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蝶恋花 · 三

发布时间: 2019-12-04 07:3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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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羊羽见她落泪,心头没的一软,寻思道:“老夫一生虽然狂悖无行,但这逼婚之举却没做过,萧千绝纵然可恶,他的弟子终究无辜。”想着长叹一口气,沉默半晌,说道:“罢了,小娃儿,这女娃儿只怕心有它属,不肯认输嫁你,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了。”

梁文靖见萧玉翎难过流泪的样子,心中忽地一阵凄凉:“她心有它属,必是喜欢她的师兄了。只怕今生今世,她也不会对我有半分情意。”想着眼鼻酸楚,几也淌下泪来。却听公羊羽又道:“小娃儿,老夫身有要事,这番当真去了。嗯,她那师兄怕要来了,此人武功高出小丫头数倍,你决非其敌,还是早早逃命,才是正经。”说罢只听林中飒然有声,然后复归幽寂。

梁文靖忙道:“公羊先生……”连叫三声,却无人应答,情知公羊羽这次真的去了,想到此人屡次相助,又传以奇妙武功,如此恩德,无以为报,一时间眺望幽旷山林,不觉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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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萧玉翎喝道:“死呆子,还不给我解穴?”梁文靖转眼一瞧,见她瘫坐于地,脸上泪痕宛在,双手软软下垂,不由诧道:“难道是我点了你的穴?”萧玉翎小嘴一瘪,怒道:“你这厮说自己不会内功,怎么又能封住我的穴道?哼,言不由衷,大骗子一个。”

梁文靖目瞪口呆,却又不知如何辩解,但瞧萧玉翎情形,确是被点了穴,至于自己如何点穴,却是懵懵懂懂。不由忖道:“莫不是方才小腹中那道热气作怪。”想了片刻,忽地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萧玉翎急道:“死呆子,你怎就走了?我的穴道还没解呢。”梁文靖摇头道:“我先时解了你穴,你却想害我,如今我再也不上当了。你师兄立马便到,他一来,就会替你解穴的。”他望着萧玉翎,见她虽处恼怒之中,亦是妩媚动人,心想如今一去,只怕今生再难见这个女子。想到这里,没的心头一酸,当下狠心掉头,向北走去,任凭萧玉翎在背后大骂,也是不理。

萧玉翎骂了一阵,料得梁文靖走远,再也无法听见,方才住口,专心冲穴。她习练的“玄阴离合神功”乃是黑水一派的独门内功,心念动处,坚若精钢,柔似弱水,原本寻常掌力休想伤她,不料梁文靖掌心那道暖流不仅破开她的护体神功,抑且如一团棉花亘在“神封”穴间,她运劲连冲数次,皆是无功。一时又是愤怒,又是惶急。忽听得呱呱之声,抬眼一瞧,却是几只乌鸦歇在树梢,乌黑眼珠乱转,蓦地扑簌簌飞起来,在她头顶盘旋。

萧玉翎心头没的生起一股寒意,遥听得林中悉悉有声,似有野兽爬行,一颗心顿也随那微响,越跳越快,蓦地寻思,自己动弹不得,若是从林子里忽然跳出狐狼虎豹,或是空中飞来鹰隼鹞子,必然只有束手就死的份儿。

想到这里,她禁不住害怕起来,暗自悔恨,自己若不赌气,离开师兄,万不会落入这等境地,继而又深恨那个呆子,竟不知怜香惜玉,将自己丢在这里,真是罪该万死。一时越想越悲,越想越怕,初时尚自啜泣,渐渐号啕大哭起来。

正痛哭间,忽听一声叹息,一只温暖的手拍在自己肩上。她一惊,透过那蒙蒙泪影,隐约瞧见梁文靖的面容。只见他正凝注自己,神色似喜似忧,又似烦恼。萧玉翎心中一时喜怒难辨,啐道:“死呆子,你……你是不是躲在一边,好看本姑娘的笑话?”

