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是在五天后赶到碛口的,老头子一到大营便火急火燎扎进医疗区。
天大地大,儿子最大,北伐突厥什么的在颉利逃亡的那一刻就已经事成定局,李靖已经没了关心他的兴趣,与一条逃走的丧家犬相比,李昊才是最重要的,毕竟儿子只有一个。
此时的李昊已经瘦的没了原本的模样,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若不是铁柱尽职尽责的守在一边,经常弄些米汤给他喂下去,这会儿估计已经盖棺定论了。
看到儿子如此模样,李靖心疼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拉住笨手笨脚的铁柱便问:“怎么样了,我儿如何了?”
铁柱憨憨的摇摇头:“大夫和苏将军都说少爷这是忧思过度,能不能醒,啥时候能醒只能靠他自己。”
李靖直翻了一个白眼,尼玛别人老子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知道,这小子属于典型的没心没肺,神经大条,天大的事都没见他愁过,怎么可能忧思过度。
席君买好歹比铁柱强些,站在李靖身后说道:“这次突袭颉利,我们大概损失了两千人,都督觉得是自己害了那些兄弟,所以……。”
李靖起初只是得到消息说儿子昏迷不醒,并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此时听席君买一说也明白了过来,不由恨铁不成钢的道:“糊涂,战阵之上哪有不死人的,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亏他还是我李靖的儿子。“
“大总管,您还是想想办法让都督快点醒过来吧,这都已经五、六天了,要是再不醒,怕是人就要完了。“
李靖又何尝不知接连昏迷数日的后果是什么,当下顾不得继续观察李昊的动静,直接转身走出帐篷。
帐外,得到消息的尉迟敬德已经赶了过来,此时见李靖出来,老脸通红的迎上去:“大总管……。“
“敬德,谢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些日子全赖你照看德謇,日后靖定有一报。”李靖不等尉迟说完,拦住他当先致谢。
这倒不是李靖矫情,战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如果尉迟敬德当初不是快马加鞭的赶路,只怕李昊他们就算能够袭营成功,完好无缺回来的可能性也不高。
尉迟敬德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心眼儿,总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叔叔的没有把李昊这个侄子照顾好,所以才会有今日之事。
如今李靖又对他道谢,直让老尉迟羞愧难当,懊恼道:“药师兄节哀,若是德謇小子有个三长两短,尉迟定将那颉利碎尸万段,以慰德謇小子在天之灵。”
这说的是人话么,还节哀,老子节哀个大头鬼。
李靖听的眼角直抽抽,要不是他了解尉迟的为人,知道他也是关心则乱,非跟丫拼了这条老命不可。
顾不得许多,李靖朝着尉迟重重一点头,接着对身边亲卫道:“你们速速回营,将营中所有医官全部叫来,快。”
“诺!”亲卫也知道救人如救火的道理,答应一声,扯过战马如飞而去。
借着等待医官的时间,李靖与尉迟敬德走到一边的空地处聊了起来:“敬德,有颉利的消息么?”
尉迟敬德点头道:“昨天刚刚得到消息,说颉利已经与他派去丰州的那支偏师汇合,此时正向全力西逃窜。”
李靖的双眼微微一眯:“丰州以西便是甘州,那里是张宝相的地盘。”
大唐此次发兵兵分六路,云州,胜州,为中路军,朔方、营州为东路军,丰州、甘州为西路军,这六路大军以保卫的势态将颉利有可能逃窜的方向全都堵了起来。
至于说北面,北面是薛延陀与铁勒的地盘,颉利若是向北逃,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尉迟敬德想了想:“大总管已经把消息发出去了吧?也不知张宝相他们能不能来得及堵住颉利的去路。”
“总攻的消息在你们出发之后就已经用八百里加急送出去了,相信张宝相此时一定早已经得了消息,颉利若是不往他的方向去还好,若是去了必然会被他与程咬金包了饺子。”李靖说这话的时候恨的是咬牙切齿,看那模样怕是把颉利生吞的心思都有。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关于缴获的事情,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十余位医官在苏烈的带领下来到了李昊休养的营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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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与尉迟敬德客套,拱拱手随在那些医官的身后进了帐篷。
经过众医官紧张、有序的检查,最后所有人都把目光停留在两个中年人身上。
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李昊的徒孙辈,也就是传说中的鹏程万里。
李靖担心儿子,主动问道:“两位医官,德謇的病情如何?”
鹏程万里对视一眼,由万里开口道:“太师祖,师祖这不是病,而是心结。”
好大的辈份,不了解内情的尉迟敬德对李靖佩服的五体投地,太师祖,这岂不是说李靖比这两个医官高出三个辈份。
李靖倒是没啥表示,胡子老长的金太医都是他孙子辈呢,多俩重孙辈的医官算得了什么。
“既是心结,不知两位可有办法将吾儿唤醒?”
鹏程万里再次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的神情,数次欲言又止,看得一旁铁柱心急如焚:“俺说你们两个矬鸟,到底有没有办法,有就快说,没有就换人,俺家少爷等不起。”
铁柱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帐内众人不禁连连点头。
鹏程万里二人见似乎惹了众怒连忙解释道:“不,不是,办法我们倒是有一个,只是实施起来有些困难。”
“什么办法,快说。”
“就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卖什么关子。”
“有什么困难你们直接说出来不行么,难不成还要去摘天上的月亮不成。”
众人的催促下,鹏程想了想道:“办法其实说来也简单,那就是让师祖置身战场,用杀机和血腥刺激他的五感。”
嘛玩意?置身战场?这仗都打完了,上哪儿找战场去,总不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吧!
