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醒过来,就发现阳光正照耀在这巨大的洞穴中,洒满了一地的金黄。头上可以看见稀疏的云朵,顺着东风飘移。树胡并不在附近,但是,当梅里和皮聘正在石盆旁盥洗的时候,他们听见树胡满嘴哼唱着走了进来。“呼,呵!早安哪,梅里和皮聘!”发现他们起床之后,树胡以低沉的声音问好:“你们睡得可还真久,我从早上到现在都已经走了几百步了。我们先喝一杯,然后去参加树人会议。”
他又帮两人倒了满满一碗的饮料,但这次是从不同的大瓮中舀出来的。那味道也和前碗的不同,感觉起来更醇厚、更让人饱足,比较像食物。当霍比特人坐在床边喝着饮料,边嚼着小块的精灵干粮时(这是因为他们觉得早餐一定要吃点什么,而不是因为他们肚子饿),树胡就在站在一旁,用树人语、精灵语和一些奇怪的语言喃喃自语,看着澄蓝的天空。“树人会议在哪里?”皮聘大胆问道。
“呼?呃?树人会议?”树胡转过身说:“树人会议不是地方,而是树人集合的会议,这可是很少发生的事情喔,但我已经说服很多树人,让他们答应前来。我们集会的地方和以往一样,是人类叫作德丁哥的地方。它在这里的南方,我们必须在中午前赶到。”
不久之后,他们便出发了。像昨天一样,树胡抱着这两个霍比特人。在洞穴的入口处,他往右边转,一脚跨过了泉水,沿着树木稀少的边坡往南边走。一路上霍比特人们看见了许多丛的桦木和花楸,后方则是黑色高耸的针叶林。很快的,树胡就转了个方向,一头冲进浓密的森林里。这里的树木更大、更高,是霍比特人所见过最浓密的森林。一开始,他们依旧感觉到像初进法贡森林时的气闷拥挤,但这感觉很快就过去了。树胡并不和他们交谈,他低沉的哼着曲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对于梅里和皮聘来说,他口中所发出的似乎只是哼哼、呼呼、嗯嗯的节拍声,只不过音符和曲调时常变更而已。他们不时会听见森林里面传来回应,可能是哼声或是颤音,彷佛来自地面,或者是他们头上的枝叶;不过,树胡的动作丝毫没有减缓,头也没有往两边看。
他们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皮聘试着想要计算树人总共走了多少步,但最后在三千步左右就搞混了;正好在同一时间,树胡也放慢了脚步。突然间,他停了下来,把霍比特人放下,把手卷成杯状凑到嘴边;然后他不知道是用吹还是用喊叫的方式,发出了巨大的轰轰声,彷佛森林中独有的震耳号角声,余韵还在森林间不停地回汤。从很远的地方也传来了巨大的轰,轰,轰三声,回应他的呼唤。
树胡接着把梅里和皮聘扛在肩膀上,再度开始往前走,偶尔还会停下来发出同样的号声;每次的回应则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声。就这样,他们最后来到了一堵看来是由浓密的长青树所构成的高墙,霍比特人从来没有看过这种植物。它们从根部就开始长出分支,暗绿色的树叶看起来有点像无刺的冬青一样,而树上还长有许多笔直的花茎,上面拱着许多翠绿色的花苞。
树胡往左走,绕过这个巨大的围篱,几步之后就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入口,穿过入口之后,眼前就是一道长长往下倾斜的陡坡。霍比特人注意到他们正走入一个巨大的洼地,如同碗状的地形,十分的宽广,边缘则是被那道围篱围住。里面则是长满了青草,除了三株高大俊美的银桦树之外,草地上并没有其它的树木。另外两道来自东边和西边的信道,也同样通往这块洼地。
已经有几名树人先到了,还有许多树人则是从别的入口进来,其它人则是跟在树胡后面。当他们靠近的时候,霍比特人仔细地打量他们。起初他们以为会看到和树胡没有多大差别的树人(就像霍比特人在外人眼中看来没什么差异一样),但他们很惊讶地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他们的长相就像同样种类的树一样,但因为生长过程而外貌有了极大的不同,有些甚至像是不同种类的树一样天差地别。这其中也有几名比较古老的树人,身上长满了苔藓和树瘤,但都没有一个比得上树胡这么德高望重;另外,也有许多高大、强壮的树人,枝丫和树皮都干干净净的,仿佛是正值壮年的树木一般,不过,在场的并没有小树人。当他们抵达的时候,谷地中的草地上已经大概站了三十名左右的树人,还有许多则正在进场。
一开始,梅里和皮聘对于树人之间的多样化感到十分的惊讶,他们在树皮、枝叶、颜色、形状、手臂和脚的长度上各有不同(甚至连手指和脚指,都有从三根到九根的差异)。有几个树人看起来就和树胡有点关系,让他们想到桦木或是橡树;不过,场中也有其它种类的树木,有些人让他们想到栗树:这些树人的皮肤是深褐色的,手指又大又长,腿则是短而粗壮;有些树人让他们联想到白杨木:又高又直的身躯,手指十分细致优雅,手臂和腿都很长;有些则让他们想到杉木(最高的树人们),其它还有银杏、椴木、柏树等等。不过,等到所有的树人到齐,都低着头用音乐般的语言交谈,并且打量着两位陌生人的时候,他才清楚意识到这群型态各异的生物都属于同一个族类;他们都拥有相同的眼睛。并非每个树人的眼睛,都像树胡一样的深邃、古老;但都同样的拥有缓慢、稳定和沉思的神情,以及同样的绿色光芒。
