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三、钟

发布时间: 2019-12-03 22:4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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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耻辱柱那天上午以后,住在圣母院附近的人们都好像觉得:卡席莫多奏钟乐的热诚大大减退了。原先,随时钟声飘扬,有时是晨钟从初课直至终课(35)经久不息,有时是为大弥撒而钟乐轰鸣,或为婚礼,或为洗礼,丰富的乐阶喈喈,在两座钟楼上缭绕,交织于空中,就像以形形色色的美声刺绣织锦。古老的主教堂颤动不已,鸣响不已,永远在欢乐的钟声之中。可以不断感觉到有一个任性的喧闹的灵魂在那里通过这些铜舌头歌唱。而现在这个灵魂似乎不见了。主教堂好像阴沉了,甘愿保持沉默。节日和葬礼有还是有其简单的钟乐,干瘪瘪的,光秃秃的,无非是礼仪所需,仅此而已。凡是教堂都有两重声响:管风琴声在内,钟声在外。现在圣母院只剩下管风琴声了。真像是钟楼里面再也没有乐师。其实,卡席莫多始终都在。他内心里发生了什么?莫非是耻辱柱蒙受羞辱、绝望伤心,仍然耿耿于怀,行刑吏的鞭笞无止无休还在他灵魂中回响,这样的遭遇使他心中忧伤,甚至对钟的热爱也灭绝了?或者是大钟玛丽在圣母院敲钟人的心中碰到了什么情敌,他为了什么更可爱、更美丽的人儿而冷淡了大钟和她的十四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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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美妙的一四八二年,天使报喜节(36)是在三月二十五日星期二。这一天,空气纯净、轻盈,卡席莫多感到对于钟声的爱多少恢复了些。于是,他爬上北钟楼,同时,堂守在下面把教堂所有的门敞开。圣母院那时候的大门是用非常结实的木头做的,皮革敷面,四边有镀金的铁角,外围有“精雕细刻颇为艺术”的雕刻镶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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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楼顶上钟笼之后,卡席莫多忧伤地摇摇头,注视那六口钟片刻,仿佛它们和他之间在他心中久有奇特的隔阂,他不由得要悲叹。然而,等到他把它们都摇晃起来,感觉到这六口钟的集束在他手中摆动起来(37),看见(因为他听不见)七个音符悸动着,在音乐的梯阶上忽上忽下,就像一只小鸟在林间枝梢跳跃,音乐之魔——这素常摇晃着金光灿烂的宝盒,释放出赋格呼应、颤音、琶音的精灵——抓住可怜的聋子的时候,他又感到幸福无比了。他忘记了一切,心花怒放,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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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来走去,拍着手,从一根钟绳跑到另一根钟绳,用声音和手势鼓舞这六位歌手,就像是乐队指挥激励着聪慧的音乐大师。

他说:“干,干呀,加勃里埃!把你的声音全部向广场上倾泻!今天过节呀!”——“蒂博,别偷懒,你慢了哩!快,加油!你生锈了吗,懒虫?……行呀,快,快呀!别让人看见钟舌!让他们都跟我一样把耳朵震聋!

对了,蒂博,干得好!”——“吉约墨!吉约墨!你是最胖的,帕斯吉埃是最小的,它却比你唱得欢!敢说听得见的人都听得出它比你唱得好!”——“好,好!我的加勃里埃,响点,再响点!……嘿,你们两只麻雀在上面搞些什么名堂?我看不见你们发出一点声音。”——“你们的铜啄不是在唱歌,倒像是在打呵欠,怎么回事?得,你们干呀!今天是天使报喜节。多好的太阳!得有很好的钟乐才行呀!”——“可怜的吉约墨!你瞧你都喘不过气来了,我的胖子!”

他全神贯注,只顾驱策他这几口钟,让它们六个比赛看谁跳得最欢,摇摆着它们光闪闪的臀部,好像是整个一组喧闹的西班牙骡子,不断被骡夫的吆喝声刺激着。

忽然,当他穿过在一定高度上遮掩着钟楼的笔立的墙壁的一片片宽阔石板瓦,垂目下望的时候,看见广场上有一个衣着古怪的姑娘站在那里,把一块地毯铺在地上,一只小山羊站上去,马上观众围成了圈。卡席莫多一见,思绪顿时改变了方向,音乐的热情猛然凝结,就像一阵风吹凝固了熔化中的松脂。他停住动作,从钟声鸣响背转身去,蹲在石板遮檐后面,凝目注视跳舞姑娘,目光中显出沉思、温柔、含情脉脉,——就是使得副主教大吃一惊的那副模样。这时,被他撇弃的那几口钟突然同时沉默,使得从钱币兑换所桥上好心倾听钟乐的爱好者们大失所望,只好怏怏离去,就像你拿骨头去招引狗,然后又向它砸石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