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西蒙·多伊尔和琳内特·多伊尔出发去菲莱岛旅行。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坐在旅馆的阳台上,注视着漂亮帆船上的两个人。不过她没注意到的是,从旅馆前门开出了一辆汽车——里面有行李,还有一个神色严肃的女仆。汽车右转,驶向谢拉尔。
赫尔克里·波洛打算到旅馆对面的大象岛上去,打发一下吃午饭之前的两个钟头。他来到码头。旅馆配置的小船里坐着两个男人,波洛也上了船,跟他们坐在一起。显然这两个男人互不认识。年轻一点的那位是前天坐火车过来的,高个子、黑头发、瘦脸,还有好斗的下巴。他穿着一条脏兮兮的灰色法兰绒裤子和一件高领马球衫,完全不是这个季节应该穿的衣服。另外一个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总是喜欢不失时机地用蹩脚的英语跟波洛聊天。年轻人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只是不高兴地故意背对他们坐着,看着灵活的努比亚(注:埃及尼罗河第一瀑布阿斯旺与苏丹第四瀑布库赖迈之间的地区。) 船夫们,一边用脚指头掌舵,一边用双手操纵船帆。
河面上风平浪静,一大片光滑的黑色岩石从身边闪过,微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没多久就到大象岛了。一上岸,波洛就跟他那个喋喋不休的同伴去了博物馆。这时,这位中年男人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波洛,鞠了一躬。名片上印着:吉多·理查蒂先生,考古学家。
波洛也鞠躬回礼,并递上了自己的名片。两人一起进了博物馆。这个意大利人开始滔滔不绝地大谈特谈自己丰富的考古知识,两人还用了法语交谈。
穿法兰绒裤子的年轻人懒散地在博物馆里溜达着,不停地打呵欠,后来径自跑到外面去了。
之后,波洛和理查蒂先生也出来了。意大利人饶有兴致地打算去参观当地的遗迹,但是波洛猛然看到河边的岩石上放着一把熟悉的绿边太阳伞,于是他丢下理查蒂先生,朝着那个方向溜走了。
阿勒顿夫人坐在一块大岩石上,身边摆着一个素描本,膝盖上放着一本书。
波洛礼貌地脱了脱帽子,阿勒顿夫人马上跟他交谈起来。
“早上好,”她说,“我觉得赶走这些讨厌的小孩,简直是不可能的。”
一群皮肤黝黑的小孩子围着她,每个人都龇牙咧嘴地做着鬼脸,每隔一会儿就满怀希望地伸着乞求的双手,嘴里发出“小费小费”的声音。
“我还以为他们会厌烦呢。”阿勒顿夫人垂头丧气地说,“他们已经看了我两个多小时了,渐渐地向我围过来,我就大喊着‘滚’,还挥动我的太阳伞,他们才会散开一会儿。接着又围拢过来,一直盯着我。他们的眼神可真讨厌,鼻子也很丑。我觉得自己不喜欢小孩——除非他们洗干净,懂得基本的礼貌。”
她苦笑了一声。
波洛勇敢地想替她赶走那些孩子,但是没成功。他们走了又回来,一点一点靠近。
“如果这里能安静一些,我会更加喜欢埃及。”阿勒顿夫人说,“走到哪儿都不得安宁,总有人纠缠着你跟你要钱,让你租驴子、买珍珠,去本地的村子里探险,或者去打野鸭之类的。”
“这确实是个大缺点。”波洛表示同意。
他仔细地把手绢铺在岩石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今天上午你儿子没跟你在一起吗?”他接着问。
“没有,蒂姆得在我们走之前寄几封信。我们要去第二大瀑布玩。”
“我也去。”
“这太好了。真的,我很高兴能认识你。我们在马略卡岛的时候,那里有一位利奇夫人,她对我们讲了很多你的精彩事迹。有一次她游泳的时候把红宝石戒指弄丢了,还很伤心地说要是你在,肯定能找到戒指。”
“啊!哎呀,可我不是会潜水的海狮啊!”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阿勒顿夫人继续说道:“今天早上我从窗口看到你和西蒙·多伊尔在旅馆的车道上一起走着。能告诉我你对他的看法吗?大家都对他很感兴趣。”
“啊!真的吗?”
“是的。你知道,他跟琳内特·里奇卫结婚的事儿可太让人吃惊了。人们都以为她会嫁给温德尔沙姆勋爵,可她却突然嫁给了这个无名之辈!”
“你跟她很熟吗,夫人?”
