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越听越奇,拓拔野听到“淡泊超脱,直如神仙”,心中一动,忍不住朝姑射仙子瞥去,却见她蹙眉不语,满脸迷茫,似乎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拓拔野心神激荡,呆呆地凝望她那清丽绝世的脸容,一时间连陆吾的话语都听不真切。
陆吾道:“勃皇脾气暴躁,听他辱骂白帝,登时来气,抢先动手。我们怕他吃亏,也纷纷攻了上去。”对众人苦笑又道:“惭愧!只是那厮忒也古怪,神鬼莫测,而且事关重大,总是小心为好。”
姬远玄点头道:“对付这等邪魔外道,不必拘泥细节。不知那贼人被擒住了没有?”
陆吾摇头叹道:“那厮实在太过厉害,以我们百人之力,竟始终擒他不住。但他似乎并未痛下杀手,手中苗刀只是扛在肩上,单以左手格挡,在众人夹击中幽灵似的飘荡,我奋尽全力,终于伤了他的肩膀。那厮哇哇乱叫,说我们金族卑鄙无耻,以多欺少,他不玩了云云;又叫嚷着让白帝出来见他,不然他就放火烧了昆仑山。”
武罗仙子道:“陆虎神,那人的真气、招式究竟是五族中的什么路数,你们打了那么久,瞧出什么端倪了吗?”
陆吾嘿然道:“那厮真气像是碧木真气,但所使的招式全是稀奇古怪,像是木族招式,却又不尽相同,见所未见……”
姑射仙子低“咦”一声,忽然站了起来,众人吃了一惊,纷纷望她,她视若不见,满脸尽是迷惘之色。
拓拔野心中一动,道:“仙子,难道你识得那人吗?”
姑射仙子怔然片刻,摇头道:“我想不起来啦!”又徐徐坐下。
众人微微失望,武罗仙子道:“既然那人要寻找白帝,何不请白帝出来将他擒住?”
陆吾摇头道:“我们何尝不想请出圣驾?只是那日一早,白帝和西王母恰好出行,不知行踪。那厮打了半晌,突然烦躁起来,叫嚷着忒没意思,他要下山玩儿去了;说话之间,便将勃皇和长乘神一掌击退,又将槐鬼、离仑抓在手里,远远地抛了出去。我惊怒之下,变作兽身相阻,他突然大喜,连称有趣,与我激斗起来,但不过三百合,就将我打得大溃……”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心道:“能将金族五仙打得狼狈如此,这厮岂不是神级高手吗?”但大荒十神中,又哪有如此疯癫的人物?众人如坠疑云迷雾,心中森然,冷汗涔涔而出。
陆吾道:“那厮见我不是他的对手,登时又意兴阑珊,胡言乱语一通,打开重围,飞跑下山。我们穷尽气力,骑鸟驱兽,也追他不回,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晏紫苏奇道:“既然他只是奔跑,竟连灵鸟也追他不上吗?”
陆吾叹道:“不错!那厮明明只是在奔跑,但却比御风飞行还要快捷。而且步法奇特,在山壑忽左忽右,转眼间不见踪影。”晏紫苏素以变化术、蛊毒和御风术自负,听说那人仅仅奔跑,便可甩脱飞鸟,心中又惊又奇又疑。
蚩尤道:“这么说来,苗刀还在那怪人手上么?”
陆吾道:“不错。那怪人走后,我们越想越觉得那厮必定便是杀死烛鼓之等人的凶手,想到以百人之力,竟让他从容逃离,都是羞愧欲死。当夜白帝和西王母回到昆仑山,听得这个消息,极为震动,连夜召开长老会,决计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将那厮抓回,绑了送到北海请烛真神发落。当下西王母派遣数万大军连夜出发,四处搜寻,昆仑山真人级以上的高手,也几乎倾巢而出。”摇头苦笑道:“嘿嘿,这般大规模地全族出动,已是数百年未有之事,而且竟仅仅是为了缉拿一人而已,说出去只怕无人相信。”
众人凛然,均想:“不知怪人从何处蹦出?何以从前竟会闻所未闻?”
陆吾道:“就在翌日清晨,风后带来了姬公子的要讯,长老会大惊。但其时主力大军都已出发,昆仑山上剩下的,只有镇守诸峰的三万精锐。这些精兵乃是昆仑根本,不能随意征调,以免昆仑空虚,被奸人所乘。但若要去境内各番国、城邦抽调兵力,至少要三日时间;即便能以最快速度组成大军,赶往寒荒国,也是九、十日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少昊太子多半已横遭不测,叛军大势一成,想要镇压便极为困难。”
陆吾道:“无奈之下,西王母命我挑选了两百余名精锐,火速赶往寒荒国,若能说服八族放弃叛乱自是最佳,倘若不能,便将太子救出,退回昆仑,等到大军调集齐备之后,再做打算。”
众人恍然。正说话间,隐隐听见下方传来欢呼之声,驾车的金族汉子大声道:“虎神,我们已经到皇人山了!”众人隔窗下眺,只见一片巍峨山脉上,人如蚁群,正朝着他们欢呼雀跃。
当下陆吾指挥众飞车,在山顶盘旋了几大圈,徐徐落地。方甫降落,倪长老、芙丽叶公主就带着纤纤、拔祀汉及众长老围了上来。
倪长老、笋思长邪、安维等长老齐齐拜伏在地,颤声道:“臣等糊涂,听从妖人魅惑,险些做出弑杀太子、叛族作乱等大逆不道之事,实在罪该万死,恳请使者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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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长老惭愧不已,拜伏不起。陆吾微微一笑,将众人一一扶起,朗声道:“白帝要我传旨,金族、八族都是一家,兄弟姐妹,不分彼此。哪有兄弟姐妹拌嘴,便要打架分家的道理?”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惴惴不安的心情稍稍缓解。
陆吾又道:“白帝说,只要我们一家人团结一致,不管什么难关都闯得过去。发大水,不要紧,水不是给我们送来鱼虾了吗?山崩了,不要紧,不是正好可以夷为平地种田吗?……”他善于挑动众人情绪,每说一句,众人的欢呼声浪便高过一倍,说到后来,漫山遍野都是欢呼之声。
拓拔野与蚩尤等人从车上跳下,纤纤大喜,狂奔而来,拉着两人的手,笑道:“臭鱿鱼,听那病痨鬼说你死了,我可担心坏啦!你这些天跑到哪里去了……”仿佛方才发现蚩尤脸上的疤痕,“啊”地一声,怒道:“这是哪个混蛋干的?”
