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想到他妈,心中难过,脚下便慢了下来,再看现在自己的脚,穿的早不再是以前的跑鞋,而是朱丽精挑细选的薄底系带皮鞋,有点古旧,但朱丽说这是格调,明成自己也喜欢这种低调的与众不同。抬头,却意外发现那个黑里透红大汉站在他家门口敲门。明成自己也高大,两人一站,整个楼道便窄了。明成疑惑地问大汉:“你找谁?确定没敲错?”他不认识这个人。
来人正是食荤者。食荤者看看高大略胖,养尊处优的明成,脸上虽然带笑,眼睛却是带有审视。他将手中的保温壶提高一点,道:“没敲错,我来送餐,中午已经来过一次。这个地址没错,接受的是位吃坏肚子的老先生,也没错。”
明成想可能是朱丽叫来的,但奇怪朱丽又没与他提起。他继续疑惑,打开门,见父亲已经慢腾腾下床走出来,便跨步上前一手扶住,但是那手势旁人看着类似于拎。苏大强看见门口的食荤者,开心地笑起来。“明成,是朱丽让送的外卖吗?中午的鸡粥真好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鸡粥,我早早就等着晚饭了。石同志请进请进。”
食荤者这才进门,他刚刚在门口有点踌躇,心中有点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进门。但他没像中午进门时候那样的自来熟,而是简单扼要地说了句:“中午的是鸡粥,晚上是牛肉粥。请给我一只大碗。”
明成一边心中犯嘀咕,一边连忙“哦”了一声,转身过去厨房拿碗。他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道厨房里的黑暗,拈起一只一尺来直径的大碗看看,心说用得了这么大的吗?爸又不是拿粥洗脸美容。但余下的好像都是小碗,还有酱油碟,他只能拿着汤碗出来。食荤者一见这么大的汤碗,又不带一双筷子或是勺子,忍不住一笑。中午是个钟点工阿姨给他拿的碗,拿来的尺寸正好,可见眼前这个男子是个不干家务的主儿。他也无所谓,就那么哗啦哗啦将粥倒进大汤碗。苏大强早眉开眼笑坐到餐桌边。食荤者关心地叮嘱一句:“手当心烫,得拿个勺子吧。”
看向屋中的另一个男主人,却见明成正打电话,“……鸡粥牛肉粥不是你订的?但人家地址什么的说得一丝不差,连爸拉肚子都知道。……好,我问问。”明成放下电话时候心说,现在的骗术不会那么高明了吧,来人会不会胡诌个人参燕窝粥漫天开价?如此一个赳赳大汉真要耍起蛮来,倒也比较头痛。回头见食荤者看着他,心中一个咯噔,但见来人面带笑容,而且那笑容似乎并不奸诈,但,他心中还是无法放心。他彬彬有礼地问:“石先生是吗?我了解了一下,我们家没有人订过餐,不知道石先生会不会是送错地方。能请问是谁订的吗?”
食荤者一听也是惊异,他与订餐的人只有一句话的交情,都不知道她的底细,难道真会是她弄错地址?现在看来,她不会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对这点,食荤者放下刚刚的忧心。他只能取出纸条,交给明成,道:“订餐人没说名字,但说送给这个地址的苏大强先生,经中午核对无误。”
“雷锋叔叔?”明成翻看字条,心中一片茫然,“我把账结了吧,谢谢你,石先生。”
食荤者好奇了,他们怎么都想不到让他送外卖的人是谁。他想了想,认为订餐的人可能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所以都没留下名字。既然如此,他当然也不会说。“那位雷锋小姐自己结账。请给苏老先生调羹喝粥,否则粥凉了不好。”
明成后面追问食荤者订餐人的长相特征,食荤者都是微笑拒绝,一边就往外退着走了。送走食荤者,明成回来对着肉香四溢的牛肉粥垂涎,有比较,他打包带来的KFC鸡翅相形见绌。如果父亲没病,他一早去拿出一只小碗想与父亲分而食之了,但现在只能咽咽唾液啃他的鸡翅,啃得食不甘味。
“可是,会是谁送来呢?”明成一边吃一边还是自言自语。他忽然想到,难道是什么暗恋自己的女孩子?不可能吧,单位里还有这样深藏不露的女人?现在的女孩子还能如此含蓄?明成一笑否认。但又一想,不好,不会那个姓石的是暗恋朱丽的人吧。暗恋朱丽的人可太多了,个个都变着法子向她孔雀开屏,时刻无视他这个朱丽丈夫的存在,妈早年就曾时常提醒他必须留意抓住老婆,常抓不懈。那个姓石的既不收他的钱,又笑眯眯拒不透露是谁让他送餐,这其中肯定大有问题。而且,最让人起疑的是,这年头难道送外卖的生意这么好了,居然是开着车子送外卖?
