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妮丽亚·罗布森站在阿布辛拜尔神庙里面。这是第二天的晚上——一个仍旧很闷热的夜晚。卡纳克号又停在了阿布辛拜尔,为的是让游客在人工照明的灯光下再次参观神庙。这一次给人的感觉大不相同,因此,科妮丽亚惊奇地对旁边的弗格森先生评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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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看,现在好多了!”她大声地说,“所有被国王砍了脑袋的那些敌人——更为鲜明了。那边有座城堡,我之前完全没有留意到。要是贝斯纳医生在就好了,他会告诉我那是什么城堡。”
“你怎么能认为那个老傻子会比我厉害。”弗格森沮丧地说。
“啊,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之一。”
“自负的老东西。”
“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说。”
他们走出神庙,来到月光下,年轻人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为什么你可以让一个肥胖的老家伙烦你,让一个恶毒的老太婆侮辱你、呵斥你?”
“怎么了,弗格森先生?”
“难道你没有自己的灵魂吗?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跟她一样平等吗?”
“可我不是!”科妮丽亚诚实而坚定地说。
“你想说的是,你不如她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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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养!”年轻人忽然放开了她的胳膊,就像刚才忽然抓住她那样,“这个词让我觉得恶心。”
科妮丽亚惊讶地看着他。
“她不喜欢看到你和我说话,对吗?”年轻人问道。
科妮丽亚的脸红了,样子很窘迫。
“为什么?就因为她觉得我没她社会地位高?哼,难道你不生气吗?”
科妮丽亚结结巴巴地说:“你不要这么容易动气。”
“难道你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美国人——每个人生来就是自由平等的吗?”
“不是的。”科妮丽亚平静而肯定地说。
“我的好姑娘,这是你们宪法里的一部分。”
“玛丽表姐说,政治家不是绅士。”科妮丽亚说,“人当然不是平等的。这句话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自己相貌平平,以前我有时候会为此而苦恼,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我也想一生下来就像多伊尔夫人那样高雅美丽,可我不是,所以烦恼也没用。”
“多伊尔夫人!”弗格森无比蔑视地大声说道,“她那种女人应该被枪毙,以儆效尤!”
科妮丽亚担心地看着他。
“我想你肯定是消化有问题,”她温和地说,“我有一种特殊的助消化药,玛丽表姐曾经用过,你要不要试试?”
弗格森先生说:“你真是不可救药。”
他转身走开了。科妮丽亚朝轮船走去,刚要上舷梯,他又追上了她。
“你是这条船上最好的人。”他说,“要记得这一点。”
科妮丽亚高兴得脸都红了。她走进观景舱时,范·斯凯勒小姐正跟贝斯纳医生说着话——一次愉快的谈话,关于医生的某位皇家病人。
科妮丽亚愧疚地说:“希望我没离开太久,玛丽表姐。”
老太太看了看表,严厉地说:“亲爱的,你确实没把握好时间。你把我的天鹅绒披肩弄哪儿去了?”
科妮丽亚环顾四周。“我去看看是不是在舱房里,玛丽表姐。”
“当然不在!晚饭后我在这儿还披过。我没离开过这个地方,就放在椅子上了。”
科妮丽亚胡乱地找了找。
“到处都找不着,玛丽表姐。”
“瞎说!”范·斯凯勒小姐说,“四处找找!”
坐在邻桌的范索普先生也帮着女孩找了找,不过还是没找到。
这是炎热的一天,所以很多游客上岸看完神庙之后就回船休息了。多伊尔夫妇、彭宁顿和瑞斯在打桥牌,厅里就剩下波洛一个人,他正在门边的一张小桌子旁边打瞌睡。
范·斯凯勒小姐就像个出巡的皇帝那样,由科妮丽亚和鲍尔斯小姐搀扶着离开了大厅。经过波洛的座位时,她停住脚。波洛礼貌地站起来,使劲忍着没打呵欠。
范·斯凯勒小姐说:“我刚刚得知你是谁,波洛先生。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从老朋友鲁弗斯·奥尔丁那里听说你的。有时间你要跟我讲讲你办过的案子。”
波洛眨了眨睡意蒙眬的双眼,夸张地冲她鞠了一躬。范·斯凯勒小姐礼貌但赏赐般地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波洛又打了一个呵欠。他睡意沉沉,动作迟钝,连眼皮都撑不起来了。他扫了一眼那些沉浸在桥牌中的人,又看了一眼专心看书的年轻人范索普。整个大厅就他们几个人了。
