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马里于斯 第三卷 外祖父和外孙 · 七

发布时间: 2019-12-04 00: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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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裙钗

我们提过一个枪骑兵。

他是吉尔诺曼的曾侄孙,离家在外,而且远离所有的家庭,过着驻防生活。泰奥杜尔·吉尔诺曼中尉具备英俊军官的所有条件。他有“小姐的身段”,有一种佩带军刀的威武姿势,髭须向上翘。他很少到巴黎,次数少得马里于斯从来没见过他。两个堂叔侄只知道名字。想必上文已经说过,泰奥杜尔是吉尔诺曼姨妈的宠儿,她喜欢他是因为看不到他。看不到,会令人设想尽善尽美。

一天早上,吉尔诺曼大小姐回到家里时,平日是平静的,现在却非常激动。马里于斯又刚刚向外祖父提出,要外出一下,还说,他打算当天晚上就动身。“去吧!”外祖父回答,吉尔诺曼先生耸了耸眉毛,独自儿说:“在外留宿,一犯再犯。”吉尔诺曼小姐非常困惑地上楼回到自己房里,在楼梯上发出一句感叹:“太过分了!”还有这句疑问:“可是,他究竟到哪里去呢?”她隐约看到多少属于不正当的偷情,有个女人躲在半明半暗中,一次约会,一个秘密,她不会反对戴上眼镜瞧个仔细。品味一下秘密,就像看到一场吵架那样新鲜;圣洁的心灵对此决不会厌恶。虔诚的密室里,对丑闻有好奇心。

因此,她朦胧地渴望了解这件事。

这种好奇引起的激动,有点打乱了她的习惯,为了分心,她就往自己的才能中逃避,她开始把帝国和复辟时期的一种车轮图案,从布上剪下来再绣上去。讨厌的活计,脾气不好的女绣工。当门打开时,她在椅子上已经坐了好几小时。吉尔诺曼小姐抬起头来;泰奥杜尔中尉站在她面前,向她行了个军礼。她发出快乐的叫声。人老了,一本正经,十分虔诚,又是姑婆;但看到一个枪骑兵走进房间,总是令人高兴的事。

“你来了,泰奥杜尔!”她叫道。

“顺路,姑婆!”

“拥抱我呀。”

“好呀!”

他拥抱了她。吉尔诺曼姑婆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

“你至少呆一星期吧?”

“姑婆,今天晚上我就得走。”

“不可能吧!”

“肯定得走。”

“留下吧,我的小泰奥杜尔,我求你啦。”

“心里想留,但军令不同意。事情很简单。要我们换防;我们一直在默伦,要把我们转移到加荣。从旧驻防地到新地方,要经过巴黎。我说过,我要去看我的姑婆。”

“这是你的辛苦费。”

她把十路易放到他手里。

“您是说让我快活一下吧,亲爱的姑婆。”

泰奥杜尔第二次拥抱她,她的脖子让他军服的饰带擦了一下,十分快意。

“你是骑马跟团队一起移防吗?”她问他。

“不,姑婆。我是要来看您。我特别准了假。我的勤务兵牵着我的马;我坐驿车来。对了,我要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的表叔马里于斯·蓬梅西也外出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姑婆说,突然被搔到好奇心的痒处。

“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到驿站订了一个下层车厢座位。”

“怎么样呢?”

“有个旅行者已经来订过上层车厢的一个位子。我在本子上看到他的名字。”

“什么名字?”

“马里于斯·蓬梅西。”

“坏东西!”姑婆叫道。“啊!你的表叔不像你是个规规矩矩的小伙子。真想不到他要在驿车上过夜!”

“像我一样。”

“但你是出于责任;他呢,是出于放荡。”

“天哪!”泰奥杜尔说。

对吉尔诺曼大小姐来说,这是出了件大事;她有了一个主意。倘若她是个男人,她会拍拍脑门。她责备泰奥杜尔:

“你知道你的表叔不认识你吗?”

“不知道。我呀,我见过他;但他不屑注意我。”

“他坐在顶层,而我坐在下层。”

“这辆驿车开到哪里?”

“开到昂德利。”

“马里于斯要到那里?”

“除非像我一样,半路下车。我呢,我在维尔农下车,换车到加荣。我不知道马里于斯的去向。”

“马里于斯!多么难听的名字!怎么想得出叫他马里于斯!而你呢,至少,你叫泰奥杜尔!”

