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这样的——你看,我不知该不该……呃,说实话,波洛先生,我是昨天回来的,艾伦告诉我你来过了,我只是好奇——呃,你好像没跟我说过你要过来——呃,这真的有点儿出人意料——我不知道你来——”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是吗?”波洛补充完她的话。
“我——呃——的确不知道,正是这个,我实在想不出。”
她依旧红着脸,好奇地望着他。
“必须向你坦白,”波洛说,“恐怕,我之前让你产生了一些误解。你当时猜测,阿伦德尔小姐写给我的那封信是关于被偷的那点儿钱——就当时的一切可能性来说——是查尔斯·阿伦德尔先生干的。”
劳森小姐点了点头。
“但是,你瞧,其实并不是关于这件事的……事实上,我是从你口中才第一次得知钱被偷的事情……阿伦德尔小姐写信给我,是因为她的那起事故。”
“事故?”
“是的,据我所知,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哦,没错——没错——”劳森小姐看上去更迷惑了,她茫然地望着波洛,说,“但——很抱歉——肯定是我太蠢了——但她为什么写信给你呢?我记得——事实上,是你自己这么说的,你是个侦探。难道,你也同时是医生?再或许,你是个意念治疗师?”
“不,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意念治疗师。不过,和医生一样,我经常处理所谓的意外死亡事件。”
“意外死亡事件?”
“我是指所谓的意外死亡。那次阿伦德尔小姐并没有死——但那起事故完全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哦,天哪,是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但我还是不明白——”
劳森小姐听起来依旧很迷惑。
“当时那起事故被认为是由鲍勃的球造成的,对吗?”
“是的,没错,真是如此。是因为鲍勃的球。”
“哦,不,并不是因为鲍勃的球。”
“可是,请原谅我质疑,波洛先生。我当时亲眼看见了——我们跑下楼的时候。”
“你看见了——是的,或许是这样,但这并不是事故发生的原因。劳森小姐,事故发生的原因,是当时楼梯旁边距离地板离地一英尺的地方系着一根深色的线!”
“可——可是狗不会——”
“正是,”波洛立刻接话,“狗做不到——因为它没那么聪明——如果你喜欢,也可以说,它没那么邪恶……那根线是有人拴在那儿的……”
劳森小姐的脸霎时变得惨白。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脸。
“哦,波洛先生——我不相信——你难道认为——但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你认为是有人故意这么干的?”
“没错,的确是有人有意为之。”
“可这简直太可怕了。简直——简直就和杀人一样。”
*
劳森小姐惊呼一声。
波洛不改沉重的语气,继续说:
“壁脚板上被人钉了一根钉子,这样就可以系上那条线。钉子上涂了油漆,以图不被人发现。请告诉我,你记不记得曾经闻到过不知哪儿来的油漆味?”
劳森小姐惊叫起来。
“哦,太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到这个!当然了!我压根儿没有想到——做梦也想不到——那时,我又怎么能想到呢?不过当时我的确觉得很奇怪。”
波洛把身子向前倾。
“看来,你可以帮到我们,小姐。你又一次帮了我们大忙,实在是太棒了!”
“想起来了!哦,是这样没错,一切都符合。”
“请你快点儿告诉我。你闻到过油漆味儿——对吗?”
“是的。当然了,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气味。我当时还在想——天哪——是不是油漆——不,更像是地板蜡的气味,后来,我想自己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让我想想——什么时候?”
“是不是复活节那个周末,房子里住满客人的时候?”
“没错,就是那时候——我在尝试着回忆起具体是哪一天……让我想想,肯定不是星期天。不,也不是星期二——星期二唐纳森医生过来用晚餐。然后星期三所有人都走了。不,当然了,是星期一——复活节银行假日。我当时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很焦虑。我一直觉得银行假日是个令人烦恼的日子!晚餐只剩下冷牛肉还够吃,我很担心阿伦德尔小姐知道了会生气。你瞧,星期六那天我订了些带骨肉,我本应该订七磅的,但我想五磅的应该足够了,要是食物不够,阿伦德尔小姐会非常生气——她总是那么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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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森小姐停下来,深呼一口气,然后连忙继续:
“我当时躺在床上,担心她明天会不会念叨这件事,一会儿想到这儿,一会儿想到那儿,一直睡不着——然后在我正要睡着的时候,突然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像是敲什么东西或者拍打的声音——我立刻坐起来,然后使劲儿闻。我一直很害怕失火——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晚上能闻见两三次失火的气味。(简直太可怕了,不是吗?如果被火困住的话?)然后就闻到了那股气味,我用力闻了几下,不像是着火时的烟味,也不是其他类似着火的气味。我对自己说,那更像是油漆或者地板蜡的气味——但是,当然了,大半夜不可能有这两种东西。但是那股气味很强烈,所以我坐起来使劲闻,然后就在镜子里看见她——”
“看见她?看见谁了?”
“你知道,我从镜子里看东西再方便不过了。我晚上关门时常留一条缝,这样如果阿伦德尔小姐叫我的话,我能听见,如果她要下楼,我也能看见她。走廊里一般总是留着一盏灯,当时,我看见一个女人跪在楼梯上——是特雷萨。她跪在楼梯顶端的第三层阶梯上,低着头,不知在干什么,我当时正想着:‘简直太奇怪了,她难道生病了?’紧接着,她就站起来走开了。所以我猜测,她可能是滑了一跤,或者她当时正弯腰捡什么东西。但是,当然了,后来我也就没再多想有没有别的原因。”
“当时把你惊醒的轻敲声很有可能就是钉钉子的声音。”波洛沉思着说。
“是的,我想肯定没错。但是,波洛先生,这简直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一直以为特雷萨可能只是有点儿狂放,可从没想过她竟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你确定是特雷萨?”