听了鹏程的办法,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鹏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办法有点强人所难,说完之后也低下头不再说话。
帐中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去哪里找战场。
突厥人已经逃的逃,走的走,方圆数百里之内别说人,兔子都找不见一只,找战场,开什么玩笑。
就在众人焦头烂额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个……我们不是有很多俘虏么!”
俘虏?尉迟敬德眼前陡然一亮,狞笑道:“不错,老夫怎地忘了,咱们还有一万多俘虏在营里关着呢,来人,抬着李小子,咱们去俘虏营。”
“敬德不可。”李靖一听大急,拉住尉迟敬德道:“你糊涂了,杀俘不祥。”
“哎呀,管不了那么多了。”尉迟敬德脾气上来哪里肯听劝,打开李靖的手道:“药师兄,此事都是我尉迟敬德的主意,事后便是有人追究起来也由我一人承担。”
李靖如何听不出尉迟敬德语气中的埋怨,不过此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再次出手拉住他道:“敬德,德謇再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所以这次我不能让你来背这个锅。”
“你……”
“放心,我李靖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能救他,便是要摘天上的月亮,老夫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何况是杀几个俘虏。”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李靖既有军神之名,自然不会是心慈手软之辈,否则也不可能搏出如那军神的名声。
拦住尉迟敬德之后,立刻以定襄道大总管的名义下令调出五千战俘,同时命人抬上李昊,来到军营外的草原边上。
五千战俘很快被人带离营区,李靖的面前。
这些战俘没人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面对杀气腾腾的大唐精锐铁骑,恐慌的情绪在战俘中蔓延。
李靖冷眼扫过惶惶不安的战俘,轻带马缰来到他们面前,朗声道:“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等下会有人发给你们武器,你们的任务就是与支骑兵交战,胜了放你们自由,败了……死。”
条件听起来很公平,但战俘们却知道,胜是不可能胜的,不说他们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饱饭,就算能吃饱,就凭他们这些互不统属的一群散兵游勇,也不可能是大唐精锐的对手。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见一条壮汉分开人群来到李靖面前:“卫公别来无恙否?”
李靖没想到这群战俘中竟然有人能认出自己,疑窦间向那人看去,待看清那人不由就是一愣:“阿史那社尔将军,你怎地会在此处?”
我怎么会在里还用问么,还不是因为你儿子。
阿史那社尔苦笑一下,忽然瞥见李靖身边被人扶在马上的李昊,诧异道:“令公子还未醒来?”
李靖不答反问:“社尔将军知道小儿之事?”
阿史那社尔点点头:“知道,那日小将军昏迷是某亲眼所见,某只是没想到小将军竟然如此重情重义,他那两千部下若是泉下有知,足慰生平矣。”
李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化为一抹意味深长叹息,岔开话题道:“社尔将军既然在这里李某倒也不算是欺负了贵属,这样吧,将军需要什么武器只管提出来,李某当不致让你失望。”
社尔果断拒绝了李靖的提议:“不,卫公,我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看在我们之前多少有还有些交情的份上,还望不吝赐教。”
他不是个蠢货,在他看来所谓活命的机会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自己这些人已经是阶下囚的身份,对于唐军来说没有丝毫威胁。
可李靖又不可能做毫无意义的事情,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就必然有其目的。
果然,李靖表情有了那么一丝的犹豫,停顿了片刻道:“为了我儿子,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六天了,若是再不醒过来,以后我可能会永远失去他。你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不想失去他,大夫说必须有足够的五感刺激才能让他醒来,所以……哪怕我不想,也必须这么做。”
这是谁出的主意,也太损了!
阿史那社尔总算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了,心中暗骂出主意那个大夫的同时,脑子也飞快的转动着。很快,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卫公,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我们完全可以演一场假打的戏码,只要我们双方都拿出足够的气势,完全可以营造出战场的气氛,你觉着呢。”
不等李靖开口,尉迟敬德在一旁点头表示支持:“这办法不错,可以试试,若是不行,大不了再真打。”
阿史那社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他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可为了族人又不得不陪着李靖和尉迟敬德一起疯。
是夜,依旧是李昊原来的帐篷,虚弱的长安第一祸害靠着厚实的被褥,艰难的咽下一口铁柱喂给自己的肉粥,低头看了看洒满汤汁的衣襟,哑着嗓子道:“柱子,别告诉我这几天都是你在喂我。”
“还有席君买,不过俺看他笨手笨脚的,所以只让他喂了一次就没再用他。”铁柱用拳头大的勺子弄起一勺子粥,放在唇边一边吹一边说着。
尽管帐篷里面光线昏暗,可李昊依旧看到无数的唾沫湦子飞进了勺子里面。
这简直太残忍了,李昊宁可刚刚什么都没看到。
强忍住恶心的感觉,把铁柱送到嘴边的勺子推开:“柱子,我已经饱了,你先放下吧,咱们聊聊。”
铁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嘟囔道:“吃这么少怎么行呢!少爷,不是俺说你,你这身子骨之所以这么弱,就是因为吃的太少。”
李昊被气的直翻白眼,老子为啥吃这么少你心里没点b数么,还舔着脸在这儿说,也不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