“我更喜欢叫阿尔弗莱德,”军官说。

“听着,泰奥杜尔。”

“我听着,姑婆。”

“注意。”

“我在注意呢。”

“准备好了吗?”

“是的。”

“咦,马里于斯多次外出。”

“嘻,嘻!”

“他旅行。”

“啊,啊!”

“他在外面过夜。”

“噢,噢!”

“我们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名堂。”

泰奥杜尔怀着铁石心肠的平静回答:

“追逐裙钗嘛。”

他是皮笑肉不笑,显得自信,又添上一句:

“一个小姑娘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姑婆叫道,她以为听到吉尔诺曼先生说话,曾叔祖和曾侄孙几乎用同样方式说出“小姑娘”这个词,她感到不可抑制地有了信心。她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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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帮我们一个忙。跟踪一下马里于斯。他不认识你,你就好办了。既然有个小姑娘,想法看看这个小姑娘。你写信来告诉我们详情。这会让曾祖父高兴。”

泰奥杜尔对这种盯梢的事根本没有浓厚兴趣;但他对赠送十个路易非常感动,他以为路易会源源不断而来。他接受了任务,说道:“听您吩咐,姑婆。”他心里加了一句:“我成了监督的女傅了。”

吉尔诺曼小姐拥抱了他。

“你呀,泰奥杜尔,不会干这种荒唐事。你遵守纪律,你对军禁俯首听命,你是一个审慎的尽责的人,你不会离家去看一个轻佻的女人。”

枪骑兵做了个满意的鬼脸,就像卡尔图什〔32〕听到称赞他奉公守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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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谈话的当天晚上,马里于斯坐上这辆驿车,没有料到有一个监视他的人。至于监视者,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他扎扎实实地酣然大睡。阿耳戈斯〔33〕整夜打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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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车夫叫道:“维尔农!维尔农站到了!到维尔农的旅客下车!”泰奥杜尔中尉醒了过来。

“好,”他咕哝道,还半睡半醒,“我在这儿下车。”

随后,他完全醒了,记忆逐渐清醒过来,他想起姑婆和十个路易,他要汇报马里于斯的所作所为。这使他笑了起来。

他也许已不在车里了,他想,一面重新扣好军服上衣。他可能已在普瓦西下车;他可能已在特里埃尔下车;如果他没在默朗下车,他可能已在芒特下车,除非他在罗尔布瓦兹下车,或者一直到帕西,换车往左到埃弗雷,或者往右到拉罗什-居伊荣。你紧追不舍吧,姑婆。见鬼,我给这个老太婆写什么呢?

这当儿,一条黑长裤从上层车厢下来,出现在下层车厢的窗口。

“会是马里于斯吗?”中尉说。

正是马里于斯。

车下有一个农村小姑娘混在马和车夫中间,向旅客兜售花卉。“买束鲜花送给您的太太吧,”她叫道。

马里于斯走近她,买下她篮子里最好看的鲜花。

“这一下,”泰奥杜尔跳下车来说,“可挑起了我的劲头。见鬼,他把这束鲜花献给谁呢?这束花那么好看,可要送给一个艳若桃李的女子呢。我想看看她。”

现在他不是出于委托,而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就像群犬为自身捕猎一样,他开始跟踪马里于斯。

马里于斯根本没有注意泰奥杜尔。一些风雅的女人从驿车上下来;他不看她们。他好像不看周围。

“他真是痴情!”泰奥杜尔心想。

马里于斯走向教堂。

“妙极了!”泰奥杜尔寻思。“教堂!不错。约会加点弥撒作调料,是最好不过了。越过仁慈的天主送去秋波,没有什么更美妙了。”

马里于斯来到教堂,没有进去,而是绕到大殿的后面。他消失在半圆形后殿的墙垛角后。

“约会地点在外面,”泰奥杜尔说。“让我们看看那个小姑娘。”

他踮起靴尖,朝马里于斯拐过去的墙角走去。

到了那里,他吃惊地站住了。

马里于斯双手捧住额头,跪在一个墓穴的草丛中。他剥下一片片花瓣。墓穴一端突出的地方表明是坟头,有一根黑色的木十字架,白色的字写着这个名字:“上校蓬梅西男爵”。传来马里于斯的呜咽声。

小姑娘是一座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