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们告别以前,他们两位,都那样死气白赖地非要在他们离开这个城市以前,请我到他们那儿吃饭不可,因此我无法谢绝,就答应了他们。但是,第二天晚上,我有好多功课要预备,那天不能去他们那儿,所以米考伯先生安排了一下,说他第二天上午到斯特朗博士的学校里去(他觉得有一种预兆,汇款在那一次邮递的时候就可以送到),第三天晚上我再到他们那儿去,如果那样对我更方便的话。因此,第二天上午,他们从教室里把我叫出去,我在起坐间看到米考伯先生。他来的目的,是要告诉我,饭局还是按照原先商议的日子举行。我问他,汇款来了没有,他只把我的手使劲握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去。
那天晚上,我从窗户里往外看的时候,我看见米考伯先生和乌利亚两个人,胳膊挽着胳膊,从街上走过。这件事使我吃了一惊,闹得我心里不得坦然。他们两个是:乌利亚身居卑贱,很感觉到米考伯先生对他那番眷顾之情,米考伯先生就恬然自适,认为自己对乌利亚垂青下顾,很觉得意。但是第二天在约定的时候——下午四点钟——我到小客店去赴他的饭局,我从米考伯先生嘴里听到,米考伯先生曾和乌利亚一块儿到乌利亚家去过,而且在他们家喝过掺水白兰地。我听到这个话,更加惊异。
“这阵儿我可以跟你说,我的亲爱的考坡菲少爷,”米考伯先生说,“你这位朋友希坡是一个将来有做大法官之份的青年。假使当年我的困难达到紧要关头的时节,我就跟这位青年认识,那我现在敢说,我相信,我对付我那些债主的时候,就不至于那么糟糕了。”
我很难说我能看出他这句话的所以然来。因为,事实上,米考伯先生对他那些债主,半个便士都没还过。不过我不好意思追问。同时,我也不好意思对他说,我希望他跟希坡并没任什么都说出来;我也不好意思查问,他们是否谈到我很多话。我不肯惹米考伯先生伤心;或者说,不论怎么样,我不肯惹米考伯太太伤心,因为她很敏感,但是我对于这件事却心里不能坦然平静,并且以后时常想到这件事。
我们那顿正餐吃得很够可口称心的:有一道很美的鱼、有烤小牛里脊、有煎肉末灌肠、有鹌鹑,还有布丁。我们喝的是葡萄酒和有劲头的麦酒。吃完了饭,米考伯太太还亲手给我们兑了一钵滚热的盆吃酒。
米考伯先生异乎寻常地嬉笑欢乐。我从来没看见他曾那样有说有笑。他喝盆吃酒都喝得脸上放光,好像满脸上了一层油彩一样。他对于这座城市,由高兴而爱好起来,直干杯祝它繁荣。他说,他和米考伯太太住在那儿那几天,日子过得再也没有那么安闲、舒适的了。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在坎特伯雷过的那几天可心的日子。他以后又为我干杯,跟着他自己,还有米考伯太太,还有我自己,我们三个人一块儿把我们旧日相交的岁月,重新回忆了一遍,在这番重温旧交的经历中,又把家具等等卖了一次。于是我为米考伯太太干杯,或者,至少,我很谦虚地说,“如果您允许我,米考伯太太,那我现在就要荣幸地给您祝寿啦,大妈。”这样一来,米考伯先生就大做其文章,把米考伯太太的人品,大大地称赞了一番,说她永远一直是他的导师、军师、朋友,而且奉劝我,到了结婚的年龄,就娶这样一位贤妻,如果能找到这样贤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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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吃酒都入肚以后,米考伯先生更加亲热、更加欢乐。米考伯太太的心情也飘扬高举,于是我们大家唱起《昔时往日》〔8〕来。我们唱到“呢处系我慨手,忠实慨老友,”我们围着桌子,手和手紧握,我们唱到“我哋必定要把醪糟厂开哈一气”,我们都真正受到感动,虽然我们并不懂那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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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我从来没看见任何人,有像米考伯先生那样欢畅淋漓的,一直到那天晚上最后一分钟——到我跟他自己,还有他那脾气柔驯的太太,亲热地告别的时候。因此,我第二天早晨七点钟,想不到会接到下面这样一封信,(那封信是那天晚上九点半钟——我和他们告别后一刻钟写的)当然远非我所逆料。只见信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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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封信的内容使人神伤心摧,我看了以后非常吃惊,因此我就一直往那个小客店奔去,打算在去斯特朗博士的学校时,顺路到那儿去一下,想法子说几句劝解的话,来宽慰宽慰米考伯先生。但是在我往那儿去的半路上,我迎头看见往伦敦去的驿车,车后部高高坐着米考伯先生和米考伯太太,米考伯先生一副坦然自乐的活标本,微笑着听米考伯太太的谈话,还从一个纸袋子里往外掏核桃吃,同时胸前口袋里,就伸出一个酒瓶来。既然他们并没看见我,我就认为,从各方面来看,我顶好就也装作没看见他们。于是,我心上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似的,取道于一条去学校最近的胡同,同时感到,总的看起来,他们去了,我心上松通了;虽然如此,我还是非常地喜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