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柯赛特 第一卷 滑铁卢 · 十

发布时间: 2019-12-03 23:4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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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约翰高地

洼道显现,炮兵阵地也同时显露出来。

六十门大炮和十三个方阵迎面向重骑兵开火。骁勇的将军德洛尔向英国炮兵阵地致以军礼。

全部英国轻炮兵飞快回到方阵中。重骑兵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洼道的灾难使他们伤亡累累,但他们没有泄气。他们人数减少,而勇气却增长了。

只有瓦蒂埃纵队受到灾难的拖累;奈伊让德洛尔纵队朝偏左方向走,仿佛他预感到埋伏,这个纵队全部到达。

重骑兵冲向英军方阵。

他们夹马飞驰,松开缰绳,牙齿咬住马刀,手里握着短枪,这就是进攻的情景。

在战斗中,人心有时变硬了,直到把士兵变成塑像,血肉变成花岗岩。英军的营队受到疯狂的进攻,却岿然不动。

这个时刻令人胆寒。

右边最远的方阵,是最为暴露的,由于是在半空中,经过头几次冲击就几乎被歼灭了。它由苏格兰高地兵第七十五团组成。吹风笛的呆在中间,正当他周围的人互相厮杀时,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低垂着,忧郁的眼睛里充满了森林和湖泊的反光,他坐在一只鼓上,臂下夹着风笛,演奏着山歌。这些苏格兰人死时仍然想着山乡,正像希腊人回忆起阿尔戈斯城。一个重骑兵的马刀砍掉了风笛和拿着风笛的手臂,杀死了歌手,中止了歌声。

重骑兵由于沟壑的灾难而减员,人数相对不多,几乎与整支英国军队为敌,但他们以一当十,人数便倍增。有几营汉诺威人退却了。威灵顿见此情景,想到他的骑兵。倘若拿破仑这时想起他的步兵,他就获胜了。置诸脑后铸成他致命的大错。

突然,进攻的重骑兵感觉受到攻击。英国骑兵处在他们背后。他们面前是方阵,他们背后是索梅塞部;索梅塞部有一千四百个龙骑兵。索梅塞部右面是陀恩堡的德国轻骑兵,左面是特里普的比利时马枪队;重骑兵侧翼、头部、前后都受到步兵和骑兵的攻击,不得不四面迎敌。这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旋风,那种勇猛无法抵挡。

此外,他们背后,大炮始终在轰鸣。必须这样伤其后背。其中一个重骑兵,左肩胛被子弹打穿,遗物搜集在滑铁卢博物馆中。

必须是这样的英国人,才能对付这样的法国人。

这不再是一场混战,这是一片混沌,一片疯狂,一种心灵和勇气令人昏眩的冲动,一场寒光闪闪的刀剑的风暴。一霎时,一千四百名龙骑兵只剩下八百;他们的中校福勒落马而死。奈伊率领勒弗布弗尔-德努埃特的长矛队和轻骑兵赶到。圣约翰山的高地被夺取了,又夺回来,再次被夺取。重骑兵离开了骑兵队,返回步兵那里,或者说得准确点,千军万马乱作一团,彼此揪住不放。方阵始终守住。有十二次进攻。奈伊有四匹坐骑倒毙。一半重骑兵留在高地上。这场战斗持续了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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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军深受震撼。毫无疑问,如果重骑兵在第一次进攻时没有被洼道的灾难削弱,那就会击溃中路军,决定战役的胜利。克林顿见过塔拉维拉和巴达约兹的大场面,这英勇非凡的骑兵也使他目瞪口呆。威灵顿已经四分之三败北,仍然气概不凡地赞叹道:“了不起!〔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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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骑兵消灭了十三个方阵中的七个方阵,夺取或封死六十门炮,夺取了英军团队的六面军旗,近卫军的三名重骑兵和三名轻骑兵,将军旗送到佳盟农庄前,献给皇帝。

威灵顿的处境恶化了。这场古怪的战役,就像两个受伤者进行的一场激烈的决斗,双方既进攻又抵挡,流尽了鲜血。两个之中谁先倒下?