“哦,天哪,肯定是她。”
“会不会是塔尼奥斯夫人或者某一个女仆呢?”
“哦,不,肯定是特雷萨。”
劳森小姐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
“天哪。天哪。”她连着念了好几次。
波洛凝视着她,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请允许我,”他突然开口,“做一个实验,我们上楼去,尝试着重现一下当时的情景。”
“重现?哦,真的——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不太明白——”
“我做给你看。”波洛以极具权威的态度打断了她的疑虑。
劳森小姐慌慌张张地带我们上楼。
“希望房间还算整洁——有太多东西要收拾了——一件接着一件——”她语无伦次地嘟囔着。
屋里的确很杂乱,堆着形形色色的东西,很显然是劳森小姐收拾橱柜的结果。她和往常一样,语无伦次地指出自己当时所在的位置,波洛亲自验证,从镜子里的确可以看见楼梯的一部分。
“现在,小姐,”他提议,“劳烦你到楼梯上重现一下你当时看到的状况。”
劳森小姐嘴里依旧念叨着:“哦,天哪——”然后冲出房间去扮演自己的角色。波洛则依旧充当观察者。
表演结束后,他走到楼梯顶端的平台,询问当时亮着的灯是哪一盏。
“这一盏——这边的这一盏。就在阿伦德尔小姐卧室门口。”
波洛伸手把灯泡摘下来,仔细查看。
“四十瓦,不是很亮的灯泡。”
“是不太亮,只是为了让走廊不会太暗而已。”
波洛又回到楼梯口。
“请原谅,小姐,但这灯光真的很暗,投射到镜子里的影像应该也很模糊,你应该看不太清楚,你真能肯定当时走廊里的人是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而不是另一个穿着晨衣的女人?”
劳森小姐听了这话很生气。
“不,的确不是别人,波洛先生!我绝对确定!我很清楚特雷萨的长相,绝对!哦,肯定是她没错。她穿着那件深色的晨衣,胸前戴着闪光的大胸针,上面镶着她名字的首字母——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这么说,你肯定是她。你看见了首字母?”
“没错,T.A.。我认识那枚胸针,特雷萨经常戴着。哦,没错,我可以发誓,那胸针一定是特雷萨的——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发誓!”
劳森小姐说这两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决笃定,与平日里的她反差很大。
波洛依旧盯着她,眼神依旧复杂,很冷漠,好像在估价——同时也有着一种怪异的决断意味。
“你愿意为此发誓,是吗?”他说。
“如果——如果有必要的话。但我想这——这有必要吗?”
波洛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再次做了一番估量。
“这要看掘墓验尸的结果了。”他说。
“掘——掘墓验尸?”
波洛伸手拉住她,劳森小姐过于震惊,差点儿栽下楼梯去。
“很有可能需要掘墓验尸。”他说。
“哦,但这简直——会令人非常不愉快!我的意思是,我相信家人肯定会强烈反对——绝对会强烈反对。”
“可能会反对。”
“我敢肯定,他们连听都不想听这种事!”
“啊,但是如果这是内政部的命令呢?”
“可是,波洛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的意思是,又不是——又不是——”
“又不是什么?”
“又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对。”
“你认为没有?”
“当然没有。为什么这么问,不可能有任何不对的事情!我是说,医生和护士,以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
“请你镇定,不要焦急。”波洛语气平静地抚慰她。
“哦,可我控制不住!可怜的阿伦德尔小姐!她去世那天,特雷萨好像也没有来。”
“没有,她是阿伦德尔小姐发病前的那个星期一离开的,对吗?”
“一大早就走了。所以你瞧,她压根儿不可能和这事扯上关系啊!”
“希望没有吧。”波洛说。
“哦,天哪。”劳森小姐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真的,我简直不知道哪里是天,哪里是地了。”
波洛看了看表。
“我们得告辞了,必须赶回伦敦去。你呢,小姐,打算在这儿多留几天吗?”
“不——不会……我没有待在这里的打算。事实上,我今天就打算回去……我原本只是打算过来待一晚上——收拾收拾东西。”
“这样啊,那么,再见了,小姐。如果让你不安了,还请你原谅。”
“哦,波洛先生,让我不安?我简直快难过死了!哦,天哪——哦,天哪,这世道简直太邪恶了!多么邪恶可怕的世界啊!”
波洛坚定地紧握住她的手,试图抚慰她的悲伤。
“确实如此。你依旧打算发誓说,你在复活节银行假日那晚看见特雷萨·阿伦德尔小姐跪在楼梯上吗?”
“哦,是的,我可以发誓。”
“还有,你能否发誓,在你们四人降灵仪式那晚,看见阿伦德尔小姐头部出现了一个光环?”
劳森小姐瞠目结舌。
“哦,波洛先生,别——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并不是在开玩笑,我再严肃不过了。”
劳森小姐严肃郑重地说:
“确切地说,并不是光环,更像是显灵现象的开始,是一条由发光物质构成的飘带。我想,它正开始逐渐形成一张脸。”
“太有趣了。再见了,小姐,请你一定保密。”
“哦,当然——当然。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回头看劳森小姐最后一眼时,她正站在前门凝视我们的背影,表情呆滞茫然,好像没睡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