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猎猎,火光熊熊。忽然听见广场上传来雷鸣般的欢呼声,继而感觉到两道真气一左一后夹击而来。左翼真气空明变化,仿佛冰下暗流,捉摸不定。后侧真气霸烈雄浑,犹如沙漠狂风,移山填海。
心中一凛,稍加辨别,似乎并非那火正仙吴回,当下回头迅速一瞥。左翼来者,乃是一个红衣翩翩的少女,骑坐在一只火红色的凤凰上,清丽如仙,雅致如画。皓腕上一对彩石链,熠熠生辉。正是八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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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一条黑紫色的火龙张牙舞爪,怒吼横空,其上赫然便是烈侯爷。袖中红色长带倏然迎风挺直,在他手中微微振抖,立时化为一杆红缨长枪。枪尖指处,红光破空,咻咻有声。
一凤一龙,来势极快,刹那之间便只距他数丈之遥。那两道真气登时将拓拔野压得遍体燥热,鼻息窒堵,护体真气相激浑身绽放。
拓拔野意念探扫,心中微惊,那烈侯爷体内真气之强,虽比他稍有不如,但凶霸之势更甚惊人。那八郡主真气却含而不露。以三人真气,若近距离,必定相互激发,而她竟如春水微澜,捉摸不定,其真气之强只怕不在那烈侯爷之下。
这两人联手,真气必在自己之上,又有封印灵禽圣兽,御空自如,占尽上风。
而自己身在半空,受制于人,又要顾忌怀中纤纤,要想从容逃离,难比登天。眼下被他们气势所压,想要反抢先机更无可能。
烈侯爷长枪呼啸,斜指上空,驭龙绕翔,沉声道:“阁下神功超绝,若这般带令妹逃离,岂不是更令我族人疑心吗?既是坦荡君子,问心无愧,何必自陷尴尬境地?”
拓拔野笑道:“那独臂老头一口咬定是我们所为,贵族对我们也怀疑得紧。眼下与其困在这里,含不白之冤,倒不如自己去查个水落石出。”
烈侯爷道:“阁下言行磊落,烈炎也相信其中必有隐情;但要洗清冤屈,查明真相,就需要我们同心协力。烈炎保证,在未查明事情原委之前,绝对不难为阁下与令妹,只将二位当作本族贵宾。如何?”他直爽诚恳,令拓拔野登时心动。
八郡王碧绿清澈的双眼凝注拓拔野,淡淡道:“我大哥一言九鼎,海内闻名。如果公子还不放心,那我也愿意许此承诺。”
拓拔野哈哈笑道:“郡主、侯爷金玉之言,拓拔岂有不信之理?”颔首道:“多谢了!”他见两人胜券在握,却不藉势凌人,大生好感。心想倘若再一味逃脱,未免猥琐狭隘,当下御气转身,轻飘飘地翻身跃上那火龙脊背。
烈侯爷大喜,喝道:“贵客临门,备宴!”突然又想起一事,加了一句:“也为长老使者洗尘!”声音浩荡雄浑,震得广场上众人耳中轰隆作响。城外众侦兵也都听得分明,引颈眺望,只见四人分乘龙凤,在霞光火色之中徐徐转向,朝城内降落。
晚宴依旧设在塔楼二楼。落日西沉,暮色降临,窗外西望,那凤尾树的百丈荫盖依然红光吞吐,跳跃若火。衬着黛蓝夜空,淡淡晚霞,颇为壮丽。晚风吹窗,也带来温热的气息。
