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又如巨石击湖,激起千层大浪。各族贵侯无不讶异变色,失声低呼。
拓拔野大吃一惊,心道:“怎地从未听他提起此事?难道竟是昨日我走后之事?”刹那之间,眼见黄土大殿中群雄茫然相觑,武罗仙子等人蹙眉不语,即便白帝、西王母的眼神也有些迷惘疑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姬远玄必是不满水妖咄咄相逼,情急之下,才想出这么一个不得已的法子。
心道:“姬兄弟年少英雄,颇有王者之气,对纤纤似乎又颇有情意。倘若纤纤当真嫁给了他,也是一件美事。况且如此一来,四族联盟便更加巩固亲密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微笑起来。
白帝与西王母对望一眼,咳嗽一声,微笑道:“是了,姬公子昨日的确曾提及此事,只是当时寡人与王母都忙着准备蟠桃大会,一时无暇思忖。”
纤纤低“咦”一声,身子微颤,飞快地瞥了姬远玄一眼,俏脸瞬间飞红。
八合大殿一片嘈杂喧哗,均觉枝节横生,波澜将起,不少人笑嘻嘻地等着看热闹。水族众贵侯虽对十四郎无甚好感,但并非糊涂之辈,知道一旦王族与金族联姻,事态则大大不妙,当下议论纷纷,面露警戒之色。
十四郎惊怒交集,正要说话,却被天吴传音制止。天吴嘿然道:“西陵公主美貌绝伦,兰心慧质,难怪姬公子对她如此倾心。只是金水相生,自然之道。烛公子与公主实乃天作之合,若能顺天应势,同结百年,必定天地欢悦,风调雨顺,一扫当下大荒颓乱之气。我们又何必逆天行事?”语中要挟之意了了分明,金族群英眉头大皱,极是不悦。
姬远玄朗声道:“白帝陛下,王母娘娘,自然之道在于顺其自然。天下万物,五行相生,又岂只局限于金水?男女之礼,在乎心心相印。相知相喜,才能水乳交融、阴阳调和。这与天时何干?与运势何干?不顾男女之礼、自然之道,动辄以天时运势压人,才是逆天行事……”他侃侃而谈,悦耳动听,众人都如清泉漱耳,心旷神怡。
姬远玄又道:“姬远玄虽无德无能,不知什么天地运势,却对公主情真意切,知道如何竭心尽力地让公主太平幸福……”
成猴子拍掌喝彩道:“说得好,说得妙,说得泥水里癞蛤蟆蹦蹦跳!”
众人知他挖苦十四郎,均觉莞尔,心道:“比起姬公子这人中龙凤,十四郎当真便如同一只癞蛤蟆,恶俗不堪。若换了是我,自然选姬远玄,不会选这跋扈轻狂的小子。”
姬远玄踱步而出,朝着白金大殿弯腰行一大礼,恭声说道:“姬远玄再次拜请白帝、王母,望将西陵公主下嫁远玄。姬远玄此生此世当视她如珍宝,呵护宠爱,不离不弃。”声音洪亮,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纤纤听得娇羞益甚,脸颊更红,但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得意而欢喜的笑容,笑吟吟地朝拓拔野瞟去。毕竟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得到当今大荒声名昭著的黄帝少子的青睐、示爱,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何况这几日的相处,使得她对这俊朗少年也增生了一份由衷的好感。
八殿哄然,许多贵侯少女闻言又是感动,又是妒羡。姬远玄温儒俊雅,谈笑间寥寥数语,便暗暗扭转局势,抢尽风头,令天下英雄无不刮目。
六侯爷拍腿叹道:“这小子的舌锋比你还要毒辣,绵里藏针。最要命的是温柔多情、皮厚嘴薄,果然是天生的女人猎手,拓拔磁石,你我都被比下去啦!”
拓拔野微笑不语,心道:“姬兄弟这一战嬴得轻松漂亮,天下人心都站到他这边来了!妙极妙极。”心下大感轻松。
水族群英面色古怪,一面对天吴父子碰得灰头土脸颇感幸灾乐祸,一面又对姬远玄大放异彩颇感恼恨。乌丝兰玛碧眼微眯,紫唇勾翘,笑吟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吴双眸在黑木面具之后闪动精光,微笑道:“姬公子能言善辩,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可惜黄帝英年早逝,不能亲自为姬公子提亲!真真令人扼腕。”姬远玄面色陡变,周身僵直,满脸悲怒愤郁。
拓拔野大怒,心道:“这老贼忒也可恨!故意点破姬兄弟丧父,没有强大靠山,想要藉此增加十四郎的胜算。身为一代宗师,行事却如此狭隘卑劣,实在令人不齿。”
天吴惺惺作态地叹息几声,转身道:“白帝、王母,烛真神特令天吴带来两箱薄礼,聊作聘金。”
十二名黑衣大汉弯腰将沉香木柜打开,万千绚光冲天破舞,缭绕如虹,殿内寒气大作。众人失声惊呼道:“落虹玄冰铁!”