“不熟,但是我的外甥女乔安娜·索思伍德跟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啊,是的,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的名字。”他沉默片刻,接着说道,“新闻非常多的年轻女孩,乔安娜·索思伍德小姐。”
“哦,她的确知道怎么给自己做宣传。”阿勒顿夫人尖锐地说。
“你不喜欢她吗,夫人?”
“我刚才说得有些过分。”阿勒顿夫人一脸后悔,“你知道我是个老派的人,我是不怎么喜欢她,可蒂姆跟她是最好的朋友。”
“我明白了。”波洛说。
阿勒顿夫人扫了他一眼,换了个话题。
“来这儿的年轻人可真少啊!那边那个跟她那可怕的母亲一起的、棕色头发的漂亮女孩,差不多是这儿唯一的年轻女孩了。我留意到你经常跟她说话。我对那孩子挺感兴趣的。”
“为什么,夫人?”
“我为她感到难过。当你还年轻并且敏感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受伤。我觉得她现在很痛苦。”
“对,她不开心,可怜的孩子。”
“蒂姆和我把她叫做‘绷着脸的女孩’。有那么一两次,我试着跟她聊天,可每次都碰壁。不过,我觉得她也会去尼罗河。希望我们多少能相处得融洽一点,对吗?”
“也许吧,夫人。”
“其实我很容易相处,我对各种类型的人都感兴趣。”她顿了顿,又说,“蒂姆告诉我,那个深肤色的女孩——姓贝尔福特——跟西蒙·多伊尔订过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对他们来说肯定很尴尬。”
“是挺尴尬的,没错。”波洛表示赞同。
阿勒顿夫人飞快地扫了他一眼。
“你知道,这听起来也许很傻,但是她差点吓到我了。她看上去相当——激动。”
波洛缓缓地点点头。“你说得对,夫人。强烈的情绪总是很吓人的。”
“你对普通人也感兴趣吗,波洛先生?还是只对嫌疑人感兴趣?”
“夫人,很少有人不在‘嫌疑人’的范围内呢!”
阿勒顿夫人看起来有些吃惊。“你真的这么认为?”
“我是说,有特殊动机的时候。”波洛补充道。
“就会有所不同?”
“自然。”
阿勒顿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嘴边浮现出一些微笑。“甚至我也有可能?”
“夫人,当孩子身处危险之中时,做母亲的总会不顾一切的。”
她严肃地说:“我想是这样的,你说得很对。”她沉默片刻,然后微笑着说,“我试着给旅馆里的每个人都设想一个对应的犯罪动机,这很有意思。比如,西蒙·多伊尔?”
波洛微笑着说:“那会是很简单的犯罪,直截了当达到目的,没有阴谋诡计。”
“因此很容易被发现?”
“是的,他并不是个聪明的人。”
“那琳内特呢?”
“她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的女王——‘砍掉她的脑袋!’。”
“当然,君主制的神圣权力!就像拿伯(注:《圣经》中的葡萄园主,其葡萄园被亚哈国王垂涎而夺去。) 的葡萄园那样叫人羡慕。那么那个危险的女孩——杰奎琳·德·贝尔福特——会杀人吗?”
波洛迟疑了一两分钟,然后犹豫地说:“是的,我想她会的。”
“但你并不确定?”
“是的,这个女孩让我很困惑。”
“我觉得彭宁顿先生不会杀人,你说呢?他一副干巴巴的样子,还很忧郁。脸上都没有血色。”
“但他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
“是的,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么那位可怜的戴头巾的奥特本夫人呢?”
“虚荣心总会是一个理由。”
“这也是杀人动机吗?”阿勒顿夫人疑惑地问。
“有时候谋杀只是因为一点琐事,夫人。”
“最常见的谋杀动机是什么,波洛先生?”
“最常见的是金钱。也就是说,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然后就是报复——还有爱情、恐惧、纯粹的恨,甚至善行——”
“波洛先生!”
“哦,是的,夫人。我曾经遇到过。A被B杀死,只是为了让C受益。政治谋杀案就属于这一类。某个人被认为有害于社会,就会被人杀掉。这些凶手忘记了,只有仁慈的上帝才能主宰生和死。”他严肃地说。
阿勒顿夫人平静地说:“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尽管这样,上帝还是会选择工具的。”
“这么想是很危险的,夫人。”
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经过这次谈话,波洛先生,我怀疑还有没有人能活下来!”她站起身来,“我们得回去了。吃过午饭就得马上出发。”
他们回到码头的时候,穿马球衫的年轻人已经坐在船上了,那个意大利人正在等他们。努比亚船夫开船之后,波洛礼貌地向那个陌生人说:“在埃及可以看到很多珍贵奇异的东西,是吗?”
