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里边的妹妹,神经就绝对不会出问题,而要看得更加真切。”绿子对我说。
“很有可能。”
“不过那个妹妹,作为处女和高中生,你不觉得乳头太黑?”
“有道理。”
她看得全神贯注,饿虎扑食一般。我不由暗暗感叹:看得如此入迷,票钱可是一点没有赔本。绿子每当想起什么,都向我报告。
——“喂喂,厉害厉害,竟有那种干法。”
——“不得了,三个人一起来,会搞坏的哟!”
——“喂,渡边君,我也想和谁那么试一下。”
较之看电影,看绿子要有趣得多。
休息时间里,四下一片通明。我环视场内,除绿子外,好像没一个女性。邻座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子见了绿子,赶紧远远躲开。
“喂,渡边君,”绿子问我,“看这玩艺儿,会挺起来?”
“啊,一时一时的吧。”我说,“这种电影,本来就是为这个拍的嘛。”
“那么说,那样的镜头一出现,这里所有人的那东西全都一齐竖起来啰?三十条或四十条,齐刷刷地?想到这点,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说怕倒也是。”我应道。
第二部影片较为正规些,惟其如此,比第一部还要无聊。口交镜头纷至沓来,还满场响起了很大的模拟音。听到这种声音,我便产生莫可名状的感慨——自己居然活在如此奇妙的行星上。
“这声音是哪个琢磨出来的呢?”我问绿子。
“我倒极喜欢的哟!”绿子说。
其间也夹杂着抽送时的声音,我还从来没注意到竟有这样的声音。男的气喘吁吁,女的呻吟不止,说什么“行啦”、“再来”。还可听到床的吱呀声。这种做爱场面绵绵不断地持续了很久。起始绿子还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到底显得扫兴起来,提议出去。于是两人欠身离座,到外面深深吸了口气。新宿街头的空气竟然如此沁人心脾,这在我还是第一次感觉到。
“有趣有趣。”绿子说,“下回再看一次。”
“看多少次演的都是同一码事。”我说。
“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干的也始终是同一码事嘛!”
经她这么一说,也的确如此。
我们又走进一家酒吧喝酒。我喝威士忌,绿子喝了三四杯品不出成分的混合饮料。出了店,绿子说想爬树。
“这一带根本就没树。再说你喝得晕头晕脑的,哪里爬得上去。”我说。
“你这个人,总是用一大串说教来捉弄人。我是想醉才喝醉的,醉了又有什么,再醉爬棵树也没问题,哼!找一棵很高很高的大树爬上去,像知了那样从最顶端往人们头上撒尿。”
“我说,你怕想上厕所吧?”
“不错。”
我把绿子领到新宿车站的收费厕所,她付了零币进去。我在小卖店买了份晚报,边看边等她出来。但左等右等硬是不出来。过了十五分钟,我有些担心,刚想去看看怎么回事,碰巧她终于走了出来,脸色有几分苍白。
“对不起,坐在那里迷迷糊糊睡着了。”绿子说。
“心情怎么样?”我边给她披外套边问。
“不大舒服。”
“送你回家。”我说,“回家慢慢洗个澡,睡上一觉就好了。你太累了。”
“回什么家!回家也空荡荡没人,我不愿意在那种地方一个人睡。”
“得得,”我说那怎么办?”
“在附近找家情人旅馆,进去和你抱在一起睡,一觉睡到大天亮。早上在那一带随便哪里吃顿饭,然后两人一道上学。”
“你叫我出来,一开始打的就这主意?”
“当然。”
“那么就不该叫我,叫他不就行了。怎么想都是叫他才地道,恋人的作用也就在这里。”
“但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可不成。”我断然拒绝,“首先,十二点前我必须赶回宿舍,否则就犯了擅自夜不归宿之戒。以前闹过一次,啰嗦透了。第二,一旦同女孩子睡觉,我当然也想干的,我可不乐意憋得死去活来。说不定真的强行大动干戈。”
“莫非把我五花大绑了硬干?”
“我说,你别开玩笑好不好,这种事。”
“可我觉得孤单,孤单得要命。我也自知对不住你,什么也没给予,光是没完没了地对你指手划脚。又是叫你听我信口开河,又是找你出来,拉着你团团转。不过,能允许我这样做的人只有你一个。在以往二十年人生当中,我连一次、哪怕一次都没撒娇任性过。爸爸妈妈压根儿不理我这个碴儿,他也不是那种类型,我一任性一撒娇他就发脾气,吵得不欢而散。因此,这些话我只能跟你说。加上我现在的确筋疲力尽,实在想在夸我可爱夸我漂亮的甜言蜜语中睡一觉,别无他求。醒来以后就彻底来个精神焕发,再也不求你干这干那,绝对!一定做个非常乖的乖孩子。”
“可我还是不好办。”我说。
“求你了。要不然我就坐在这儿呜呜哭一晚上,谁向我第一个搭话,就跟谁睡去。”
事既至此,我只好给宿舍打电话叫出永泽,请他做点手脚,使我看起来像是已经归宿。
“和女孩子在一起呢。”我说。
“好好,此事我甘愿效劳。”他应道,“我把姓名卡巧妙地换在你‘在室’位置上,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明早从我窗口爬进来。”
“太劳你费心了,实在谢谢。”说罢,我挂断电话。
“安排妥了?”绿子问。
“嗯,总算是。”我喟然长叹一声。
“那么,时间还早,去跳迪斯科吧。”
“你不是累了么?”