梁文靖摇了摇头,道:“我走了一程,忽然没听到你的骂声,便觉好不踏实,只怕出了什么事。你想啊,这里荒山野岭的,若有野兽,怎么办呢?”

他说完心中所想,已是脸涨通红,忽一抬眼,却见萧玉翎定定瞧着自己,神色怔忡,便忙道:“对不住,我就给你解穴。”正要伸手。忽听咕的一声怪叫,二人心头一惊,抬眼望去,但见一只秃鹫穿过两山之间,向这边飞来。

梁文靖一怔,忽见林中黑影一闪,萧冷手持锦囊,飘然而出,蓦地瞧见二人,目中精芒暴突,扬声喝道:“兀那小子,你做什么?”梁文靖一惊,起身跳开。萧冷又喝一声:“师妹,怎么了?”萧玉翎道:“我……我被点了穴。”

话音未落,便见萧冷浓眉一挑,梁文靖尚未还过神来,便见眼前蓝芒乍现,那柄湛蓝长刀如慧尾凌空,向他劈头斩来。那刀光来得太快,超乎梁文靖想象,也不容他想象,只觉刀光一现,刀气已然及身。

生死一线,梁文靖不知为何,突然向后大大跨出一步。这一步,令他从“七五”之位,移到了“六二”位上,在他而言,不过一步之遥,而在他人瞧来,却是一丈之距,更在这一步之间,嗤的一声,细绸飘翻,梁文靖胸前露出一片肌肤,肌肤上一丝红痕,沁出淡淡的血迹来。

这一刀之威,梁文靖几被劈成两半,纵是侥幸遁走,仍觉遍体生寒,几乎站立不稳。萧冷一刀落空,深自诧异,浓眉再挑,喝道:“小子,再接一刀试试。”手中一紧,忽听萧玉翎叫道:“师兄且慢。”

萧冷皱眉道:“什么?”萧玉翎道:“你一击不中,还有脸动手吗?”萧冷哼了一声,道:“他不过有些运气。”萧玉翎道:“怕不是他有运气,却是你没本事?”萧冷怒道:“你敢小瞧我?”

萧玉翎冷笑道:“谁敢小瞧你‘活修罗’萧冷呢?”萧冷眉头大皱,道:“你又闹什么性子?”萧玉翎道:“我一个小女子,又能闹什么性子?总之你本领大,架子也大,一见面就杀人唬人,从不会想着给我这小女子解穴的。”

萧冷这才恍然,还刀入鞘道:“敢情是为这个,我一时生气,竟然忘了。”萧玉翎撅嘴冷笑。萧冷俯下身,道:“谁点了你的穴道?”萧玉翎眼珠一转,忽道:“那人你也知道的。”梁文靖听得心头一沉,闭眼忖道:“完了,那人就是我,你们师兄妹二人自然都知道的。”

萧冷目光杀机浮动,口中却冷冷道:“是谁?”萧玉翎道:“你听说过凌空一羽,万古云霄么?”萧冷面露惊色,问道:“穷儒公羊羽?”萧玉翎点点头,梁文靖闻言一怔,睁开双目,却见萧玉翎正向自己眨眼,不觉好生奇怪:“分明是我点了她穴,她怎么算到公羊先生身上?”但见萧玉翎神情,似让自己不要说话,便也不敢多言。

却见萧冷低头沉吟。萧玉翎冷笑道:“怎么,你杀他不杀?”萧冷不答,忽地解开她的穴道,一转身,凝视梁文靖,眉间杀气毕露。萧玉翎气道:“喂,臭萧冷,你也不问公羊羽为何点我穴道么?”

萧冷道:“你若要说,一定会说,你若不说,我问了你也没用。”萧玉翎气苦道:“好呀,我便不说,你只管杀了他,只是到时别要后悔。”萧冷冷笑道:“我为何后悔?”

