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彼得·克莱门扎和唐·多梅尼克一起提前吃了晚饭。如果想赶上第二天黎明的碰头,接应吉里安诺的行动黄昏时分就必须开始。他们又检查了一遍计划,多米尼克表示同意,但是增加了一个细节:迈克尔身上不带武器。如果出了问题,即使宪兵或者保安警察抓住了他们,也无法对迈克尔进行指控,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离开西西里。
他们在花园里喝了一坛子葡萄酒和一些柠檬汁,随后就准备动身。唐·多梅尼克吻别了他弟弟。他转身对着迈克尔,迅速地拥抱了他一下。“向你的父亲表达我的美好祝愿,”他说,“我也为你的未来祈祷。祝愿你平安无事。在未来的岁月中,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跟我说一下就行。”
他们三人沿着码头向前走。迈克尔和彼得·克莱门扎上了那艘满载武装人员的摩托艇。小艇启动之后,唐·多梅尼克从码头上向他们挥手告别。迈克尔和彼得·克莱门扎走到下面的舱里,克莱门扎躺到一个铺位上就睡了。他忙了一整天,到第二天将近黎明的时候,他们才能到达公海。
他们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原计划从马扎拉德瓦洛飞往非洲的那架飞机将是个幌子,他们要乘船前往非洲。是克莱门扎主张这样做的,说这样他可以派自己的人去控制道路,并保护这条船,但他控制不了那个小机场。前往机场要通过的地域太大,而且飞机非常容易受到攻击;它可能还没有起飞,就成了一个死亡陷阱。伪装比速度更重要,而且在海上比在天上易于隐蔽。此外,还可以作改乘另一条船的准备;在天上要换乘飞机是不可能的。
这一天,克莱门扎一直在忙于调度人马。他把部分人员和车辆派往通向卡斯特尔维特拉诺公路上的一个集结点;此外他还派出一些人去确保马扎拉德瓦洛的安全。他每隔一小时派出一拨人,因为他不想让眼线观察到有车队通过别墅大门的异常运动。为了迷惑敌人,出门的车辆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与此同时,那艘摩托艇将绕过西西里岛的西南角,驶向水天线,并在那里等到黎明,然后驶向马扎拉德瓦洛港。那些汽车和人员将在那里等待他们。从那里驱车前往卡斯特尔维特拉诺最多只要半个小时,尽管他们要向北拐上通向特拉帕尼的公路——皮肖塔将在那里截住他们。
迈克尔在一张铺上躺下。他听见克莱门扎的呼噜声,不由得对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睡觉感到佩服。迈克尔心想,二十四小时后他就到突尼斯,从那里再过十二个小时他就能回去与家人团聚了。经过两年的流放,他将拥有一个自由人的所有选择,再也不需要躲避警察,也不需要服从别人的规矩。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这要看他能否闯过此后的三十六个小时。他遐想着到美国后的头几天,要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随着小船的轻轻晃动,他感到非常轻松,很快就进入了无梦的沉睡。
魔鬼修士斯特凡·安多里尼睡得更香。
那天早上,斯特凡·安多里尼要到特拉帕尼去接赫克特·阿多尼斯教授,他先驱车去了巴勒莫。他和西西里岛警察局局长韦拉尔迪警督有一个约会,警督经常在这样的约会时向安多里尼通报卢卡上校当天的作战计划。安多里尼把情报传递给皮肖塔,再由皮肖塔转送吉里安诺。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道路两旁的原野上盛开着野花。现在就去赴约有点嫌早,所以他就在路边的一个神龛旁停下来抽根烟,然后跪在上了锁的圣罗沙利雕像的神龛前。他的祈祷很简单,也很务实,他乞求圣人保佑他免受敌人的伤害。这个星期天,他就要向本杰明诺神父忏悔并领受圣餐。此刻和煦的阳光把他那没戴帽子的头照得暖洋洋的。弥漫着浓郁花香的空气直往他鼻孔里钻,冲掉了他上颚的尼古丁,使他产生了强烈的饥饿感。他决定在与韦拉尔迪警督见面之后,到巴勒莫一家最好的餐厅美美地吃一顿早餐。
西西里岛警察局局长弗雷德里科·韦拉尔迪警督相信,他的世界最终会因神明护佑而得到安宁,他就像一个长期耐心等待的人那样,感受到道德方面的胜利,并且最终得到了回报。近一年来,他直接执行特雷扎部长的秘密指示,帮助吉里安诺成功逃脱宪兵和他的机动小分队的多次追捕。他曾多次与杀气腾腾的魔鬼修士斯特凡·安多里尼见面。这一年,韦拉尔迪警督实际上成了克罗切·马洛先生的属下。
韦拉尔迪出生在意大利北部。那里的人们通过教育使自己成才,他们遵守社会契约,相信法律和政府。在西西里工作的这些年,他逐渐对所有的西西里人都产生了鄙弃和仇恨的心理。这里的富人没有社会良知,与黑手党狼狈为奸,欺压穷人。黑手党打着保护穷人的幌子,帮着富人欺压穷人。这里的农民太傲气,他们具有以杀人为荣的自我意识,尽管他们可能因此而在大牢里度过余生。
