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2

发布时间: 2019-12-01 12: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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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少校语带欣赏地说:“看起来还不错,有些妞儿还挺漂亮呢,不过有些偏瘦。”

波洛大声说:“是不错,可那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神秘性可言?对我来说,我年纪大了,受的是老式教育。我年轻的时候,能看到女人的足踝,瞥到一眼有花边的衬裙,就很不错了,可那是多么诱人啊!小腿柔和的曲线——膝盖——吊袜带——”

“真淘气,真淘气!”巴里少校哑着嗓子说。

“现在我们穿的衣服——要朴素实用得多。”布鲁斯特小姐说。

“哎,不错,波洛先生,”加德纳太太说,“在我看来,你知道的,现在的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生活方式要自然而健康得多。他们在一起也是很随心所欲的,他们——呃,他们——”加德纳太太脸微微一红,因为她是个很正派的女士,“他们觉得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波洛说,“不过这实在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加德纳太太诧异地问道。

“哪里还有什么浪漫情调——也失去了那种神秘意味!所有事情都那么按部就班,没有新意!”他朝底下那一排排躺着的人体挥了挥手,“这让我想起了巴黎的停尸间,太像了。”

“波洛先生!”加德纳太太很气愤。

“人的身体——这么摆成一排排的——就像屠夫砧板上的肉!”

“可是波洛先生,你这么说太耸人听闻了吧?”

赫尔克里·波洛承认:“可能吧,是有点儿过分。”

“不管怎么说,”加德纳太太编织得越发起劲,“有一点我跟你看法一致。像这么躺在阳光下的女孩子,手上和腿上都会长出毛来的。我就跟艾琳这么说过——她是我女儿,波洛先生——我说,艾琳呀,要是像那样躺在太阳底下晒着的话,你全身都会长毛的。你的手上会长毛,你的腿上会长毛,你的胸脯上也会长毛,那你成什么样子了?我就是这样跟她说的,是不是,奥德尔?”

“是的,亲爱的。”加德纳先生说。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大概心里都在揣摩着如果艾琳浑身上下都长毛会是什么样子。加德纳太太把她的编织物卷起来,说道:“现在我想——”

“怎么,亲爱的?”加德纳先生说。他费劲地由躺椅上站起身,接过加德纳太太的编织物和书本,接着问了一句,“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一杯?布鲁斯特小姐?”

“现在不了,谢谢。”

加德纳夫妇向旅馆走去。布鲁斯特小姐说:“美国丈夫还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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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芬·兰恩牧师在加德纳太太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来。兰恩先生五十多岁,高高大大,精力充沛,脸晒得黑黑的,身穿深灰色的法兰绒长裤,一派度假风度,颇为引人侧目。他热情洋溢地说:“真是个绝妙的好地方,我从莱德卡比湾一直溜达到哈福德,从悬崖上走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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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散步可够热的。”巴里少校说。他从来不散步。

“很好的运动方式。”布鲁斯特小姐说,“我今天还没划船呢。再没有比划船更能锻炼腹部肌肉的运动了。”赫尔克里·波洛不禁懊恼地瞧了瞧自己肚子上的赘肉。布鲁斯特小姐注意到他的眼神,好心好意地说:“波洛先生,要是你每天划一趟船,肚子很快就会消下去的。”

“谢谢你,小姐,我不喜欢船。”

“你是说小船?”

“大大小小的船都一样!”他闭上眼睛,哆嗦了一下,“在海上摇摇晃晃的,实在难受。”

“老天保佑,今天海上风平浪静,像个池塘似的。”

波洛不容置疑地回答道:“天底下哪里有真正风平浪静的海洋?总会有浪,总是会有浪的。”

“要是你问我的意见,”巴里少校说,“晕船的人十有八九是由于心理作用。”

“这话,”那个牧师略带笑意地说,“是惯常跑海的人说的——是吧,少校?”