他走出旋转门来到甲板上,跟匆匆走来的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差点撞个正着。
“对不起,小姐。”
“你好像很困倦,波洛先生。”她说。
他坦承道:“对啊,我困极了,眼睛都睁不开了。今天闷热得让人难受。”
“是啊,”这种天气似乎也让她闷闷不乐,“这样的天气做什么都不行——全都完蛋!当人觉得不能再忍耐下去的时候……”
她的声音很低沉,充满了感情。她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沙滩,双手紧握,非常僵硬……
忽然,她放松了,说:“晚安,波洛先生。”
“晚安,小姐。”
他们对视了一下,只是一刹那。第二天他回想起这个场景时,得出了一个结论,那目光之中含有一份恳求的意味。他以后会想起这个眼神的。
科妮丽亚在执行完范·斯凯勒小姐的各种命令之后,打算回到观景舱里。她一点也不困,相反,她觉得很清醒,还有点兴奋。
四个人还在打桥牌。安静的范索普先生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看书。科妮丽亚拿着针线坐了下来。
突然,门开了,杰奎琳·德·贝尔福特走了进来。她站在门口,头高高地仰着。接着,她按了一下铃,漫步穿过大厅,在科妮丽亚旁边坐了下来。
“你上岸了?”她问。
“对。我觉得月光下的景色都很迷人。”
杰奎琳点点头。“是啊,美好的夜晚……一个真正适合度蜜月的夜晚。”
她的目光投向桥牌桌,在琳内特·多伊尔身上逗留了一会儿。
听到铃声,侍者走了进来。杰奎琳要了双份的杜松子酒。点酒的时候,西蒙·多伊尔瞥了她一眼,眉间有一丝淡淡的焦虑。
他妻子说道:“西蒙,大家等你叫牌呢。”
杰奎琳轻轻地哼着小曲。酒端上之后,她拿起酒杯,说:“为犯罪干杯。”一口气喝光后,她又要了一杯。
西蒙又从桥牌桌那边往这里看了一眼。他叫牌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搭档彭宁顿叫他出牌。
杰奎琳又开始哼歌,声音越来越响:“他是她的情人,却伤害了她……”
“抱歉,”西蒙对彭宁顿说,“我没应你的牌,让他们赢了。”
琳内特站起身来。“我困了,要去睡了。”
“是该休息去了。”瑞斯上校说道。
“我跟你一起走。”彭宁顿表示同意。
“你来吗,西蒙?”
西蒙缓缓地说:“待会儿再去,我想先喝一杯。”
琳内特点点头,走了。瑞斯跟在她后面。彭宁顿喝完杯中的酒,也跟了出去。
科妮丽亚开始收拾她的针线活儿。
“别去休息,罗布森小姐,”杰奎琳说,“请别走。今晚我不想睡,别丢下我一个人。”
科妮丽亚又坐了下来。
“我们女孩子应该团结一致。”杰奎琳说。
她仰头大笑——声音刺耳,且毫无笑意。第二杯酒送了过来。
“喝一点吧。”杰奎琳说。
“不了,谢谢。”科妮丽亚回答。
杰奎琳靠在椅背上,大声哼唱着:“他是她的情人,却伤害了她……”
范索普先生翻过一页《欧洲内情》。
西蒙·多伊尔拿起一本杂志。
“真的,我该去休息了,”科妮丽亚说,“很晚了。”
“你还不能去睡,”杰奎琳说,“我不准你走。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哦,我不知道。没什么好说的,”科妮丽亚支吾着说,“我平时都待在家里,没去过什么地方。我是第一次来欧洲大陆,这次旅行的每一分钟都觉得很开心。”
杰奎琳笑了。“你是个快乐的人,对吧?天哪,我真想成为你那样。”
“哦,是吗?我是说——我相信——”
科妮丽亚有些慌张。显然,德·贝尔福特小姐喝多了。对科妮丽亚而言,这没什么稀奇的,在禁酒时期她也见过很多醉鬼。但还有别的什么事让她不安……杰奎琳·德·贝尔福特在跟她说话,眼睛看着她,可是,科妮丽亚觉得,不知为何,她好像在跟其他人说话……
这时房间里除了她们俩,只剩下两个人了:范索普先生和多伊尔先生。范索普先生完全沉浸在他的书里,多伊尔先生的表情则有些古怪——脸上有一种警戒的神情……
杰奎琳又在说:“跟我说说你自己。”
科妮丽亚总是那么顺从,她努力地开始介绍自己。她说得很费力,说了很多日常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她不是健谈的人;她的角色就是倾听者。不过德·贝尔福特小姐好像很想知道她的事。每当科妮丽亚结巴着说不下去时,女孩就立刻催促她:“说吧,我想多知道一点。”
于是科妮丽亚就继续说下去。“当然,母亲很虚弱,好几天除了麦片粥什么都吃不下去。”她知道自己说的这些都很无聊,因而情绪并不怎么高涨,可是杰奎琳那种表面上的兴趣让她受宠若惊。但是,她真的感兴趣吗?她是不是在听其他的事?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事才让她讲的?她正看着科妮丽亚,没错,可是房间里确实还有别人。
“当然,我们有很不错的美术课,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学习了——”(现在有多晚了?肯定很晚了。她还在不停地讲啊讲。要是能发生什么事就好了……)
就在这时,好像为了满足这个愿望一样,有些事发生了。只是,在那个时刻,这件事发生得很自然。
杰奎琳扭过头对西蒙·多伊尔说:“按一下铃,西蒙,我还要喝一杯。”
西蒙把头从杂志上面抬起来,轻声说道:“侍者都去休息了,已经大半夜了。”
“我告诉你我还要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