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打算告诉你的,先生,”劳瑞先生说。“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斯揣沃先生在一把尺子头上嘬了一小会儿,然后用尺子在牙上敲出一连串响声,这很可能弄得他牙都疼了。他终于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这样说:
“这是我从来没有碰到过的新鲜事儿,劳瑞先生。你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劝告我别上叟候,别给我自己——我自己,最高法院的律师斯揣沃提亲?”
“你是想听我的劝告吗,斯揣沃先生?”
“是想听。”
“很好。那我就说,而且你已经准确地重述过我的劝告了。”
“所有我能说的就是,”斯揣沃恼火地大笑道,“就是——哈,哈!——这是过去、现在、将来都不曾有过,也不会有的怪事儿。”
“那么请你理解我,”劳瑞先生进一步说。“身为办理业务的人,我对这种事情没有资格讲任何话,因为身为办理业务的人,我对这种事一无所知。不过,身为抱过马奈特小姐的长者,又是马奈特小姐和她父亲信赖的朋友,而且对他们俩又有深厚的感情,我才说这番话的。你回想一下,这番肺腑之言可不是我硬要讲的。现在你觉得可能是我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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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作的揣测,斯揣沃先生,我有权利自己来说明。而且请你理解我的意思,先生,”劳瑞先生说着,脸上又刷地一下子红了。“我不愿意——甚至在台鲁森银行也不愿意——让随便哪位先生替我来说明。”
“得啦,我请你原谅!”斯揣沃说;
“不敢当。谢谢你。喂,斯揣沃先生,我是要说:——你如果发觉自己错了,那会很难堪;马奈特大夫如果得担负起向你明确摊牌的任务,那对他会是很难堪的;马奈特小姐如果得担负起向你明确摊牌的任务,那对她也会是很难堪的。你知道我十分荣幸与这家人保持的那种友好关系。如果你高兴的话,我愿意在丝毫不牵连你,丝毫不代表你的情况下,试着特意对这件事重新作一番小小的观察和判断,好纠正我的劝告。要是你对我所作的结果并不满意,你还可自己再去试探;相反地,要是你对我所作的结果满意了,而且事情也确实和我说的一样,那么也省却了各方面最好能省却的麻烦。你看怎么样?”
“你要让我在城里等多久?”
“噢,这个问题只要几小时就能解决。我可以晚上去叟候,然后到你的业务所去。”
“那么我答应了,”斯揣沃说,“我现在就不上那儿去了,我对这件事并不像一桩就要实现的事那么热切;我答应了,并且恭候你今夜光临。再见。”
于是斯揣沃转身冲出银行。他一路走过去掀起的那一阵风,甚至得要那两位年迈行员竭尽衰朽之力才能在两个柜台后面躬身施礼的时候顶住。这种年高德劭体衰力薄的人,大家都能看到他们躬身施礼,而且一般总不必怀疑,在他们已经躬身将一位顾客送出门外之后,仍然在一个顾客也没有的办事房里躬身侍立,直到又躬身迎来另一位顾客。
律师以他那股精明劲儿足以揣测出,这位年长的银行行员如果不是确有把握,是不会把自己的意见表达到那种程度的。尽管他毫无不得不吞下这一大粒苦药的准备,他还是把它吞下去了。“那么现在,”苦药吞下去以后,斯揣沃先生朝着圣殿区的方向摇晃着他那在法庭上用惯的食指说,“我在这件事情上的出路就是,把错误都归咎于你们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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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老贝雷一个随机应变的家伙的一点小小伎俩,他在其中大大得到了宽解,“你可不用想归咎于我,年轻小姐,”斯揣沃说,“我要归咎于你。”
于是在那天夜晚劳瑞先生迟至十点来访时,斯揣沃先生埋头于一大堆故意乱放着的文件纸张当中,仿佛今天上午的事情在他脑子里根本没占什么位置。他看到劳瑞先生的时候,甚至露出惊讶的神气,而且处于一种全神贯注于一件事情上而显得心不在焉的状态。
“喂!”他这位温厚善良的使者本想把他引到这个问题上,经过足足半小时徒劳无益的努力之后,只好说出,“我到叟候去过了。”
“到叟候?”斯揣沃先生冷漠地重说了一遍。“噢,是不错!我正在想什么呢!”
“而且我毫不怀疑,”劳瑞先生说,“在咱们那段谈话当中,我所说的是对的。我的意见得到证实了,因此我重申我的劝告。”
“我向你担保,”斯揣沃用最友好的方式回答说,“我因为你的缘故对这件事很抱歉,还因为那位可怜的父亲的缘故对这件事很抱歉。我知道这件事必定是这家人一个头疼的问题;让咱们再别说这件事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劳瑞先生说。
“我敢说是不明白,”斯揣沃一边说,一边以一种安抚别人但又一了百了的方式点点头。“没关系,没关系。”
“可是这有关系。”劳瑞先生极力坚持。
“不,没有关系;我向你担保这没关系。我原来以为,那本来没有情理的地方有情理,那原来没有值得赞许的抱负的地方有值得赞许的抱负。我现在完全摆脱了自己的错误,没造成任何损害。有些年轻女人过去就常常干这种傻事,而过后也常常在贫贱中对这些事追悔莫及。按世俗的眼光看,这对我不会是一桩好事,所以从毫不自私的角度说,我为这件事中途作罢而引以为憾;按世俗的眼光看,这对我不会是一桩好事,所以从自私的角度说,我为这件事已经作罢而感到高兴。——简直没有必要再说,我从中本来就是一无所得的。这件事根本没有造成任何损害。我并没有向这位年轻小姐提出来,而且,你知我知,绝不外传。我回想起来怎么也不能肯定,我居然会让自己落到那步田地。劳瑞先生,你就没法儿把握住头脑空虚的女孩子那些装模作样的空幻浮华的心思;你决不要去干那种事,不然你只会大失所望。那么,请再别提这件事了。我告诉你,我是为别人才对这件事感到抱憾,为我自己我可觉得挺满意。我还真是十分抱歉让你允许我征求你的意见,还让你对我提出劝告;你比我更了解这位年轻小姐;你对了,这件事永远也不会办得成。”
劳瑞先生真是大吃了一惊,斯揣沃先生把他挤到了门口,将那副宽容大度、克己忍耐和与人为善的表情倾注到他这晕晕乎乎的脑袋上的时候,他看着他简直呆若木鸡。“这件事请你善自为之吧,我亲爱的先生,”斯揣沃说,“别再提它了,再次感谢你让我征求你的意见;晚安!”
劳瑞先生走到了外边夜空下,才弄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斯揣沃先生仰卧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眨巴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