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1

发布时间: 2019-12-01 11:3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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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克里·波洛从刚刮干净的脸上抹去泡沫,这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使劲敲了几下之后,瑞斯上校径自闯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他说:“你的直觉很准,有事发生了。”

波洛直起腰,警觉地问:“怎么了?”

“琳内特·多伊尔死了——昨天晚上,一颗子弹打穿了她的脑袋。”

波洛沉默了片刻,两件往事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个女孩站在阿斯旺花园里,生硬而急促地说:“我要用我心爱的小手枪抵住她的脑袋,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另一件事时间更近一些,仍然是这个声音:“当人觉得不能再忍耐下去的时候,事情就会在那一天爆发!”还有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恳求。他为什么没有对这种求助做出回应呢?他就想着睡觉,放任自己变成了瞎子、聋子和傻子。

瑞斯继续说道:“因为我的官方身份,他们过来找我,让我办理这件事。船半小时之后就起程了,但是现在必须经过我的同意。当然,凶手也有可能来自岸上。”

波洛摇了摇头。瑞斯默默地表示同意。

“我同意。完全可以排除在外。好吧,朋友,一切都听你的。看你的了。”

波洛穿上一件剪裁精致的衣服,说:“听你吩咐。”

两个人来到甲板上。

瑞斯说:“现在贝斯纳应该在那儿。我让侍者去叫他。”

船上有四间带浴室的豪华套房。两间在左边,分别住着贝斯纳医生和安德鲁·彭宁顿。右边两间则住着范·斯凯勒小姐和琳内特·多伊尔,她丈夫的更衣室则在隔壁。

一个面色苍白的侍者站在琳内特·多伊尔的房门口。他打开门,让他们走了进去。贝斯纳医生正俯身站在床边,这两人进来后,他抬头看了看,嘀咕了一声。

“关于这件事,医生,你有什么发现吗?”瑞斯问。

贝斯纳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沉思着。

“啊!她是被枪杀的,被近距离打中。看——这儿,就在耳朵上方——子弹从这里穿过去。很小的一颗子弹,我认为是点二二口径的。手枪紧贴她的头;看,这儿是黑的,皮肤被烧焦了。”

波洛又回想起了那些让人不舒服的往事,在阿斯旺的那番话。贝斯纳继续说着:“她当时睡着了,所以没有挣扎的痕迹,凶手摸黑潜进来,对她开了一枪。”

“啊!不对!”波洛喊出声来。他满腔愤慨,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杰奎琳·德·贝尔福特悄悄溜进黑暗的房间里,手里拿着手枪——不,这不符合他心里的那幅景象。

贝斯纳透过厚厚的镜片盯着他。

“但我告诉你,事情就是这样。”

“是的,是的。我不是说你的推测,并不是在反驳你。”

贝斯纳满意地嘟囔了一声。

波洛走过去站在他旁边。琳内特·多伊尔侧身躺在那儿,一脸的自然和平静,但是在她耳朵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洞,周围是凝固了的血痂。

波洛伤心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白色墙壁上,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上面有一个用红棕色液体歪歪扭扭写成的大大的字母“J”。

波洛瞪了它一会儿,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拿起死去女孩的右手,其中一个指头上就沾有这种红棕色的液体。

“该死的!”赫尔克里·波洛脱口骂道。

“呃?那是什么?”

贝斯纳医生抬头看看。“哎呀!那个。”

瑞斯说:“见鬼了!波洛,你怎么看?”

波洛晃晃了身子。“你问我的想法,嗯,这很简单,不是吗?多伊尔夫人快死了,她想说出谁是凶手,所以用指头蘸着血写下了凶手名字的首字母。哦,没错,就是这么简单。”

“啊!可是——”

贝斯纳医生正想说话,又被瑞斯不容置辩的手势给挡了回去。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他慢条斯理地问道。

波洛转向他,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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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斯深吸一口气。

“我明白了,”他说,“刚开始我以为……”他打住了。

波洛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荒唐的老把戏吗?抱歉,贝斯纳医生,你刚才想说——”

贝斯纳喉音浓重地说:“我想说什么?哼!我说这很荒谬,完全没道理!这位可怜的女士是当场死亡,用手指蘸血——你们也看到了,根本没什么血——在墙上写下了字母J?呸,一派胡言,耸人听闻的废话!”

“嗯,说得对,太傻了。”波洛说。

“这么做是有目的的。”瑞斯说。

“那个——自然是了。”波洛表示同意,表情严肃。

“J代表什么?”瑞斯问。

波洛马上回答说:“J指的是杰奎琳·德·贝尔福特,一个年轻的女孩。不到一个星期之前她跟我说过,她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只想着——”他顿了顿,故意用了原话,说,“用我心爱的小手枪抵着她的脑袋,只需要动一动手指。”

“我的天哪!”贝斯纳医生大喊。

大家陷入了沉默,然后,瑞斯深吸一口气,说:“就像现在这样的结局。”

贝斯纳点点头。“是这样的,没错。这是一支小口径的手枪——可能是点二二的。当然,在我们得出结论之前,必须先把子弹取出来。”

瑞斯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接着问道:“死亡时间呢?”

