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桶
马里于斯一直隐藏在蒙德图街的拐角,目睹了战斗的第一阶段,他游移不决,瑟瑟发抖。但他无法长久抵挡可以称之为深渊召唤的极度神秘的昏眩。面对迫在眉睫的危险,面对马伯夫先生的死这不祥的谜,面对巴奥雷尔的倒毙和库费拉克的叫喊:“快来救我!”面对这个受威胁的孩子和他需要援助和报仇的朋友们,一切犹豫烟消云散了,他冲进了混战中,手里握着两把手枪。第一下他救了加弗罗什,第二下救了库费拉克。
听到枪响和受到还击的警察的喊声,进攻一方爬上了街垒,在顶部如今可以看到他们露出大半个身子,一群群保安警察、正规军、郊区的国民自卫军,手里端着枪。他们已经覆盖了三分之二以上的街垒,但是没有跳进里面,仿佛他们在衡量,担心有陷阱。他们望着黑黝黝的街垒,好像在观望一个狮穴。火把的光只照亮刺刀、羽翎帽、不安而愤怒的上半边脸。
马里于斯没有武器了,他丢掉了两支空枪,但他看到楼下大厅门边的火药桶。
他正半转过身,朝这边看去,一个士兵在瞄准他。正当士兵对准马里于斯时,一只手放在枪口上,把枪堵住了。冲过去的人,是个穿灯芯绒裤的年轻工人。枪打响了,穿透了他的手,也许还打中身体,因为工人倒下了,但子弹没打中马里于斯。这一切发生在缭绕的烟雾中,看不清楚。马里于斯走进楼下大厅,看不真切。但他隐约看到枪管对准自己,这只手堵住枪口,也听到枪响。不过,在这种时候,眼前的东西在晃动,飞速而过,人停不下来,朦胧地感到被推向更黑暗的地方,一切如在云里雾里。
起义者受到袭击,但并不恐慌,已聚集起来。昂若拉叫道:“等一等!不要乱开枪!”在最初的混战中,他们确实会打伤自己人。大部分人上到二楼窗口和阁楼,居高临下面对进攻者。最坚定的人同昂若拉、库费拉克、让·普鲁维尔和孔布费尔一起,傲然地靠在巷底的楼房上,暴露无遗,面对街垒顶上一排排士兵和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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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进行得从容不迫,具有混战之前奇特而咄咄逼人的沉着。双方互相逼近瞄准,距离那么近,都可以互相说话。一触即发,一个高领大肩章的军官举起剑说:
“放下武器!”
“开火!”昂若拉说。
两边同时开枪,一切消失在硝烟中。
刺鼻的令人窒息的硝烟缭绕不散,传出垂死者和伤员微弱和低沉的呻吟。
等硝烟散去时,双方的身影显示出来,站在同样的地方,默默地上子弹。
突然,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叫道:
“快滚,否则我要炸掉街垒!”
人人转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马里于斯已进入楼下大厅,抱起了火药桶,他利用硝烟和充满街垒的迷雾,沿着街垒溜到插火把的石头垒起的笼子里。他拔出火把,将火药桶放在一堆石头上,用力一压,火药桶的桶底立刻轻而易举地洞穿,马里于斯这样做只消一弯腰再抬起身,现在所有人,包括国民自卫军、保安警察、军官、士兵,在街垒的另一端挤作一团,吃惊地凝望他站在石块上,手里拿着火把,高傲的脸因不怕死的决心而熠熠闪光,他将火把凑近那可怕的一堆东西上,人们看出是碎裂的火药桶。他发出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喊声:
“滚开,否则我要炸掉街垒!”
马里于斯继八旬老人之后,傲立在街垒上,这是老一代革命者出现之后,年轻一代革命者的形象。
“炸掉街垒!”一个中士说,“你也同归于尽!”
马里于斯回答:
“我也同归于尽!”
他把火把凑近火药桶。
但街垒已经没有人了。进攻者丢下死伤的人,争先恐后,乱七八糟地拥向街道尽头,重新消失在黑暗中。他们仓皇逃命。
街垒解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