高地上的战斗仍在继续。

重骑兵冲到哪里?谁也说不清。可以肯定的是,战役的第二天,就在通往尼维尔、格纳普、拉于普和布鲁塞尔四条大路的交叉口,圣约翰山马车过磅的秤架上,发现了一个重骑兵和他的坐骑的尸体。这个骑兵穿越了英军的几道防线。搬运这尸体的人中,有一个还活在圣约翰山。他名叫德阿兹。他当年十八岁。

威灵顿感到局势倾斜了。败局临近。

重骑兵一点没有成功,因为中路军没有被突破。双方都占据高地,又不是全占领,总之,大半是在英军手里。威灵顿占有村子和山顶的平地;奈伊只占有山脊和斜坡。双方似乎陷在不祥的土地上。

但英军的弱势看来不可挽救。这支军队的大出血十分可怖。左翼的坎普特求援。“没有援兵,”威灵顿回答,“让他战死吧!”几乎在同一时刻,——时刻如此奇特地接近,表明两军兵力衰竭,——奈伊要拿破仑支援步兵,而拿破仑叫道:“步兵!叫我到哪里去找步兵?他要我怎么办?”

不过,英军病势更严重。铁甲骑兵连的猛冲,把步兵践踏个够。几个人围住一杆旗,标志着一个团的所在地,营队只由一个上尉或中尉指挥;阿尔坦师在圣篱已经受到重创,几乎被歼灭了;范·克吕兹旅的比利时精兵,沿着尼维尔大路,躺满黑麦地;那些榴弹兵,在一八一一年加入我们在西班牙的队伍,与威灵顿战斗,而在一八一五年却加入英军,同拿破仑作战;他们几乎一个不剩。军官损失惨重。于克布里奇爵士在第二天埋葬了他的大腿,他的膝盖骨打碎了。法军方面,在这场重骑兵的战斗中,德洛尔、莱里蒂埃、柯尔贝、德诺普、特拉维尔和布朗卡都失去了战斗力。英军方面,阿尔坦受了伤,巴恩受了伤,德兰塞战死,范·梅伦战死,奥姆特达战死,威灵顿的参谋部伤亡惨重,英国在这场势均力敌的血战中损失更大。近卫军步兵第二团损失了五个中校、四个上尉和三面军旗;第三十步兵团第一营损失了二十四个军官,一百二十名士兵;第七十九山地团有二十四名军官受伤,十八名军官阵亡,四百五十名士兵战死。肯贝兰德的汉诺威轻骑兵,有整整一团,在哈克上校的率领下,面对混战,掉转辔头,逃到索瓦涅森林,直到布鲁塞尔,散布溃败消息;后来他受到审判和革职处分。大炮运输车、辎重车、行李车、满载伤员的大篷车,看到法军占领了地盘,接近森林,便冲进了森林里;荷兰人受到法国骑兵的刀劈,高喊:大事不好!从绿布谷鸟到格罗南达尔,布鲁塞尔方向长达近两法里,据至今还健在的目击者说,拥挤着逃跑的人。这种惊惶不安波及在马利纳的孔戴亲王和在根特的路易十八。除了设在圣约翰山农庄的野战医院后面有少量后备骑兵,以及呆在左翼的维维安旅和旺德勒旅以外,威灵顿再没有骑兵了。许多大炮拆卸开来,躺在地上。西博恩承认了这些事实;而普林格尔夸大了灾难,竟然说英荷联军减少到三万四千人。铁腕公爵保持镇静,但他的嘴唇发青了。奥地利特派员万森特和西班牙特派员阿拉瓦,战斗时在英国参谋部,他认为公爵完蛋了。五点钟,他掏出表来,只听到他嘟囔着这句阴沉的话:“布吕歇不来,就是黑夜!”

大约就在这时,在弗里什蒙的高地上,远远一排刺刀在闪闪发光。

至此,这场鏖战出现了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