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道,他要动真格的了,他已经失去了耐心。迪塔·汤美感到恐慌,因为这部片子对她的意义比对任何人的都重大。这是她的小宝贝,如果成功,她就会跻身最有票房号召力的导演行列,她就有能力为电影开启一盏绿灯。她慌忙开口道:“让克劳迪娅·德·莱纳找她谈谈吧。她是安提娜的好友。”
鲍比·邦茨讥诮道:“大明星和无名小卒上床,还跟编剧做好朋友,都够丢人现眼的了。”
马林再次不耐烦了:“鲍比,废话少说。让克劳迪娅找她谈谈。但是不管怎么办,赶紧把这事儿解决掉。还有别的片子要拍。”
但是第二天,罗德斯通工作室收到了一张五百万美元的支票。是安提娜·阿奎坦内寄来的。她把《梅莎琳娜》预付的片酬退回来了。
现在,轮到律师们操心了。
安德鲁·波拉德用十五年将太平洋安保公司发展成了一家在西海岸声名远扬的安保组织。从最初宾馆里的套间开始,如今他拥有圣莫尼卡的一幢四层楼,有五十名正式员工在总部工作,独立调查员和保安有五百多人,还有一支不固定的团队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为他工作。
太平洋安保为巨富和名流提供安保服务。它提供武装人员和电子系统保护名流的住宅,为明星和制作人提供保镖,为奥斯卡奖这类的大型媒体活动提供警卫,还针对敲诈勒索一类的棘手问题提供调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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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年轻的警察,做事不小心被纽约警察署的内部调查科抓到把柄。这种小小的贪污行为,谁也免不了。但是波拉德拒绝揭发自己的上司。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人注意到这一点,在审判过程中动了手脚,于是安德鲁·波拉德得到了一个协议:从纽约警局辞职,逃脱惩罚。
波拉德带着妻儿来到了洛杉矶。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出钱让他开了太平洋安保。然后家族放出话,凡是波拉德的客户,谁都不许去找麻烦。不许撬他们的门,不许抢劫他们的人,不许偷他们的珠宝——谁要是一不小心偷错了,必须还回去。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闪闪发光的“武装反击”标识也让公司声名远扬。
安德鲁·波拉德的成功真是个奇迹。他保护的地方,从来没人敢碰。他手下的保镖们几乎跟联邦调查局特工一样训练有素,因此公司从来没接到过类似监守自盗、性骚扰雇主,或者猥亵儿童等安保界常常出现的指控。只有少数企图敲诈的情况出现,也有几个保安把桃色秘闻兜售给了花边小报,但这些是避免不了的。总体来说,波拉德做事高效、手脚干净。
他公司里的电脑可以查到各行各业客人的机密信息。可想而知,只要克莱里库齐奥家族需要这些信息,他们就能得到。波拉德过上了体面的生活,因此他很感激。此外,有一些事他不能交给手下的人去做,这时他就会向西部的代理人寻求家族的帮助。
对于贪婪的捕食者来说,洛杉矶和好莱坞是遍地肥美猎物的丛林。因为桃色陷阱被勒索的电影人、没出柜的演员、受虐狂导演、恋童癖制作人,唯恐自己的秘密曝光。波拉德处理这些案子时干脆利落、口风严实。他能把封口费谈到最低,而且保证无后顾之忧。
奥斯卡奖典礼过后那天,鲍比·邦茨把安德鲁·波拉德找来。“我要这个叫博兹·斯堪尼特的家伙的全部信息,”他对波拉德说,“还有安提娜·阿奎坦内的个人信息,我们对这个大明星几乎一无所知。另外,你去跟斯堪尼特谈个交易,安提娜得给我们再拍上三到六个月的片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一个月给他两万,最多不能超过十万。”
波拉德平静地问:“拍完电影,他就能随心所欲了?”
