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四

发布时间: 2019-12-03 07:3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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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子原话就是这样说的。轮香子很羡慕和子平时行事的方式。和子的性格是,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见人自来熟。轮香子感到自己也很需要这种性格。

轮香子很想见见小野木。见了面,有许多话想和他说,而且要在那位美丽夫人和多嘴多舌的和子都不在场的情况下。

轮香子对小野木的印象,任何时候都是在诹访见到的那一次:自己和他站在碧绿的麦田里,春风吹过,已经抽穗的小麦绿浪翻滚,花梨树上的白花有如繁星点点,湛蓝的湖面一览无余。

还有,轮香子至今也无法忘掉小野木的另一个形象,即当时在古代遗址的竖穴里,他坐起来的时候,那副郁郁寡欢的表情。一想到小野木,首先浮现在眼前的总是这个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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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田里,几位农夫正在挥动镐头。诹访的街镇一直延伸到台地以下,碧波荡漾的湖水对岸,环绕着坡度平缓的丘陵。

小野木曾经用手指着那里告诉自己:“那处凹陷下去的地方,是盐尻山口。”明媚的阳光照到他的半张脸上。那顶发脏的帽子,不干净的挎包,都给轮香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小野木顺着一处低矮的斜坡走下去,脚步显得十分欢快,似乎都要折支麦秆做成笛子吹起来了。轮香子很想和小野木一起再次到花梨花盛开的诹访去,并在那里把许多事讲给他听。

轮香子第二次见到小野木,是在下诹访车站,当时他正从月台上走过。而那次见到的小野木,已经是与那位美丽夫人联系在一起的另外一个人了。

小野木当时正在月台上走着,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这边列车的窗口注视着他。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有一种异样的孤独。虽然他曾对自己说过,接下来到伊那去,但从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不是在从事有趣的旅行。当时留在轮香子心中的直接印象,是他那显得孤独的身影,最近她才知道那正是结城赖子给投下的阴影。

轮香子就是想带着这位苦恼的小野木,到尽可能广阔的天地里,两个人一块去走走。

田泽正在妻子的帮助下换着衣服。他一面系着腰上的带子,一面对正在收拾西装的妻子突然开了口:“前些日子那件水貂大衣,给轮香子了吗?”声音是漫不经心的。

妻子的手稍停了一下,眼睛没有看丈夫,答道:“没有。还原封不动地放着。”

“嗯。”

丈夫点燃香烟,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正当妻子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丈夫有点儿难于开口似的说:“你不需要那件大衣吧?”

“我以前已经对您讲过啦。”妻子以普通的声调答道。

丈夫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语般淡淡地说道:“那件东西,最好还是不要放在家里了吧。如果亲戚里有谁需要的话,就送给他们吧,怎么样?”

听到丈夫这话,妻子吃了一惊。

“好。”只这样回答了一个字,她便不再做声地继续收拾衣服。

丈夫和妻子之间的对话中断了一会儿。丈夫吸着烟,妻子把叠好的衣物挂到西服衣挂上。

“我说,”妻子冷不防把脸转向丈夫,“那件貂皮大衣,出什么事了吗?”

妻子的目光直盯着丈夫的脸。丈夫把两眼回避开了。

“没什么。”声音与烟气一起吐了出来,“没有什么事。”

“可是,怎么突然讲起这件事来了?”

“不过,看来你也不中意,又不想送给轮香子。所以,把它处理了好吗?这会儿刚想到,才这样说的。”

“不,不是这么回事吧?把它送到别处去,是不是对您会更方便?”

“为什么?”丈夫很平静。

“从一开始,我就对那件东西放心不下。我可配不上呢,漂亮过头了。”

“这话是挖苦人吧?”丈夫瞟了妻子一眼。

“不,不是的。我是觉得收下来不合适,请您明确地说吧。我好像又在问您前些日子那件事了,报纸上登出来的事,真的与您没关系吗?”

“当然没关系。这种区区小事,我能每件都负责吗?”

“这我就放心啦。”然而,从妻子的表情看她并没放下心来,“还是像您讲的,我尽快把那件貂皮大衣处理掉吧。那种东西放在家里,不是件好事。”

妻子讲得很明确。丈夫脸色有些尴尬。

“不过,我还是非常担心。总觉得您最近的样子有点反常。”

“你指的什么呀?”丈夫低声反问了一句。

“不知为什么,我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您一直是位出色的人,以前很穷,现在也并不那么宽裕。可是这一路走来,还是相当幸运的。轮香子也大了,眼看就该嫁出去了,现在正是非同小可的时刻呀。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就麻烦啦。”

丈夫一直不肯看妻子的脸,口里说:“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明白点好吧?”