“既然这样就全然不在话下了。”
“瞧你瞧你!”我说。
果不其然,进舞厅跳迪斯科时,绿子似乎多少打起了精神。她喝了两杯威士忌和可口可乐,在舞池里一直跳到额头冒汗。
“痛快极了!”绿子在桌旁喘口气说,“许久没这么跳了。四肢一动起来,觉得精神也好像解放了。”
“你看起来总像是解放的嘛。”
“哎哟,没那事儿。”她微微一笑,歪了下脖子说,“这一来精神不要紧,肚子都折腾瘪了。不去吃点比萨饼?”
我把她领到我常去的一家比萨饼店,要了生啤和比萨饼。我并不怎么饿,十二块我只吃了四块,其余给绿子一扫而光。
“你恢复得可真够快的,刚才还脸色发青,东摇西晃。”我愕然说道。
“因为那些无理要求你都满足我了嘛,”绿子说,“心里的闷气也就跑得精光。不过这比萨饼还真挺够味儿。”
“我说,你家里真的谁也没有?”
“嗯,没有。姐姐不在,在朋友家住了。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我要是不在,她不敢一个人睡在家里。”
“那就别去什么情人旅馆了。”我说,“去那种地方只落得一场空虚。还是去你家算了,我盖的被褥总该有吧?”
绿子略一沉吟,点头道:“也罢,那就到我家住。”
我们乘上山手线电车,来到大冢,抬起小林书店的卷闸门。门上贴了张纸,写着“暂停营业”。门大概好久都没打开过,昏暗的店内荡漾着一股旧报纸气味。书架有一半空空如也,杂志几乎全部打捆,准备退回,整个书店比第一次来时还要空荡凄凉,俨然一只被冲上岸的废船。
“书店不想再办下去了?”我试着问。
“决定卖掉。”绿子不无凄然地说,“卖了,我好和姐姐分钱。以后就独立生活,不用任何人保护。姐姐来年结婚,我再读三年大学——这点钱总卖得出来吧。另外我还打工。书店一旦脱手,我就和姐姐去哪里租间公寓,暂时两人过活。”
“店卖得掉?”
“差不多。有个熟人想要开店经营毛线,不久前还问过这里卖不卖。”绿子说,“可怜的父亲,玩命操劳一辈子,才弄了这么间小破店,借款也一点点还了,结果却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像泡沫一样消失啦。”
“你剩下了。”我说。
“我?”绿子觉得滑稽似的笑了笑,然后深深吸口气吐出。“到上面去吧,这儿冷。”
爬上二楼,她叫我坐在餐桌旁边,便去烧洗澡水。这时间里,我用水壶烧了水,倒进茶叶。洗澡水烧开之前,我和绿子隔着桌子,对坐饮茶。她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在我脸上盯视良久。房间里除了钟的嘀嗒声和电冰箱恒温器时动时停的声响,其他什么也听不见。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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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人,细看起来,一张脸还蛮有味道的。”绿子说。
“是吗?”我有点不悦。
“我对人的长相已够挑剔的,但你这张脸,嗬,仔细看去,渐渐觉得跟你也未尝不可。”
“我自己有时也那么想——即使我也未尝不可。”
“嗳,我说话可能不大中听,我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时常被人误解。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刚才也说了吧?”
“说了。”
“就是说,我在一点点研究男人。”绿子拿来一盒万宝路香烟,吸上一支。“一开始一无所知,反倒能弄懂很多东西。”
“有可能。”我说。
“啊,对了,为我父亲上炷香好么?”
于是我跟在她后头,走到供奉亡灵的房间,上了炷香,合掌致意。
“我,前些天在父亲这张遗像前脱光来着,脱得一丝不挂,让他看个一清二楚。像做瑜伽功似的。”绿子说道。
“这又何苦?”我不无惊诧地问。
“反正就是想给他看看。我身体的一半不是父亲的精子么?给他看看也是正当的嘛:这就是你女儿!当然,也同醉意有关。”
“唔。”
“姐姐进来吓一大跳。也难怪,我正在父亲遗像前赤条条张开腿,无怪乎她吃惊。”
“啊,那自然。”
“这么着,我就向她解释用意:这是怎么怎么回事。我劝她也来我旁边脱光,一起给父亲开开眼,可她不干,吓得赶紧跑出去。这方面她相当保守。”
“是比较地道。”我说。
“嗳,渡边君,对我父亲你怎么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