那个年轻人正在抽一根怪异的烟斗。他把烟斗从嘴里拿开,简短地强调说:“它们让我恶心。”他的口音出人意料地纯正。
阿勒顿夫人戴上夹鼻眼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真的吗?为什么这么说?”波洛问。
“比如金字塔,巨大而无用的砖块建筑物,就为了满足专制君主膨胀的利己主义。想想那些流着血和汗的老百姓,为了建塔而劳作,最后死在那里。一想到金字塔代表的苦难和折磨,我就觉得很恶心。”
阿勒顿夫人兴致勃勃地说:“你宁愿不要金字塔,不要帕台农神庙,不要壮丽的陵墓和庙宇,只要人们三餐温饱,并且寿终正寝,就满足了。”
年轻人对着阿勒顿夫人怒目而视。
“我认为人比石头重要。”
“可他们没那么长久。”赫尔克里·波洛说。
“我宁愿看到一个丰衣足食的工人,也不愿意欣赏任何所谓的艺术品。最重要的是未来,而非过去。”
理查蒂先生听了这番话,立刻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但令人费解的演说。年轻人则用自己对资本主义的看法来反驳他,说得极为尖刻。
他们抵达旅馆的码头时,这场激烈的辩论才宣布结束。
阿勒顿夫人兴高采烈地嘟囔道:“好啦,好啦。”然后上了岸。年轻人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她的背影。
在旅馆的大厅,波洛遇到了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她穿着骑马装,冲波洛冷淡地点点头。“我打算去骑驴子,你觉得原始村落有意思吗,波洛先生?”
“今天是你的游览日对吗,小姐?好啊,那里真是风景如画——但是别在纪念品上花太多钱。”
“那些东西都是从欧洲运来的吧?不,我没那么容易被骗。”她微微一点头,走进外面灿烂的阳光中。
波洛收拾好了行李。这轻而易举,因为他的东西一向都井然有序。然后他提前去餐厅吃了午饭。
吃过饭后,旅馆的巴士把去第二大瀑布的游客送到火车站。从那里他们再乘坐每天从开罗开往谢拉尔的快车,十分钟就能到。
阿勒顿母子二人、波洛、穿脏法兰绒裤子的年轻人,加上意大利人,他们坐的就是这一班车。奥特本夫人和她女儿先去参观水坝和菲莱岛,然后在谢拉尔上船。
从埃及和卢克索开过来的火车晚了大约二十分钟。最后,火车总算进站了,嘈杂混乱的场景再度上演。当地的搬运工有的把行李从火车上往下搬,有的把行李箱往火车上运,大家相互冲撞不停。
最终,波洛气喘吁吁地到了车厢的一个小间,发现自己的行李跟阿勒顿家的,还有其他不知是谁的放在了一起,蒂姆和他母亲则在另外一个堆满行李的房间里。
波洛看到自己的座位被一个老太太给占了。她满脸皱纹,拄着一根坚硬的白色拐杖,戴着很多钻石首饰,一副蔑视全人类的表情。
她挑剔地瞥了波洛一眼,接着捧起一本美国杂志遮住了脸。她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女人,不到三十岁,高个子,有些笨拙,头发蓬松,褐色的眼睛就像小狗一样奉承地看着别人。老太太会时不时地抬起头冲她下达命令。“科妮丽亚,收起毛毯来。”“到站时,看好我的梳妆盒,别让别人碰。”“别忘了我的裁纸刀。”
火车的行车时间很短,十分钟后他们就来到了轮船码头,稍作停顿,卡纳克号正在那儿等着他们。奥特本家已经上了船。卡纳克号比纸莎草号和莲花号要小,因为船身大了就无法通过阿斯旺水坝的闸门。游客上船之后被领到各自的房间去。由于轮船人员不满,大部分游客都被安排在顶层的甲板。甲板的前半部分是观景舱,四面都是玻璃,游客可以坐在那儿观赏河面风景。下面一层甲板有一间吸烟室和一个小小的客厅,再往下一层就是餐厅。
见自己的行李放进小舱之后,波洛又来到甲板上观看轮船起航的情景。罗莎莉·奥特本靠在船舷的栏杆上,波洛走到她身边。
“现在我们要去努比亚了,你开心了吧,小姐?”
女孩深深地吸了口气。
“是的,我觉得终于能摆脱一切了。”她指着他们面前的荒凉景色,巨大的岩石从岸边隐没进水里,那些建造堤坝之后被废弃的小屋子随处可见。整个景色都相当凄凉,好像有种不祥之兆。
“远离人群。”罗莎莉·奥特本说。
“我们这群人不在内吧,小姐?”