蚩尤从未见过她这般关心自己,登时面红耳赤,心中乱跳,一时倒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嘿然笑道:“说来话长……”
突听晏紫苏笑道:“蚩尤大哥,这便是你说的纤纤妹子吗?当真可爱得紧。”款款上前,笑吟吟地朝纤纤盈盈行礼。
蚩尤见她当日害得纤纤吃了那么多苦头,今日竟若无其事,浑不相识一般,心中恚怒,重重地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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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纤丝毫不识得九尾狐真身,但她慧心灵性,登时猜出这俏丽女子必与蚩尤有着颇深的渊源。心中大觉有趣,忖道:“想不到这木头木脑的鱿鱼,竟也有人钟情欢喜。”扮了个鬼脸,笑道:“既然话长,那就以后再慢慢说吧!”
突然瞧见姑射仙子与武罗仙子从车上翩然而下,小脸登时又阴沉下来;当下把臂缠着拓拔野,温言软语,极是亲密。别人瞧在眼中,直如金童玉女一般,暗暗称羡。
拓拔野微觉尴尬,偷偷瞥望姑射仙子,见她凝望着陆吾与众长老等人,殊不注意自己,心下登时一阵失望,酸苦难言。当下强振精神,移念他想。
说话间,拔祀汉、天箭、黑涯等人与拓拔野、蚩尤一一相见,极是欢喜。众人共经患难,这份交情更显深厚。就连那冷傲寡言的天箭,也不禁脸露微笑,稍稍健谈起来。
漫山突然响起雷呜般的欢呼,原来陆吾传达白帝谕旨,赦免涉嫌谋叛的长老的罪责,既往不咎;并将于此后数月之内,陆续运来衣粮物资,派遣诸多工匠,与寒荒军民一起重建家园,疏治大水。
拓拔野等人相视而笑,均觉心中大石安然落地,喜乐快慰。
当夜,八族在皇人山上欢庆,酒水虽然不足,但众人情绪高昂,尽兴而散。
星辰漫天,簧火寥落,众人都已各回山洞歇息。拓拔野将玄玉荣英送与蚩尤喂服,又助他调整真气,修复经脉。调息既毕,已是深夜,两人听着山下滔滔洪流的轰声巨响,心潮澎湃,转侧难眠,遂又如从前在东海岛上一样,悄悄起身,一齐坐在山崖边,仰望苍穹,谈心聊天。
两人自离开东海,西赴大荒以来,聚少离多,各自经历之事也都应接不暇,很少倾谈过;此次重逢,都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对方倾诉。山崖无人,唯有涛声滚滚,两人迎风而谈,天南地北,极是快意。
拓拔野叹道:“咱们来大荒这些时日,当真发生了好些事情。好在昆仑山在望,纤纤总算平安无事。”
蚩尤心下怅惘,喃喃道:“昆仑山,昆仑山!总算是离此不远了。纤纤妹子也快要见到她娘亲了!嘿嘿,人们都说‘昆仑山深九万重’,也不知今后咱们还有与她相见的机会吗?”
两人心中登起难过不舍之意。拓拔野强笑道:“昆仑山离东海也不过几万里,咱们骑着太阳乌,半月光景也可到了。想要见她也不是难事。打算……”
蚩尤听到“太阳乌”,突然一凛,脱口道:“是了,苗刀,他奶奶的紫菜鱼皮,离开昆仑,我需得尽快将苗刀找回。决计不能落入句芒老妖的手中!”
拓拔野点头道:“咱们到了昆仑,可以先打听那抢走苗刀的怪人下落。”想起日间陆吾所说,对那怪人登起凛然之意。
两人猜测一通,始终想不出那怪人的身份来历,但他既然杀了烛鼓之,多半是友非敌。
拓拔野又道:“鱿鱼,对那晏紫苏,你究竟要如何处置?难道真要带在身旁,不离不弃么?”
蚩尤微微一愣,目中露出痛楚难决的神色,沉声道:“那妖女对我有救命大恩。若不是她杀了白石岛上的几百个无辜百姓,我蚩尤即便是背负天下人的骂名,也要舍命相护,永不离弃。但是……但是那几百个冤魂……”胸膛起伏,浓眉竖起,蓦地一掌击在身边巨石上,摇头怒道:“一想到那些人惨死之状,我便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
这一掌击下,力势万钧,巨石登时迸裂四射。
拓拔野沉吟道:“她对你情深意重,为了你叛族背亲,今后必受水妖嫉恨追杀。如果弃之不顾,实在不通情理,但若是当真与她相守不离,她这狠辣的性子,多半……”摇头道:“此事委实难以决绝,鱿鱼,你要好好考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