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听得不耐,忍痛扬眉道:“既是大凶,担心又有何用?躲不掉避不开,那便迎头而上。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就算前有刀山火海又如何?”大声喝来,犹如在众人心中响起一个焦雷。
烈烟石回头望来,眼波流转,仿佛第一次瞧见蚩尤一般。柳浪点头道:“圣法师说得不错,这一路凶险,担心也是没用,倒不如作好准备,迎难而上。”
卜运算元不敢多言,只有愁眉苦脸驱马前行。成猴子捂嘴偷乐,险些落下马去。
晴空万里,烈日炎炎。众人在密林之中穿行,仍觉闷热不堪;蝉声响彻,蚊虫飞舞;心中更添烦乱。蚩尤适才心烦气燥,言语粗鲁,心中不免有些后悔;心道:“此行凶险,众人这般低落散漫,倘若当真遇着危险那便不妙!需得找个话题,提升大家士气。”当下道:“卜运算元,你可知这一路上为何只听见你和成猴子拌嘴吗?”
卜运算元讶然道:“有么?为什么?”
蚩尤嘿然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你既是神算子,怎地连这也不知?你是土族,他是木族,五行木克土,眼下又是夏天,自然林木茂盛;旺木厚土,便如此处,蚊虫知了一齐嗡嗡响个不停。”
众人笑道:“原来如此!”见一向桀骜冷峻的蚩尤一反常态,突然说起笑话,都不禁莞尔,气氛立时变得轻松起来。
卜运算元宛如醍醐灌顶,豁然醒悟,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圣法师果然天纵英才,光只言词就饱含玄机,于我大有所得,大有所得!”
众人见他一本正经,信以为然,更加哈哈大笑起来。
卜运算元急道:“你们当真是没有半根仙骨!竟不知圣法师此言蕴藏五行奥秘!想我卜运算元算卦一世,竟然丝毫不知将这五行之学导入算卦之中,简直是大大的愚笨!”
成猴子笑道:“关于你大大愚笨这一点,毋需算卦,我们早已瞧出来了。”
卜运算元摇头道:“五行为世界根本。五行相生相克,才有这变化无穷的世界。比如你成猴子吧!在汤谷上最怕的是谁呢?”
辛九姑哼道:“那还用说吗?这臭猴子最怕的自然就是我了!”
成猴子缩着脑袋,满脸不屑之色。
卜运算元拍掌道:“可不是吗?九姑乃是金族,猴子是木族,金克木,所以猴子最怕九姑。”
柳浪笑道:“如此说来,这只猴子也该怕我了?”
卜运算元道:“正是!你们想想,当年我们被囚于汤谷上,四族英雄唯独少了水族。圣法师原是水族传人,他到了汤谷之上,立时五行必集,大吉大利。所以才能收服十日鸟,带我们离开汤谷。”他越想越是激动,越说越是得意,又道:“妙!实在是妙不可言!他日我需得好好研究这五行相术,将圣法师今日精言要义发扬光大。”
蚩尤哈哈而笑;心中那剧痛逐渐消散。想起当日在古浪屿上,拓拔野与他分享《五行谱》的情形来,忖道:“那书博大精深,今日想起,其中许多精要之处才有些明白。”
又听成猴子笑道:“难怪难怪,五行土生金,你与九姑越来越亲密,敢情是这个道理。”
辛九姑喝道:“臭猴子,你找死吗?”但撑不住笑出声来。她一路牵挂纤纤,愁眉不展,此时心情方霁。
柳浪心道:“是了,五行火克金,幸好我没去招惹那八郡主,否则此刻只怕已经被烧成灰烬了。”暗自庆幸不已;心中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只勾搭土族女子。想到眼下就在土族大地上,心情登时又欢娱起来。
卜运算元道:“我们几人以这五行算来,都是吻合得紧。”
成猴子突然低声道:“那个八郡主乃是属火的,与圣法师岂不是水火不相容么?”
蚩尤听见,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喝斥,却突然撞见烈烟石凝视的目光,幽深如碧潭,略有所思,不由微微一愣;二人目光甫一接触,便由双双避转开去。耳中听到卜运算元道:“未必未必!圣法师虽是水族,但又是木族羽青帝转世,所以也算是木族中人,火木相生,所以他们当是既相生又相克。”
蚩尤心想:“这八郡主脾气暴烈得紧,倘若他们再多话,只怕也要倒楣了。”当下喝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越说越没谱啦!”两人吓了一跳,不敢多言。
将出密林之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树木乱摆,枝叶沙沙。前方烟上蒙蒙一片,遮天蔽日。那混沌之中,突然响起“哼哼卿卿”的怪叫声,蹄声密集,烟尘开处,一只野猪似的怪兽低着头直冲而来。
那怪兽周身黄毛,头尾都是白色,两只獠牙大如猛犸,四腿强壮无比,奔跑起来地动山摇。
卜运算元叫道:“风鳞兽!”话音未落,那怪兽已经闪电冲至,众人座下兽骑惊声长嘶,昂首踢蹄。
蚩尤喝道:“又是什么妖兽!”揉身张臂,在那风鳞兽擦肩冲过的一刹那,将它獠牙一把抓住,猛地提了起来。
风鳞兽那少说千斤重的肥硕身躯,登时便被蚩尤提小鸡似的拎在空中,口中怪叫,粗肥的四腿在空中胡乱踢摆。
卜运算元道:“这风鳞兽乃是大风之兆,出现的地方,不出十里必有大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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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哈哈大笑,辛九姑笑道:“死猴子,这回彻底清凉了。”
蚩尤拍拍那风鳞兽的肥硕身躯,笑道:“管他有风没风,这送上门来的晚饭可别浪费了。”左手一张,默念法诀,五指之间青光闪动,“丝丝”作响。周围树木摆舞不停,被他抽了一条又粗又长的绳索出来。双手闪动,将风鳞兽扎扎实实地捆好,横亘在马臀之上。
众人哈哈笑了一阵,拉起成猴子,继续赶路。
蚩尤面色突然微微一变,从龙马背上翻身而下,将头贴在地上侧耳倾听。大地微震,隐隐听见数不尽的蹄声。
众人面面相觑,柳浪道:“是土族追兵么?”