等到所有的人都聚集起来,围拢在树胡身边之后,他们就开始了一连串让人无法理解的对话。树人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呢喃,直到所有的人都加入这一连串漫长、高低起伏的音律中为止。有些时候这声音在一边会特别强烈,有些时候则是在一边低落下来,随即又在另一边以轰鸣声再度出现。虽然皮聘听不懂对方的语言,他推测这些都是树人语,他一开始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很悦耳;不过慢慢的,他的注意力涣散,且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那呢喃声并没有丝毫缓慢下来的迹象),他发现自己开始胡思乱想:既然树人语是种很缓慢的语言,那么这些家伙到底说完“早安”了没有?如果树胡要点名,那不知道又会花上多少时间念完这些家伙的名字?“不知道树人语中的‘是’或‘不是’到底怎么说?”他边打呵欠边想道。
树胡立刻意识到他的转变:“嗯,哈,嘿,我可爱的皮聘!”他说,其它的树人都立刻停下念诵,“我都忘记你们是群很着急的生物,而且聆听你们完全不懂的语言也很累人,你们可以下来了。我刚刚才把你们的名字告诉树人会议,他们也看过你们了,也都同意你们不是半兽人,也同意将你们的那一行歌谣加入古老的列表中。我们还没有讨论到其它的地方,不过,对于树人会议来说,这样算很快了呢!你和梅里可以在附近逛逛,如果你们想要喝喝水、冲冲凉,在河北岸的地方有座水井。在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有不少东西要谈,到时候我会再来找你们,告诉你们事情的发展如何。”
他将霍比特人放了下来,在他们走远之前,两人深深一鞠躬。从他们呢喃的抑扬顿挫和眼睛的眨动看来,这动作似乎让树人们大感兴趣。梅里和皮聘沿着之前下来的路又走了回去,从入口打量着外面的景象,远方的松树衬托着更远处高大的山脉。他们往南边看,可以看见森林一路延伸到天际,在更远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丝翠绿的影子,梅里猜测那多半是洛汗的草原。
“不知道艾辛格在哪里?”皮聘说。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梅里说:“但是,那座山峰多半是马西德拉峰,就我所记得的来说,艾辛格好象是在山脉尽头的一个凹谷中,多半就在座山脉后面。看起来在那山峰左边似乎有某种浓密的烟雾,你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艾辛格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皮聘说:“不知道树人会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
“我也很好奇,”梅里说:“我记得艾辛格是一圈岩石和小山所构成的地形,中间有块平地,再来则是正中央的一个孤岛还是高塔什么的,叫作欧散克,萨鲁曼在上面盖了座高塔。在四周的高墙上有一座门,好象还不只一座。我记得中间有条河流,是从山里面流出来的,一直流过洛汗隘口,看起来不像是树人可以轻易侵犯的地方。不过,我对这些树人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他们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的安全和好笑。他们似乎动作很慢、诡异,而且有耐心,几乎到了让人替他们难过的地步;但是,我相信他们是可以被鼓舞起来的,如果一旦发生这种情形,我会希望自己不要和他们处在敌对的状况。”
“没错!”皮聘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一只公牛在草地上慢吞吞地吃草,或许看来很安全,但它也可能突然间气势汹汹地狂奔。不知道树胡能不能够唤醒这些沉睡的树人?昨天晚上树胡就变得很激动,后来才平静下来。”
霍比特人又往回走,树人的声音依旧在他们的会议场上不停地起起伏伏。太阳现在已经攀到半空,照着四周的树丛:阳光照在这些桦木上,让谷地的北边都笼罩在和煦的黄色光芒下,他们也在那方向发现了一道涓涓细流。两人一起走到长青树脚下的水流旁,能够再度光着脚踏在青草上,不需要赶路、不需要担心时间的感觉实在很舒服。他们到溪水旁喝了一大口冷冽的溪水;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岩石上坐了下来,看着流泻在草地上的阳光,以及蓝天上行云在地面投下的影子。树人的呢喃声融化到背景中,整个谷地似乎化成一个遥远的世外桃源,让他们忘却了一切曾经发生的遭遇。他们开始想念同伴们的声音和面孔,特别是佛罗多、山姆和神行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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