“我只晕过一次船——还是在横渡英法海峡的时候。置之不理,那就是我的对策。”

“晕船这事儿确实奇怪。”布鲁斯特小姐若有所思地说,“为什么有的人会晕,有的人不会呢?这多不公平啊,而且这和一个人平时的健康状况又一点关系都没有,有些病人反倒不晕船。有人告诉我说,这事儿跟一个人的脊椎有关。同样的情形还有恐高症。我在这方面就不怎么样,不过雷德芬太太恐高比我还厉害。前几天,在到哈福德去的那条崖顶小路上,她头晕目眩得一塌糊涂,紧紧抓着我不放。她告诉我说,有一回,她从米兰天主教堂外面的阶梯上往下走时,走到一半就不行了,搞得进退两难。当初往上爬时根本没想到这回事,下来的时候可把她搞惨了。”

“那她最好别去走精灵湾那边的阶梯,那可陡得很。”兰恩说。

布鲁斯特小姐做了个鬼脸。“我自己都不敢去,那比较适合年轻人。考恩家那几个男孩子,还有马斯特曼家的孩子,他们乐此不疲地跑上跑下,开心得不得了。”

兰恩说:“雷德芬太太过来了,她刚游过泳。”

布鲁斯特小姐说:“波洛先生应该会欣赏她的,她也不喜欢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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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丝汀·雷德芬披着长长的浴袍,从海滩拾阶而上,朝他们这边走来。她面容端庄,却有点凄美的感觉,手脚都很纤细。她向他们笑笑,在他们旁边坐下,把身上的浴袍裹得更紧了些。布鲁斯特小姐说:“你很得波洛先生的赞赏呢。他不喜欢那些晒日光浴的人,说他们就像是屠夫砧板上的肉,或是那一类的什么。”

克莉丝汀·雷德芬却露出懊恼的笑容。“我倒真希望能晒日光浴,可是我的皮肤不会晒成棕色,只会晒得发红,然后整个手臂上都会晒出可怕的疹子。”

“总比加德纳太太的艾琳手臂上晒出毛毛好些。”布鲁斯特小姐说。她看到克莉丝汀询问的眼光,就继续说:“加德纳太太今天上午一直精神抖擞,那张嘴简直就没消停过。‘是不是呀?奥德尔?’‘是的,亲爱的。’”她停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波洛先生,我倒希望你小小地戏弄她一下,干吗不呢?你干吗不告诉她说,你是特意来此调查一件可怕的谋杀案,那个凶手是个变态杀人狂,已经确认正在这个旅馆里住着?”

赫尔克里·波洛叹口气,他说:“恐怕她真会相信我的话。”

巴里少校咯咯一笑:“她肯定相信。”

艾米丽·布鲁斯特说:“不会吧,即使像加德纳太太那样的人,我也不认为她会相信在这么一个地方会出现谋杀案。这里就不是那种会出现尸体的地方。”

赫尔克里·波洛在椅子上动动身体,反对道:“为什么不会,小姐?为什么在海盗岛这块地方就不会出现你所谓的‘尸体’呢?”

布鲁斯特小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地方就是比其他地方更不可能发生谋杀案,这种地方就不是那种会……”她说不下去,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里很有浪漫情调。”赫尔克里·波洛表示同意,“这里很宁静,阳光灿烂,海水湛蓝。可是你忘了,布鲁斯特小姐,在太阳底下,到处都有邪恶的事。”

那位牧师在椅子上动了一下,向前欠了欠身,蓝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闪闪发亮。布鲁斯特小姐耸了下肩膀。“哦!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可是无论怎样——”

“可是无论怎样,你还是觉得这儿不像是个会发生罪案的地方?你忘了一件事,小姐。”

“你说的是人性吧,我想?”

“是有人性的因素,总是离不开人性的因素。不过我要说的并非人性。我要向你指出的是,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来度假的。”

艾米丽·布鲁斯特惊愕地看着他。“那我就不懂了。”

赫尔克里·波洛慈祥地对她笑了笑,做了个强调的手势。“这样说吧,假设你有个敌人,要是你到他的住处,他的办公室,或是在街上找他——你总得有个理由吧?总得说清楚自己打算干什么吧?可是在海边,就不必费这种事。你来到莱德卡比湾,为什么呢?那还用说吗,现在是八月份——八月份大家都要去海边,去度假。所以你看,你在这里,兰恩先生在这里,巴里少校在这里,雷德芬太太和她先生在这里,全都是很自然的事,因为英国人在八月份到海滨来,已经是蔚然成风,司空见惯了。”

“嗯,”布鲁斯特小姐承认,“这想法的确很精辟。可是加德纳夫妇呢?他们可是美国人呀。”

波洛微微一笑。“即使加德纳太太,就像她告诉我们的那样,也觉得需要找个地方放松放松。而且,既然是在英国‘游玩’,她总得在海滨过一两夜吧——哪怕别无他意,只是为了表明自己是个很有档次的观光客。她很喜欢观察别人。”

雷德芬太太小声说:“我想,你也喜欢观察别人吧。”

“夫人,坦白地说,我的确如此。”

她若有所思地说:“你看到了——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