蚩尤起身摇头道:“不像是龙马和猪龙兽的蹄声。”他们一路所见的土族骑兵多是以这两种灵兽为坐骑,所以两人才会有如此问答。
蚩尤翻身上马道:“不管是谁,咱们都加快脚程。他们离我们尚有十余里,一时半刻还追下上来。”
众人应诺,纷纷策马急行。
出了这密林,便是一个野草摇曳的山谷,两侧山上只有几尺来长的黄绿野草,没有任何树木。巨石突兀,在山坡上参差林立,似乎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烈日当空,蓝天仿佛凝固了,连白云也没有一丝半缕。众人催马狂奔,汗出如浆,只有蚩尤与烈烟石真气超卓,可以控制体温,依旧如故。
行了两、三里,微风全无,酷热难耐。成猴子一边擦汗一边瞪了那风鳞兽一眼,喃喃道:“他奶奶的,风呢?风在哪?”那风鳞兽瞪着他哼哼卿卿地发着怪声,扭头不理。
当是时,远处山谷突然传来低沉的“呜呜”声,仿佛千万闷雷捶击大地。循声探望,那山峰高约数百丈,横空悬凸,巨石嶙峋,寸草不生。突然一阵尘土从那山峰顶上出现,紧接着又是一阵黄尘滚滚漫腾。
明亮蔚蓝的天空蓦地被尘烟遮盖,那山顶上黄上铺天盖地,四下蔓延。“呜呜”之声越来越响,远处山坡上的长草摇曳得越来越剧烈,突然朝一面倾摇,紧贴在山坡上起伏不定。
柳浪沉声道:“成猴子,你要的风来了。”
卜运算元面色一变,凝望了那山峰片刻,叫道:“糟糕!我忘了!那是风伯山!”众人面色登时大变,蚩尤心中也“喀咚”一响。
大荒有几处山海是天下狂风出处,其中之一便是这土族风伯山。大荒三大风神之一的风伯便住在这寸草不生的石山上。那风伯虽是土族中人,却性情暴烈,自大狂妄,屡屡不服土族长老会调遣。当年虽曾位列土族仙级人物,但因太过狂妄跋扈,疯疯癫癫,终于被剥夺官爵。但他也丝毫不在乎,独自住在这风伯山上自得其乐。
这风伯生平有三好,其一烈酒,然而酒量极差;其二打架,好斗之性堪比火族战神刑天;其三破坏。欢喜或是愤怒时,必饮烈酒,酒醉之后必要鼓吹大风,看见四处狼藉,人们流离失所,他却乐不可支。
想不到众人阴差阳错,偏生打这风伯山经过。成猴子苦笑道:“他奶奶的,要嘛没风,要嘛便是这龙卷风。圣法师,咱们是不是掉头避上一避?”
蚩尤沉声道:“现在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你忘了后面还有追兵么?”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身后号角雄浑,裂云破空,战鼓咚咚,蹄声轰鸣,似乎有大批军队朝这里冲来。
众人勒马回望,只见那密林“格啦啦”倒了一片,烟尘滚滚,兽吼震天,无数的象龙兽与斑牛兽摧枯拉朽,潮水似的涌出;骑兵呼啸,刀戈如林。有人长呼道:“前军止步!他们往风伯山去了,我们堵住后路,无须追击。”
成猴子等人面色微变。前有暴虐风神,后有虎狼追兵,片刻间他们已进退维谷。
突然“呼”地一声,龙马惊嘶,眼前灰蒙蒙一片。就在这刹那之间,耳边“呜呜”轰响,狂风已经席天卷地呼啸而来。
狂风卷舞,众人仿佛被千钧之力当胸击中,险些就要拔地而起。笼马悲嘶,卜运算元坐骑突然昂首惊鸣,登时被迎面卷来的狂风拍得翻身飞起,卜运算元武功低微,真气全无,登时惊叫一声如断线风筝朝空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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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惊,眼前尘土漫漫,瞧下真切。成猴子离他最近,尖叫道:“老妖怪!”不顾一切地跃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抱住卜运算元的右脚。风势狂猛,两人在空中只稍稍一顿,立时又一起朝后上方飞去。
辛九姑尖声叫道:“死猴子,抓住了!”银光一闪,情丝闪电般射出,在空中呜呜打转,准确无误地将两人紧紧缠住。但两人去势极猛,情丝立时绷直,辛九姑一声惊叫,也被拉起,随着狂风破空而去。
蚩尤大喝一声,将那风鳞兽连带绳索一起抛了出去。绳索飞卷,将辛九姑拦腰缚住,手上一紧,三人连着一只野猪似的怪兽一齐如风筝般笔直地斜挂在半空。
柳浪松了一口气,突然听见四周灰蒙蒙的沙尘烟上之中传来隆隆巨响;心中一紧,叫道:“小心!”
“轰”地一声,几个纵横两丈的巨石破尘而出,雷霆霹雳似的撞了上来。柳浪立时拔身跃起,龙马悲嘶,已被那巨石砸成了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