“那就是警察的事儿了,”邦茨说,“一定要小心,安德鲁,这家伙的家庭很厉害。做电影,不能被指控使用下三烂的手段,这样可能会毁了电影,伤害公司的利益。所以,达成交易就好。另外,我们会雇你们公司的人做她的私人保镖。”
“他要是不答应呢?”波拉德问。
“那你就得日夜守着她了,”邦茨说,“到电影拍完为止。”
“我可以给他稍稍施加点儿压力,”波拉德说,“当然,肯定合法,我可什么都没暗示。”
“这家伙关系太硬,”邦茨说,“警察都盯着他,就连跟斯基比·迪尔关系那么好的吉姆·洛西也没法动他。除了公关问题,公司也会被起诉罚一大笔钱的。我也不是说你就得小心翼翼呵护他,不过……”
波拉德明白了。先吓唬他然后用钱收买。“协议给我。”他说。
邦茨从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一式三份让他签,里面有张五万美元的支票算是定金。金额按你谈成的数目填就行。”
他离开时,邦茨在身后说:“你的人在奥斯卡奖一点都没帮上忙。都他妈睡大觉呢。”
波拉德无所谓。邦茨就这个刻薄的德行。
“那些保安都是负责控制人群的,”他说,“别担心,我给阿奎坦内小姐派最好的人。”
二十四小时内,太平洋安保的电脑上已经有了关于博兹·斯堪尼特的所有信息。他三十四岁,毕业于德州农工大学,是学校全明星队的跑卫,毕业后还打过一个赛季的职业比赛。父亲在休斯敦开了一家银行,此外,他的叔叔掌控了德州共和党的政治机器,还是总统的好朋友,这意味着他非常富有。
博兹·斯堪尼特本人的事迹也不少。他是他父亲银行的挂名副总裁,惊险地逃脱了一次油井租赁欺诈的指控。他曾六次因为斗殴被逮捕,其中有一次,他把两个警察打得重伤住院。斯堪尼特并未遭到起诉,因为他给了这两个警察一笔补偿金。他身上还有达成庭外和解的性骚扰指控。在这之前,他二十一岁时和安提娜结婚,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孩子的名字叫贝萨妮,他妻子二十岁时带着女儿一起消失了。
这些事情给安德鲁·波拉德的印象是,这小子是个混蛋。这家伙忌恨自己妻子十年之久,揍了警察然后还有勇气送他们去医院。这种人能被吓唬到的概率太小了。把钱给他,签了合同,还是别蹚这潭浑水了。
波拉德给吉姆·洛西打了电话,他是洛杉矶警署负责斯堪尼特这件案子的人,波拉德很敬畏洛西,他一度很想成为洛西那样的警察。他们保持着工作上的联系。洛西每年圣诞节都会从太平洋安保收到一份精致礼物。现在,波拉德想从警察那儿打听点内幕消息,他要知道洛西手上关于这件案子的一切资料。
“吉姆,”波拉德说,“你能把博兹·斯堪尼特的材料发给我吗?我想知道他在洛杉矶的地址,还有其他一些情况。”
“行啊,”洛西说,“但是对他的指控已经撤销了。你要干什么?”
“保安的工作,”波拉德说,“这家伙有多危险?”
“他是个疯子,”洛西说,“告诉你的人,要是他靠近,就直接开枪。”
“那你不得把我逮起来?”波拉德笑道,“这犯法啊。”
“是啊,”洛西说,“还真是,真他妈可笑。”
博兹·斯堪尼特住在圣莫尼卡海洋大道的一个小旅店中。对此安德鲁忧心忡忡,因为那离安提娜在马里布的房子只有十五分钟车程。波拉德派了个四人小组保护安提娜的房子,又派两个人待在斯堪尼特所在的旅店里。下午,他安排了跟斯堪尼特的会面。
波拉德带着他最高大强壮的三个手下。跟斯堪尼特这种人打交道,你永远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斯堪尼特把他请进了旅店的房间。他很和气,笑着跟波拉德打了招呼,但什么茶水点心都没招呼。奇怪的是,他竟然穿了西装打着领带。大概是要表明,不论怎么样,他只是个银行家。波拉德介绍了自己和三个保镖,三个人都出示了太平洋安保的工作证。斯堪尼特朝他们一笑,说:“你们几个块头确实不小,但是我赌一百美元,一对一的话,我能把你们都揍得哭爹喊娘。”
三个人训练有素,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但波拉德却刻意表示不满。这种愠怒的分寸拿捏得极好。“我们是来谈生意的,斯堪尼特先生,”他说,“不是来相互威胁的。罗德斯通公司愿意马上支付给你五万美元的定金,接下来的八个月每个月两万。而你呢,只需要离开洛杉矶就可以了。”波拉德从公文包里取出了合同和白底绿字的支票。
斯堪尼特看了看,“合同很简单,”他说,“我连律师都不用找。不过钱也不多。我想,十万首付,五万一个月。”
“太多了,”波拉德说,“我们有一份法官给你开出的人身限制令。要是你接近安提娜一个街区之内的距离,你就得坐牢。我们还给安提娜安排了二十四小时的警卫。我还会派人监视你的行动。对你来说,这是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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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应该再早点儿来加利福尼亚的,”斯堪尼特说道,“连大马路都是金砖铺地啊。为什么要给我钱呢?”