可是现在事情就要发生变化。韦拉尔迪警督的双手终于被松了绑,他的机动小分队也可以放出去了。人们将再次看出他的保安警察和小丑般的宪兵之间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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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韦拉尔迪大为震惊的是,特雷扎部长亲自下令逮捕持红边通行证的所有人,并下令将他们投入监狱。这些神通广大的通行证都是由部长亲自签发的,持证者可以通过各种路障,可以携带武器,可以免受常规逮捕。这些通行证都必须上交,尤其是签发给阿斯帕努·皮肖塔和斯特凡·安多里尼的。
韦拉尔迪准备动手了。安多里尼正在他的会客室里等着听他的情况通报。他今天将会大吃一惊的。韦拉尔迪拿起电话叫来一名上尉和四名警察。他让他们做好应付麻烦的准备。他自己也把手枪放进腰间的枪套里。他平常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从不如此。接着他让人把斯特凡·安多里尼从会客室里带进来。
斯特凡·安多里尼的红头发梳得很整齐。他穿了一件黑底带粉色条纹的上衣,白色衬衣和深色领带。不管怎么说,到警察局局长这里来是进正规场合,要表示一点尊重。他没有带枪。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什么人走进警察总部都要接受搜身检查。他站在韦拉尔迪办公桌前面,像以前一样等他让他坐下。由于没有让他坐下,他只好站着,这时他的头脑里闪现出第一道警示。
“把你的特别通行证给我看看。”韦拉尔迪警督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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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韦拉尔迪火了。他从办公桌那边绕过来,站在安多里尼面前。“你从来就不是我的朋友。我和你这样的猪在一起进餐只是奉命行事。现在你听仔细了。你被捕了。你将被关进我的牢房听候处理,而且我必须告诉你,我在地牢里有个‘卡塞塔’。如果你放聪明一点儿,那么我们明天早晨可以在我办公室平心静气地谈谈,也好让你免受皮肉之苦。”
第二天上午,韦拉尔迪又接到特雷扎部长一个电话,同时接到唐·克罗切一个更加明确的电话。几分钟后,安多里尼被从牢房押至韦拉尔迪的办公室。
安多里尼在牢房里被单独关了一夜,他仔细考虑了这次奇怪的逮捕,认为自己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他进来之后,发现韦拉尔迪正在办公室来回大步走动,那双蓝眼睛露出凶光,显然是在发脾气。斯特凡·安多里尼冷若冰霜。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那个上尉和四名警察处于高度戒备,韦拉尔迪腰间挎着手枪。他知道这个警督历来对他视如寇仇,而他对这个警督也恨之入骨。如果他能够让韦拉尔迪同意把卫兵撤下去,他起码能在被他们打死之前先把这个警督干掉。他说:“我招,但是这些喽啰不能在这里。”“喽啰”是对意大利警察的蔑称。
韦拉尔迪让四个警察先出去,但是却示意上尉留下,并且给他一个随时准备掏枪的暗示。接着他全神贯注地转向斯特凡·安多里尼。
“我希望得到的情报是,怎样才能抓到吉里安诺,”韦拉尔迪说,“你最后一次与他以及皮肖塔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斯特凡·安多里尼哈哈大笑起来,他那张凶狠的脸上肌肉抽搐,露出一副怪相。长着红胡须的皮肤因冲动而涨得通红。
韦拉尔迪心想,难怪他们叫他“魔鬼修士”呢。他真的是个危险人物。他肯定还没有觉察到将要发生什么。
韦拉尔迪以平静的语调对他说:“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让你尝尝卡塞塔的味道。”
安多里尼以鄙弃的口吻说:“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狗杂种,我是受特雷扎部长和唐·克罗切保护的。等他们把我放出去,我就把你这个条子的心挖出来。”
韦拉尔迪走上前来,抽了安多里尼两个嘴巴,一个正手,一个反手。他看见安多里尼的嘴里流出了血,眼睛喷射出怒火。他故意转过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这时候,斯特凡·安多里尼怒不可遏,把求生的本能置之度外,一把从警督腰间的枪套里把手枪抢过来,准备开枪。就在这时候,那名警官拔出枪,朝安多里尼连开了四枪。安多里尼被甩向对面的墙,接着就倒在地上。他的白衬衣被染成了红色,韦拉尔迪心想,这一下跟他的头发倒是挺相配的了。他弯下腰,从安多里尼的手里把手枪拿过来。这时候其他几名警察也冲了进来。他表扬上尉警惕性高,然后当着这位警官的面装上子弹,原来他在见面前已经取出了枪里的子弹。他不想让手下的这个上尉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以为他救了一个毫无防备的警督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