贝斯纳又摸了摸下巴,手指发出摩擦的声响。

“我无法告诉你精确的时间。现在是八点钟,考虑到昨天晚上的气温,我认为她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六小时之前,最多不会超过八小时。”

“那就是午夜到凌晨两点之间。”

“是这样的。”

停顿了一会儿,瑞斯看了看四周。

“她丈夫呢?我想他睡在隔壁房间里。”

“目前,”贝斯纳医生说,“他正在我房间里睡着。”

两个人都很吃惊。贝斯纳点了点头。

“怪不得,你们还不知道。多伊尔先生昨天晚上在大厅里中了一枪。”

“中了一枪?谁开的枪?”

“杰奎琳·德·贝尔福特,那个年轻的女孩。”

瑞斯赶紧问道:“伤势严重吗?”

“严重,骨头都被打碎了。我已经尽力了,但是你们也知道,骨折的部分必须尽快照X光,并且进行适当的治疗。可船上不具备这些条件。”

波洛嘟囔着说:“杰奎琳·德·贝尔福特。”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墙上的那个字母J上。

瑞斯突然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们去下面吧。经理同意让我们用吸烟室。我们必须弄清楚昨晚发生的一切。”

他们离开房间,瑞斯锁上房门,带走了钥匙。

“我们待会儿回来,”他说,“当务之急是把所有事实搞明白。”

他们来到下面的甲板上,卡纳克号的经理正焦急地在吸烟室门口等着。这个可怜的人万分忧虑,对整件事担心不已,急着把所有的事都交给瑞斯上校处理。

“鉴于您的身份,我想最好还是由您来处理此事,先生。我完全听从您的指挥,如果您来负责,我保证一切都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办。”

“很好!首先请收拾干净这间屋子,给我和波洛先生做调查用。”

“当然,先生。”

“暂时就这些了。你做自己的工作去吧,我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你。”

经理离开了房间,表情好像放松了一些。

瑞斯说:“请坐吧,贝斯纳医生,跟我们说一下昨晚事情的全部经过。”

他们安静地听医生低沉地讲述着。

“非常清楚,”医生说完之后,瑞斯说,“那个女孩借着一两杯酒发起疯来,最后用一把点二二口径的手枪朝那男人开了一枪。然后她跑进琳内特·多伊尔的房间,对着她也来了一枪。”

但是贝斯纳医生摇摇头。

“不,不,我不这么想。这不可能。首先,她不可能把自己姓名的首字母写在墙上,那很荒谬,不是吗?”

“她有可能那么做,”瑞斯宣称,“如果她像自己说的那样陷入了盲目的疯狂和绝望之中,也许她想……嗯……写下自己的名字,承认自己的罪行。”

波洛摇摇头。“不,不,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做,那样很鲁莽。”

“那么,写下那个J,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别人故意把嫌疑引到她身上。”

贝斯纳点点头。“没错,那个凶手很倒霉,因为,你知道,这个案子看起来不仅不像那个年轻的女孩干的,而且我也认为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

贝斯纳讲述了杰奎琳的歇斯底里,以及请鲍尔斯小姐过去照顾她的情形。

“因此我认为——我肯定——鲍尔斯小姐整晚都跟她待在一起。”

瑞斯说:“如果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

“谁发现尸体的?”波洛问。

“多伊尔夫人的女仆路易丝·布尔热。她像平时那样去叫醒女主人,却发现她死了。她跑出房间,昏倒在一个侍者的怀里。侍者找了经理,经理找到了我。而我先找到了贝斯纳,然后找的你。”

波洛点了点头。

瑞斯说:“多伊尔得知道这事儿。你说他还在睡?”

贝斯纳点点头。“是的,他还在我房间里睡着。昨晚我给他服了大剂量的镇静剂。”

瑞斯转向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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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他说,“我想我们别再耽误医生了,对吧?谢谢你,医生。”

贝斯纳站了起来。“我得去吃早饭了,然后回房间看看多伊尔先生醒没醒。”

“谢谢。”

贝斯纳走了。剩下的两个人对视一眼。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波洛?”瑞斯问,“你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波洛欠了欠身。

“好吧,”他说,“我们必须开始调查。首先,我想我们得核实一下昨晚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们得去询问范索普和罗布森小姐,他们俩是事发时的目击者。那把失踪的手枪非常重要。”

瑞斯按了按铃,让侍者捎信去了。波洛叹了口气,摇摇头。

“太糟糕了,这个,”他咕哝着,“太糟了。”

“你是怎么想的?”瑞斯好奇地问。

“我的想法很矛盾,还没有组织好,非常混乱。你知道,这里面有个非常重要的事实就是,这个女孩憎恨琳内特·多伊尔,并且想要杀了她。”

“你认为她做得了这件事吗?”

“我想是这样的——是的。”波洛迟疑地说。

“但不会使用这种方式?这才是让你困扰的,对吗?不会在黑暗中偷偷溜进她的房间,趁她睡着后打死她。这种残酷冷血的方法很不真实,对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

“你觉得这个女孩,杰奎琳·德·贝尔福特,不可能犯下这种残酷冷血的谋杀?”

波洛缓缓地说:“你知道,我不确定。她有过这种想法,没错。但是我觉得她不会身体力行。”

瑞斯点点头。“嗯,我明白……况且,按照贝斯纳的说法,这的确不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也消除了很多疑点。但愿他说的是真的。”波洛顿了顿,又简单地补充道,“如果是这样,我会很高兴,因为我很同情这个小姑娘。”

门开了,范索普和科妮丽亚走进来,贝斯纳医生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