明成越想,越觉其中蹊跷,渐渐地,耳根热得发烫。“爸,中午那个姓石的送粥来的时候,有没有提起朱丽?两只眼睛有没有到处看我们的房间?”
苏大强偏着脸苦想,他一向记性很好,但这几天给拉肚子闹得脑袋有点飘。“有,有,小石中午进来时候虽然没到处走动,两只眼睛却是到处地看。我中午问他谁让送的粥,他说是个文静高雅的女孩子,我本来还以为是朱丽呢。”
父子俩都没想到会是明玉。即使明玉的影子最先在明成心中有个闪回,此刻也被苏大强口中那“文静高雅”四个字打了回去。明玉高而不雅,不文不静,在明成心中是个十足的蛮婆,她送气上门还有可能,送粥?还是饶了她吧,问她还被她取笑回来呢。只有是朱丽了。
天杀的,都找上门来了。怪不得对老爸客气对他不客气,明成又不是看不出这个姓石的眼中的探究,那种充满雄性挑战的探究谁看不出来?姓石的一定以为他老爸是朱丽老爸了,而他则是当然的情敌。
“爸,明天那小子再上门的话,你不能开门。他的粥你不能吃。”
苏大强咂咂粥的滋味,不舍,“挺好吃的,怎么不能吃?你吃吃看。”
明成一脸严肃地道:“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那小子打朱丽主意,都欺负上门来,我们不能让他再次得逞。爸,你得替我争口气,明天我让钟点工阿姨也烧鸡粥给你。”
苏大强犹豫了一小会儿,弱弱地做出自己的反抗:“可是钟点工烧的没他的糯,我吃着不舒服。”
明成正为朱丽被人觊觎的事焦躁,闻言不耐烦地道:“君子不吃嗟来之食,知道吗?做人有点气节行吗?”说话的时候明成的手机叫响,明成一看显示的号码,便道:“路厂长好,正吃饭呢?”
那边路厂长都没客气寒暄,看来是急了,直接道:“苏经理,你说这事……你什么时候过来……”
明成都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插话:“你说我这几天是真抽不出时间,我都跟你说原因了。你放心,广交会之前我肯定给你解决。”
“还拖到广交会?我这儿东西都压着啊,仓库都快满了。春天雨水多,我又不能放露天。你给个确切时间吧。”
明成正好一眼看到老爹跌跌撞撞走向厨房,心中一急,忙过去扯住,怕他摔了。所以很想快快结束通话,几乎是不经大脑就道:“路厂长你放心,广交会之前,一定。如果没做成,我广交会不去了都得给你办成。”
“你的意思是还可能拖到广交会之后?”路厂长声音高了。
明成看看手中的老爹,无奈地道:“路厂长,请给我时间,很快,很……”还没说完,那边将电话重重挂了。明成皱眉,但是他这个时候能出差吗?老爹在能自己走路前他出差去,朱丽照顾得过来吗?他还不挨朱丽的花拳绣腿?可是对方这个路厂长是个岀了名的急性子。
而苏大强却在明成温暖大手的扶持和鼓励下,又想起一件差点遗忘的大事。对了,他现在是苏家如假包换,说一不二的家长了,难道连喝口粥都不能自主吗?钟点工那种将米烧成饭,将饭在水里煮开,跟泡饭一样的东西能叫粥吗?不,他坚决不吃,他要吃小石送来的鸡粥牛肉粥。他顾影自怜地想,他都病成送急诊了,难道连要求吃口好粥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他壮起胆子,但不敢看着明成,学着以前领导教育他时候的语重心长口吻,道:“明成啊,你跟朱丽的事情自己解决,你俩的事不能总让我们做父母的帮你撑着啦。我这口粥是一定要喝的,我需要吃下东西养病。”在苏大强的心里,已经把明天能不能喝粥上升到原则问题,喝粥,说明他是家长,喝不了粥,说明他还处于水深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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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成正想着他自己工作的事,老爸的话只听进去一半,还是后半截。他满脸不耐烦,道:“吃就吃吧,随便你。我扶你到床上去。”
