利用警棍指了指“禁止停车”标记,示意司机开走。司机扭过头去。
奈利走到马路上,到驾驶座敞开的车窗前停下。司机是个满脸凶相的流氓,正是他喜欢收拾的那种类型。奈利用存心侮辱人的语气说:“我说,有点眼色行不行,是要我把告票塞进你的屁眼呢,还是乖乖给我滚蛋?”
司机不为所动。“你最好先去分局问一问。要是发我一张票能让你开心,你就尽管开给我好了。”
“他妈的滚远点儿,”奈利说,“否则我把你拖下车,揍得你屁滚尿流。”
司机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十块钞票,只用一只手就叠成个小方块,抬起胳膊想塞进奈利的口袋。奈利回到人行道上,朝司机勾勾手指。司机从车上下来。
“请出示驾驶执照和车辆登记证。”奈利说。他本想把司机弄到路口的另一边去,但现在做不到了。奈利从眼角瞥见三个矮胖男人走下中心大厦的台阶,朝马路而来。那是巴齐尼和两名保镖,正要去见迈克尔·柯里昂。他刚看见他们,一名保镖就抢先跑上来,看巴齐尼的座驾出了什么事情。
保镖问司机:“什么事?”
司机没好气地说:“我收了张告票,没大事。这家伙肯定是新来的。”
这时,巴齐尼和另一名保镖也走近了,巴齐尼吼道:“他妈的搞什么?”
奈利在告票簿上写完,把驾驶执照和车辆登记证还给司机。他把告票簿放回臀部口袋,手收回来的时候顺势拔出了点三八警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