“您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机关里宴会多,这是以前就知道的。但我最近时常看到一些我们过去没有的东西。”

丈夫似乎有话说不出了。

“这是您的一种交际活动,所以不得不应酬。不过,令人担心的是,实业家们为了利用您的地位,正在进行活动。那是因为咱们家里不富裕呀。可是,我并不觉得那么紧张,每月从您手里接过的薪水,就已经很丰厚了。眼下的生活,与我们的身份是相称的。因此,那件水貂大衣,尽管您是一片好意,但从一开始我就看不顺眼。”

“当真什么事也没有?前些时候报上登的那件事,您当真与它无关吗?”

“就像前些天我讲过的那样。”丈夫有点不耐烦地答道,“你认为我与那件事有牵扯吗?”

“不,我不认为会那样。可是,听到您突然说还是把那件大衣送给谁吧,我还是觉得放心不下。”

“放心吧!绝不会有那种事的。只是那件东西稍微有点麻烦。原因倒不在我会怎么样,只是不想把它放在家里。”

轮香子往边见所在的报社打了个电话。她对接电话的边见说:“我想马上见见您,不过……”

边见那边立即响起了吃惊的声音。“呵,真稀罕哪!”然而,他的声音还是兴冲冲的,“究竟有什么事呀?”

“见了面再对您讲吧。您很忙吗?”轮香子问。

“现在正好有时间,傍晚就忙起来了。”

“那么,我马上就去吧。去报社方便吗?”

“是啊……社里没有个清静的地方,附近倒是有家小吃茶店,那地方不大有人去,恐怕还是那里合适吧。”

边见讲出那家吃茶店的名字。

轮香子走出家门,乘上电车,找到那家吃茶店走进去的时候,边见正在一个角落里看报等候着。他一见到轮香子,立即站起身,满面微笑:“您好!上次是我失礼了。”

看样子边见很高兴。也许由于工作繁忙,感情马上就坦率地流露在外了。

“由轮香子姑娘约我出来,这还是第一次哩!在这儿等您的时候,我正在琢磨可能会是什么事呢。”

边见爽朗的话语,却使轮香子感到沉重。吃茶店里很静,客人寥寥无几。店外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店内生意不多,静静悄悄。为了进行这次谈话,边见给选了个再好不过的场所。

“您母亲身体好吗?”边见问。

“嗯,谢谢。很好。”

“最近有些怠慢,好久未去问候了。请您代我问个好吧。”

“嗯。”轮香子微垂着头,“其实,我今天会见边见先生,是瞒着妈妈的。”

“啊,恐怕不必每件事都要得到事先允许了吧。因为您已经长大成人了嘛!”

边见仍然没有多想轮香子前来会面的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轮香子觉得很难启齿。

看到她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为难情绪,边见现出一副费解的神态。

“什么事呀?”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实际上,我是有件事来麻烦您的,近来报纸登了有关R省的贪污事件,您知道的吧?是爸爸那个局发生的事。”

边见的面容立刻有了变化,两眼突然现出困惑的样子。

“这我知道。”边见的答话却很轻松,“我每天在报社里,报纸总是要看的。轮香子姑娘是担心这件事才来的吗?”

“就像我刚才讲的,这件事发生在爸爸的局里。明确地说,想请您告诉我,爸爸与这一事件有多大关系。边见先生在报社工作,又专门负责采访爸爸那个单位,我想您会比别人更清楚,因此才来向您请教的。”

昨天夜里,爸爸和妈妈好像又发生了争执,那是在轮香子离开爸爸房间以后。虽然当时她并没在场,但从情形来看,是能判断出来的。妈妈没有痛痛快快地走出爸爸房间,她当即感到出了什么事,这一直觉果然没有错。

事后她见到妈妈时,妈妈的样子就是与往常不同。轮香子曾主动问过这件事,但妈妈没有作答。尽管在轮香子面前态度绝无异样,但从妈妈脸色上却立即就能知道,她与爸爸之间确实有事发生。妈妈的表情很消沉,眼神显得有些忧愁。

这一切,大约都与报纸上的消息有关。妈妈闷闷不乐和牵肠挂肚的原因,可能正在于她知道了事件的责任将要追究到爸爸身上。

既然从妈妈那里得不到答案,就只有向边见求教这一个办法了。边见负责采访有关R省方面的情况,始终受到爸爸的关照。他会比谁都更清楚事件的内幕,而且似乎能如实地把情况告诉自己。

然而,边见的语气一开始就仿佛有些轻描淡写。这甚至给了轮香子一种感觉,好像他讲话时那副无所谓的神态是故意做出来的。

“边见先生,无论爸爸会处于怎样的境地,我都不在乎的,只想请您坦率地告诉我。我现在很担心,简直都坐卧不宁了。”

“这是可以理解的。”边见点了点头,“不过,轮香子姑娘,实际上我也不大了解情况。不,我这不是在讲应酬话。最近好像还要逮捕另外一个课的股长,但我的看法是,大概至多在课长助理一级就会终止的。我认为,责任决不会追究到您父亲的名下。”

边见作出这段回答的时候,仍旧用着和开初一样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