两个巨大的沉香木柜中,一个装满了各种极至珍稀的宝石贵玉,绚光耀射,另一个则装了一整块巨大的青黑色铁石,彩芒隐隐流动,寒气袭人,正是北海玄冰铁中最为上等的落虹玄冰铁。
落虹玄冰铁深埋北海海底,难得一见,相传为上古海龙凶兽尸骨所化,水族数百年来也不过掘得九百六十斤而已。其质刚韧无双,乃是炼制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是大荒群雄梦寐以求之物。这块落虹玄冰铁完整纯净,足足有八百斤重,实是天下至宝;水族将之作为聘礼,可谓贵重之极!
天吴朗声道:“烛真神说,白帝想制良琴,始终不得佳木;倘若白帝愿将公主许配烛公子,他便将这落虹玄冰铁作为聘礼送与白帝,或许可制成天下第一名琴。”
少昊笑道:“倘若白帝不肯呢?”
天吴嘿然道:“倘若果真如此,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烛真神亲近丧子,又不能与贵族联姻,一定失望得很。我也只能将这落虹玄冰铁带回北海,炼制兵器,或许他日能派上用场。”威胁之意更是赤·裸裸不加掩饰。
金族群豪大怒,纷纷止住,冷冷地望着他。陆吾笑道:“那倒的确可惜得很。不过昆仑山上的上佳铁石数不胜数,陛下想要制琴或是炼兵,倒也不愁没有来历。水伯只管放心!”
八合大殿中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海外小国贵侯大是惊恐,纷纷屏息四望。
乌丝兰玛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家说了这么久,也不知白帝和王母究竟什么意思呢?”碧眼秋波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西王母。
西王母淡淡道:“烛真神如此美意,我们岂敢推拒?”众人轰然,却听她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姬公子少年英雄,天下赞誉,也是第一等的人才。昨日又提亲在先,若是此刻拒绝他,未免太过不近人情。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呢!”
不知是谁尖声叫道:“那还不好办?只需开口问问西陵公主,她喜欢谁,便嫁给谁呗!”
众人轰然称好,只有水族中人脸色大转难看。十四郎高瘦嚣狂,与俊朗谦恭的姬远玄相比实在差距太远,西陵公主芳心谁属,那还用说吗?
天吴淡然道:“自古儿女婚姻,全系父母之命。这等大事,又岂能让儿女做主?”
拓拔野哈哈笑道:“不能让儿女做主,难道还能让外人做主吗?白帝家事,干卿何事?你又何必指手画脚,操这份闲心?”他对天吴厌憎之极,见他跋扈,忍不住出言相讥。
天吴霍然一震,猛地回过头来。黑木面具后的双眼紧紧盯着拓拔野,精光爆闪,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伪造神帝圣旨、冒充使者的小贼。想不到今日摇身一变,竟成了龙族太子、座上贵宾。真是可喜可贺。”
龙族群雄纷纷怒骂,拓拔野伸手制止,微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在你这等窃国窃侯的卑鄙小人眼中,天下谁不是盗贼?我倒有些奇怪哩,原以为你不过会杀人放火,屠戮妇孺,没想到最擅长的还是溜须拍马,寡廉鲜耻。一不小心连亲生儿子都卖给别人了。如此废物都能卖出价钱,真是可喜可贺。”
纤纤听得大快,“噗哧”一声笑将起来,春花嫣然,俏丽夺目。这一笑更将她对十四郎父子的厌憎表现无遗,土族群雄无不大喜。
天吴毕竟是神位人物,不能与后辈小子纠缠不清,当下哼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十四郎怒视着拓拔野,双眼恨火欲喷。
白帝温言道:“纤纤,烛公子与姬公子同时提亲,不知你意下如何?”众人一凛,纷纷凝神观望。
纤纤双颊嫣红,眉睫低垂,指尖轻轻地缠绕着颈前的星石项链。秋波流转,瞥了拓拔野一眼,突然眼眶一红,伤心凄绝,咬牙道:“我谁也不嫁!”
众人轰然,原以为她必定选择姬远玄,想不到竟出此言。心下均想:“定是姑娘家害羞,不好意思当庭作出选择。”群仙宫中气氛登时有些尴尬。土族豪贵面面相觑,颇为失望,姬远玄虽微笑不语,却也掩不住失落之色。
六侯爷捅了捅拓拔野,低声叹道:“小妮子还是喜欢着你呢!嘿嘿,姬小子终究比不过拓拔磁石。”
拓拔野微微一震,想起刚才她那电光一瞥,温柔凄恻,伤心甜蜜,说不尽的千般哀怨,万种缠绵,令他矍然心惊。经历了这么多是是非非、坎坎坷坷,她对他的柔情竟似更深更韧!丝毫难以撼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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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酸苦,微带一丝甜意,正要举杯饮酒,却撞见姑射仙子澄澈的目光,温柔、淡雅、亲密,又带着淡淡的捉狭之意,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思所想。拓拔野脸上一红,微笑着朝她遥遥举杯。
她双颊亦是一红,似乎生怕被别人瞧见,立时别开头去。但睫毛颤动,似乎仍在偷偷地注视着拓拔野,嘴角笑意淡淡地漾开来。
拓拔野心中大跳,登时将忧虑抛飞到九霄云外。想起昨夜那一吻的销魂滋味,情火如炽,恨不能将她重新拥入怀中,恣意爱怜。
正自胡思乱想,却听乌丝兰玛柔声道:“这可难办得紧啦!原来西陵公主两个都不喜欢呢!不过今日蟠桃大会,天下英雄毕集,这几千男儿中,总有一个能入得了公主慧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