苏大强见果然只要摆出家长架势便能旗开得胜,心中大喜,忍不住又提出一点要求:“刚吃完,我先坐坐,等下再上床。”
明成只能随便他,将他搀到位置上,便想找稍远的座机打电话跟路厂长解释。但才走出一步,连忙刹住,回头叮嘱老爹:“我没扶着你,你别起身乱走,看摔着你。”得到苏大强点头肯定后才走开。可是,拨打路厂长手机,不接。看来路厂长不肯听他解释。
朱丽又被人觊觎,老爹啰里啰唆个没完,工作都没心思做,明成一肚子的恼火。这个时候他最想的是妈,妈其实也帮不了他什么,但只要他满心焦躁,里外火烧的时候找到妈,妈只要说一句“一件一件解决”,就是那么神,他就会安下心来一件一件的将问题解决了。可是,今天妈的话只能成追忆,而爸,他只会添麻烦。
明成继续拨路厂长电话,路厂长继续不接。再过一会儿,路厂长干脆关闭手机,彻底断绝明成的解释贼念。明成只会坐在沙发上发愣,要命了,好不容易勾引上手的路厂长若是就这么断交的话,他的生意在短期内得葬送半壁江山。这个时候,有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连夜赶着过去,明天一早上门负荆请罪。但是……明成将眼睛瞟向若无其事坐在餐椅上的爸,今晚他走得了吗?
明成热锅上蚂蚁似的在客厅踱步,苏大强在一边看得头晕,扭过脸去不看。苏大强想到,若换作以前,明成早高一声低一声地到他妈面前叫唤去了。他心中有点兴奋地想,现在他是苏家长老了,明成会不会也找他讨主意来?如果那样的话,他将如何正襟危坐以对?但随即又将脖子一缩,将这等匪夷所思的念头压了回去,明成若真找他讨教,他怎么回答得出来?还是别惹事为妙,不,甚至得将自己隐藏至无形,让明成看不到他。在明成对着窗外凝神思考时候,他悄悄扶墙回去房间。
明成是被朱丽唤回神的。朱丽动作轻灵优雅,进门不带声音,但是进了门就开始笑嘻嘻唱怨气,“早知道不结婚了,现在上下班没人接送,花没人送了,饭在家吃了,咖啡自己做了,西饼店的小饼干N年没吃了。”
明成连忙辩解:“我下班时候不是问你要不要接送吗?”倚天屠龙记小说
明成正心烦着,但看见朱丽还是没脾气,可也暂时笑不起来,“还送花呢,有人都送粥上门讨好了。你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混球。”
朱丽奇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没叫人送粥。外卖郎很帅?”
“帅个什么,黑炭头一个。朱丽,那人说了,是为一个高雅文静女孩而送,不是你是谁?他还知道爸的名字,这调查工作做得够彻底。”明成悻悻的,现在的苍蝇怎么都有向苍鹰发展的趋势啊,招数一个比一个猛。
朱丽“切”的一声,“这年头的男人,长胡子的像人弹,没胡子的像太监,都没看得上眼的,还是我们明成最帅呢。”说到最后,声音轻不可闻,是踮起脚尖钻在明成耳朵边亲密呢喃,但说完还是警觉地看看客房,怕被公公听见了不方便。指环王小说
明成也往客房看了一眼,但手上早使了劲,将娇小的朱丽抱进主卧,踢上门将老爹的耳朵关在门外。这个时候,明成的脑袋瓜才冷静一点儿,又将牛肉粥的前因后果想了一下,“那男的真够狠,连我爸名字都打听出来了,还能不知道我是你丈夫?明天中午我回家等着,他再敢来,我打断他腿。”
朱丽一笑,不去搭理,去主卫卸妆。她从小受多男孩子的殷勤,早不以为意,但看到明成如此吃醋,她心里还是开心。
明成看看娇生生的朱丽,瞄瞄窗外乌沉沉不见底的天,想想床上需人伺候的老爹,还有明天可能又送粥来的石小子,终于没迈出负荆请罪之路,以孝敬老父之名,赖在了温柔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