烈侯爷、八郡王、火正仙吴回、笑面胖子凤尾城主木易刀、十二侦兵将军分列两旁。
拓拔野与纤纤果然坐在上座,俨然贵宾之姿。旁边一个瘦高老者,乃是刚刚到来的长老会使者米离。他是大长老烈碧光晟派遣的全权使者,代长老会追寻圣杯下落。不苟言笑,说话缓慢,对烈侯爷将疑犯恭为贵宾却是不置可否。
吴回对眼下情形似乎颇不满意,但烈侯爷与八郡王既已发话,也无可奈何。满脸木无表情,一言不发,只是浅浅啜酒。那木易刀满面春风,瞧不出心里所想。十二将军不敢多言,虽然心中各有疑虑,也只管默默喝酒。
那烈侯爷烈炎与八郡主兄妹俩乃是火族四大世家“烈家”的显贵,也是当下火族大长老烈碧光晟的亲侄。两人年幼时便师从火神祝融与圣女赤霞仙子。烈炎天资圣绝,又颇有君王之风,乃是备受赞誉的年轻一代中的翘楚;火族中四大公子,以他为首,将来之前途,更是无可限量。是以吴回、米离虽然权势都颇大,但见他决意奉疑嫌为上宾,也不便执拗。
纤纤虽然已经醒转,但连日奔波,久未休息,依旧疲怠不已,被那凤尾烈焰一薰,一直烦闷欲呕,因而只是恹恹地倚在桌旁,脑中尚不明白为何自己与拓拔又成了座上宾。
但脑中纷乱,只要拓拔野还在身侧便足够了。众人话语听在耳中只是嗡嗡作响,徒增困倦之意。
烈侯爷一边喝酒,一边将此事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与拓拔野听。八郡主坐在灯光暗淡处,每逢烈侯爷说至族中秘密之处,便偶尔淡淡地说上几句,岔开话来。
原来那琉璃圣火杯乃火族圣器,排名第一。圣杯以上古琉璃石磨制而成,乃是远古燧人氏盗火的容器,圣火火种在杯中千年不灭,绵延至今。
火族圣城赤炎城中,有一座族中圣塔——琉璃金光塔,相传也是当年燧人氏为储存圣火而造的上古之物。琉璃金光塔乃是火族历代赤帝修行与羽化之地,聚敛了历代赤帝残余元神。于此修行,可以感应吸纳诸赤帝的离逸元神,事半功倍。而琉璃圣火杯,自远古燧人氏收藏火种于此起,便被嵌入塔顶,作为此塔的密钥。
换言之,要想开启琉璃金光塔,只能施法于琉璃圣火杯。一旦琉璃圣火杯失窃或是损坏,琉璃金光塔将永不能开启。
三十年前,火族历来天资最高的赤帝赤飘怒为了练就赤火仙法与赤火真气的最高境界,决意进入琉璃金光塔闭关修行;琉璃圣火杯也随着他入塔闭关,而被收藏在另一座固若金汤的金刚塔内。三十年来,他不闻塔外之事,潜心修练,感应塔内灵力,吸纳万帝元神,当已练成赤火仙法与赤火真气的最高境。三个月后,就是他出关之时。
半年之前,为了加强琉璃圣火杯的护卫,确保九个月后赤帝能顺利出关,长老会特地召这位列大荒十神之一的火神祝融镇守金刚塔。另外又调来重兵,层层护卫。装有圣杯的圣匣钥匙又被大长老烈碧光晟封入自己体内。
但是十八日前,午夜时分,赤炎城中有众多人亲眼瞧见一个紫衣少女骑鹤从金刚塔顶飞过。那容貌装束与近来盛传的空桑仙子转世并无二致。继而烈碧光晟与祝融等人例行巡塔之时,发现守塔神卫晕倒在地,圣匣中的琉璃圣火杯竟然不翼而飞。
烈侯爷说到此处时,那米离方才缓缓道:“各位将军中有不少人在那夜守值的,你们说说吧!”