萧玉翎哼了一声,道:“你凶神恶煞的,我偏不告诉你。”萧冷瞧着她,面色阴晴不定半晌,终究面露无奈,叹道:“好吧,师妹,你告诉我好么?”

他一贯冷漠僵硬,忽然放软口气,竟有一些滑稽。梁文靖忍俊不禁,几乎笑了出来,忽见萧玉翎瞪来,忙又忍住,却听她道:“算你识趣,哼,那臭穷酸因为深恨师父,便将我制住穴道,丢在此间,让我自生自灭。”萧冷眉有怒色,喝道:“好穷酸,胆敢如此,待我禀明师父,必然向他讨个公道。”

萧玉翎见他愤怒,暗自好笑,又道:“罢了,总算我运气好,遇上了贵人。”萧冷奇道:“哪个贵人?”萧玉翎道:“我孤零零被丢在这里,又惊又怕,忽有一阵腥风吹来,林子里窜出一头大灰狼。”萧冷听得双目陡张,不自禁握紧刀柄,却听萧玉翎又道:“正当这时,这个狗王忽然出现,咬跑了恶狼,只是他不会解穴,便陪我说话解闷儿,正说着,你便来了。嗯,你说,你若杀了他,后悔不后悔?”

梁文靖初时茫然,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敢情萧玉翎如此编造谎话,竟是为救自己性命。他一旦悟通此节,望着萧玉翎,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倒忘了萧玉翎话中有话,骂自己是狗了。

萧冷听说师妹逃过狼吻,松了一口气,再听是梁文靖救她性命,心中既喜又愧,喜的是自己并未杀掉恩人,愧的是几乎铸成大错。继而又觉为难,皱眉道:“他救你性命,自然是我派恩人,但他身为宋军领袖,若不杀他,对大汗难以交代。”

萧玉翎冷笑道:“你要杀便杀,我才不管你,届时回山,我只消告诉师父,说你恩将仇报,杀了我的救命恩人。”萧冷未及辩解,萧玉翎又抢着道:“师父平素怎么说的?黑水门人,有恩必偿,有仇必报。哼,他知道你杀了我的救命恩人,必定打烂你的屁股。”萧冷忍不住喝道:“尽会说嘴,我还没杀他呢。”

萧玉翎妙目一转,笑道:“这么说,你不杀他了?”萧冷哼了一声,道:“他既然对你有恩,我自当饶他性命,只是死罪可免,却不能就此放他。”

萧玉翎奇道:“既不杀他,又不放他,却是为何?”萧冷道:“我若是放了他,他必然率军与大汗作战。我且将他带在身边,如此既不伤他性命,又不负大汗重托。”

梁文靖偷偷瞟了萧玉翎一眼,心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能和她结伴同行,真是因祸得福了?”窃喜间,忽见萧玉翎微微一笑,道:“也好,瞧着你一片忠心,我便成全你便是。”一边说,目光有意无意,飘向梁文靖,与他目光一触,却又缩回,面上始终笑吟吟的,从容自若。梁文靖好不佩服:“她可真会骗人,更难得的是,骗人骗得面不改色,我是大大不如了。”

萧冷见萧玉翎得了便宜卖乖,颇是恼怒,再瞥梁文靖一眼,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股莫名厌恶,皱眉间转过头去,瞧着地上脚印,淡然问道:“这是什么?”萧玉翎道:“这是公羊羽所留,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萧冷寻思道:“这些脚印深刻整齐,便是刀斧劈就,也不过如此。”又觉那些脚印看似凌乱,实则暗藏玄机,他凝视片刻,却琢磨不透,无奈作罢,道:“走吧。”当先去了。

萧玉翎待他走远,凑近梁文靖,低声道:“死呆子,我救了你,你怎么谢我?”梁文靖嗫嚅道:“你要什么?但凡我有的,我便给你。”萧玉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只待梁文靖面皮泛红,才笑道:“我最爱听人说故事,你会不会说?”梁文靖一呆,未及说话,忽听一声冷哼,萧冷转过身来,厉声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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