她耸了耸肩,说道:“这个国家里有些东西让我感觉……邪恶。它们把内心翻涌的事物都表面化了。每件事都如此不公……不公平。”
“我表示怀疑。你不能用表象来判断。”
罗莎莉喃喃地说:“看看——看看别人的母亲,再看看我的母亲。心中没有上帝,只有性,莎乐美·奥特本就是性的先知。”她顿了顿,“我不应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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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双手做了个手势。
“对我,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我听过很多事。如果像你所说的,你的内心正在翻腾——就像做果酱——那么,让那些渣滓浮到表面上来,然后用汤匙撇走,就是这样。”他做了个把东西扔进尼罗河的手势,“瞧,都消失了。”
“你真是一个不寻常的人!”罗莎莉说,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忽然,她紧张地大喊:“啊,多伊尔夫人和她丈夫来了!我不知道他们也来这儿旅游了!”
琳内特正从甲板下面的一间舱房里出来,西蒙跟在后面。看到她,波洛几乎吃了一惊——她容光焕发、自信满满,因为幸福而显得目中无人。西蒙·多伊尔好像也变了个人,咧嘴笑着,就像个快乐的小学生。
“太好了,”他说着,也倚靠在栏杆上,“我真的很期待这次旅行,你呢,琳内特?不知怎么,这好像不是在游览——好像我们进入了埃及的心脏。”
他妻子迅速回答道:“我知道,这地方看上去很原始。”
她把手伸进西蒙的臂弯,西蒙紧紧地挽着她。“我们出发了,琳内特。”他轻声说道。
轮船缓缓地驶离码头,第二大瀑布七日游开始了。
他们身后传来了银铃般的笑声,琳内特立刻转过身去。
杰奎琳·德·贝尔福特站在那里,好像很愉快。
“你好,琳内特!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你了。我以为你们会在阿斯旺待十天。真意外啊!”
“你……你不是……”琳内特结巴起来,她勉强露出笑容,“我……我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
“是吗?”
杰奎琳走到了船的另一边。琳内特用力抓住丈夫的胳膊。
“西蒙,西蒙——”
西蒙的好兴致一下就没了,一脸的愤怒。尽管他极力控制自己,但两只拳头还是紧紧地攥了起来。
两人走开了一点。波洛没有扭头,只听到一些零星断续的话:“掉头……不可能……我们可以……”然后是多伊尔绝望而冷酷的声音:“我们不能永远逃下去,琳内特,现在必须做个了断……”
过了几个小时,夜幕降临,波洛站在玻璃舱里看着前方。卡纳克号正在穿过一处峡谷,尼罗河两岸的悬崖峭壁气势恢宏,湍急的河水汹涌澎湃地从中穿过。游客们已经进入努比亚了。
这时波洛听到了走动声,琳内特来到他旁边,绞着手指。他从来没见过她这副表情,就像一个困惑而不知所措的孩子。她说:“波洛先生,我很害怕——害怕所有的事。以前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些可怕的岩石,还有阴森荒凉的环境。我们要去哪儿?会发生什么事?我告诉你,我很害怕。每个人都恨我,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我对人友善,为他们做了很多,可他们恨我——很多人都恨我。除了西蒙,我周围全都是敌人……这种感觉很可怕,那么多人恨你……”
“你怎么了,夫人?”
她摇摇头。
“我想是紧张……我只是觉得——我周围很不安全。”她紧张地向后扫了一眼,忽然说道,“这一切怎么才能结束?我们被逮住了,困住了!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她滑坐进椅子。波洛严肃地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怜悯。
“她怎么知道我们上了这条船?”她说,“她是怎么知道的?”
波洛摇了摇头,回答说:“你得明白,她可是个聪明的人。”
“我觉得永远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波洛说:“你们原本可以实行另外一个计划。实际上我很奇怪你们怎么没有想到。毕竟,对你而言,夫人,钱不是问题。你们为什么不单独租一条私人船只呢?”
琳内特无助地摇摇头。
“如果我们知道会变成这样——可你知道我们做不到。这很困难……”忽然她目光一闪,急躁地说,“哦,你完全不了解我的难处。我必须考虑到西蒙……他……他太敏感了——对金钱,对我有这么多钱相当敏感!他让我跟他到西班牙的一个小地方去,他……他想要独自承担我们蜜月的费用,好像这很重要似的!男人都是愚蠢的!他必须去习惯……习惯安逸舒适的生活。单独租船这个提议让他很生气——认为这是一种不必要的花费。我想我得慢慢引导他。”
她抬起头,着急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觉得这么谈论自己的困难太轻率了。
她站起来。
“我得去换衣服了,抱歉,波洛先生,我想我说了太多愚蠢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