“电影公司要让阿奎坦内小姐放心。”波拉德说。
“她还真是大明星啊,”斯堪尼特若有所思,“嗯,她总是与众不同。我原来每天都要干她五次才够哪。”他朝三个人咧嘴一笑,“讨价还价她也是个好手。”
波拉德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人。这个人很英俊,就像万宝路香烟广告上那个狂野牛仔一样,只不过他的皮肤因为日晒和酗酒而发红,块头也更大。他带着南方人那种慢吞吞的腔调,显得既有趣,又带着危险。一大堆女人愿意向他这种人投怀送抱。在纽约,有些警察也是这样,他们就跟土匪一样肆无忌惮。你派他们调查谋杀案子,不到一个礼拜,他们就安慰孀妇安慰到床上去了。说起来,吉姆·洛西就是这种警察,而波拉德可从没交过这种好运。
“还是谈生意吧。”波拉德说。他想让斯堪尼特当着众人的面签了合同、收下支票。这样如果将来有必要,电影公司就可以告他勒索了。
斯堪尼特在桌子旁边坐下:“有笔吗?”他问道。
波拉德从包里掏出笔,填上了每月两万。斯堪尼特看着他写字,打趣道:“我本可以拿到更多的钱。”他签了三份合同:“要我什么时候离开洛杉矶?”
“就在今晚,”波拉德说,“我送你上飞机。”
“不必,谢谢。”斯堪尼特说,“我要开车去拉斯维加斯,就拿这张支票赌上几把。”
“我得看着你离开。”波拉德说。现在他觉得有必要来点儿硬的了:“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洛杉矶,我就叫人以勒索罪逮捕你。”
斯堪尼特红色的脸庞上满是笑意:“那我可太荣幸了,”他说,“那我岂不是跟安提娜一样有名了?”
晚上,监视小组报告,博兹·斯堪尼特虽然走了,但却搬进了比弗利山庄酒店,他把那张五万美元的支票存进了他在美国银行的户头。波拉德看出了几个事实:他既然能入住比弗利山庄酒店,说明他有点影响力,而且他根本没把这桩交易当回事。波拉德把这些情况汇报给了鲍比·邦茨,并问有什么指示。邦茨要他别漏了口风。为了让安提娜放心回来工作,已经把合同给她看了。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波拉德,她对此嗤之以鼻。
“你可以冻结支票。”波拉德说。
“不,”邦茨说,“他既然把支票兑现了,我们回头就拿欺诈、勒索之类的罪名告他。我不想让安提娜知道他还在城里。”
“我再增派一倍的人手看着她,”波拉德说,“但是如果他真是个疯子,他真想对付她的话,根本不起作用。”
“他只是说说而已,”邦茨说,“又不是第一次了,他还能干出什么来?”
“我告诉你他能干出什么来,”波拉德说,“我们撬开了他的房间。你猜我们发现什么了?一罐子真正的强酸。”
“这个混蛋,”邦茨说,“你不能报告警察吗?比方说找吉姆·洛西。”
波拉德说:“家里有强酸不是犯罪,入室行窃可是犯罪。我会被斯堪尼特搞进监狱的。”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过,”邦茨说,“这次谈话没发生过,忘了你知道的事。”
“当然可以,邦茨先生,”波拉德说,“我也不会记得寄给你情报费的账单的。”
“那太谢谢了,”邦茨挖苦道,“保持联系。”
斯基比·迪尔把情况简要讲给了克劳迪娅,然后就像电影制片人给编剧安排工作那样吩咐她。
“你必须去讨好安提娜,”迪尔说道,“你得对她毕恭毕敬,你得大哭大闹,你得表现出精神崩溃来。你要提醒她作为挚友和同事你为她所做的一切,必须要让她回来接着拍这部片子。”
克劳迪娅已经习惯斯基比这副样子了。“为什么是我?”她无动于衷,“你是制作人,迪塔是导演,邦茨是罗德斯通的总裁。要拍马屁你们去,你们经验比我丰富。”
“因为这是你的电影,”迪尔说,“剧本的第一稿就是你写的,你说服了我,你也说服了安提娜。要是这个项目失败了,你的名字就永远跟失败两个字在一起。”
迪尔走了,办公室就剩她一个。克劳迪娅知道迪尔说得对。无奈之下,她想到了哥哥克罗斯。他是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人,只有他能把博兹惹的这个麻烦解决掉。她痛恨拿自己跟安提娜的友谊来做交易的这种想法。而且她知道,安提娜可能连她都会拒绝。但是克罗斯可不会。他从来没拒绝过自己。
她往拉斯维加斯的桃源酒店拨了个电话,但是被告知克罗斯在科沃格,明天才会回来。这唤起了她所有关于童年的记忆,尽管她一直试图把这些都忘掉。她绝不会往科沃格打电话找哥哥。她绝不会自愿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再发生任何关系了。她从不愿想起自己的童年,不愿想到父亲,或者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任何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