孔淮东点头道:“那日属下在塔下墙楼率部轮值,恰好瞧见……”瞥了纤纤一眼,迟疑道:“瞧见那位姑娘骑鹤飞过。”
桑高藤也道:“属下在城北城楼轮值,确实也瞧见了。属下刚觉奇怪,便听见金刚塔警号大作,想要追赶却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又不禁朝纤纤脸上望去;纤纤此时已经稍稍清醒,但却不加辩驳,只是嘴角冷笑,笑吟吟地充满讥诮之意。
拓拔野心想:“原来这琉璃圣火杯不仅是火族第一圣器,还是赤帝出关的关键,难怪火族这般紧张了。此事关系重大,需得好好地弄个明白,否则纤纤可要吃尽苦头了。”
当下微笑道:“烈侯爷对拓拔开诚布公,毫不猜忌,这份心胸让人佩服得紧。投桃报李,拓拔自然也不敢有任何的隐瞒。”
他微笑道:“这位所谓的空桑转世,名叫‘纤纤’,是断浪刀科汗淮的独生女儿。”
众人“啊”地一声,脸上均是惊诧之色。
断浪刀科汗淮当年为水族龙牙侯时,曾经纵横大荒,大败火族诸多高手,就连如今的战神刑天,昔年也是他的手下败将。火族可谓对他又怕又恨,在火族的黑名单上,他曾经位列第七,以他当时年纪,实在是旷古绝今。但后来科汗淮忤逆烛龙,成为大荒游侠,又为了救助蜃楼城生死不明,虽然道义不相容,但那侠义无私之心,却是让人不自禁地敬重。听说这少女竟然是断浪刀之女,众人无不动容,心中突然都有些动摇:以其父侠义,其女当不至于斯。
纤纤见众人听闻父亲名字都纷纷变色,既惊且佩,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欢喜,对他们的憎恶恼怒之情也莫名地消去了大半。
拓拔野道:“她与空桑仙子确实曾有一段缘分,这雪羽鹤也是空桑仙子赠送于她的。”
当下将自己当年如何邂逅神帝,奉旨为和平使者,如何路上相逢科汗淮父女同赴蜃楼,又如何城破流亡东海,遇见空桑仙子等等诸多事情娓梶道来。但或因立场、或因守秘,对于率领汤谷群雄举义、纤纤何以自杀,又何以前往大荒等自然略过不提。
众人对于当年往事都有耳闻,在座诸侦兵将军又都是耳目广众、博闻强记之人,听他回溯那段往事,都是心有戚戚,惊心动魄。拓拔野言语之中自有一种真诚的感染力,令人听来不得不信。当年神帝使者之事便曾轰传一时,没想到便是这少年,更没想到竟然机缘巧合,他竟成了荒外龙族太子。
纤纤听拓拔野侃侃而谈往事,想到父亲生死不明,自己孤苦伶仃,以及那些快乐的、伤心的过往,登时又突感悲苦,自怜自艾,眼圈不由微微红了。心中跌宕转辗,汹涌澎湃,仿佛在短短时间之内,又将这数年的光阴重新历练了一遍。拓拔野那魔魅的声音,听在她的耳中更加情浪翻卷,无常变化,忽而欢喜,忽而怨艾。
拓拔野说完之后,楼内寂然无声,半晌烈侯爷才点头道:“原来如此……”
忽听吴回冷冷道:“这些话都是从阁下的嘴里说出来的,是真是假暂且别论。阁下与纤纤姑娘今日方才重逢,又怎知道这十几日间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木易刀笑咪咪地道:“火正仙说得有理!木某倒不是怀疑纤纤姑娘存心偷盗圣杯,但许多人亲眼瞧见的事情,也不会是凭空捏造的。纤纤姑娘又承认拿了圣杯,送交给木族雷神。木某以为,此中曲折之处,只有纤纤姑娘本人才最清楚。”
见众人纷纷点头,拓拔野道:“木城王请明说吧!”
木易刀朝米离与烈侯爷行礼道:“属下听说以摄魂大法可以令人迷失本性,做出平时决计做不出的事情,过后又会忘得一乾二净。纤纤姑娘或许是遭妖人摄魂利用,做出盗取圣杯之举。”众人面面相觑,颇为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