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当然。很抱歉我迟到了。”
“哦,没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
“米兰达。”
“很适合你。”波洛说。
“您是想到了莎士比亚吗?”
“是的,你在学校学过吗?”
“学过,埃姆林小姐给我们读过一些。我又让妈妈多给我读了些。我很喜欢。听起来很美妙。一个美丽新世界。现实中并没有那样的世界,是吗?”
“你不相信有吗?”
“您信吗?”
“总是存在一个美丽新世界,”波洛说,“但只是,你知道,为特殊的人存在——幸运的人们,那些在自己心里创造出美丽新世界的人。”
“哦,我懂了。”米兰达说,似乎轻而易举就明白了,但是波洛很好奇她懂了什么。
她转过身,边走边对他说:“咱们走这条路,不太远。你可以从我家花园的篱笆钻过去。”
然后她扭过头,指着不远处说:“在那儿中间,以前有座喷泉。”
“喷泉?”
“哦,几年以前。我猜它还在那儿,在灌木丛、杜鹃花还有那些东西下面。都碎了,您知道。人们把碎块移走了,但是没有人拿新的过来。”
“很遗憾。”
“我不明白为什么没人管。您很喜欢喷泉吗?”
“看情况。”波洛用法语说。
“我知道一点法语,”米兰达说,“那是看情况的意思,对吗?”
“你说得很对。你看起来受了很好的教育。”
“所有人都说埃姆林小姐是位好老师。她是我们的校长。她非常严格,甚至有点儿严厉,但是她给我们讲的东西都特别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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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肯定是位好老师。”赫尔克里·波洛说,“你很熟悉这个地方——好像每条路都认识。你经常来这儿吗?”
“哦,是的,我最喜欢来这儿散步。我在这儿的时候没有人知道我在哪儿,您知道,我坐在树林里——树枝上,看着四周。我喜欢那样,看着事情发生。”
“什么样的事情?”
“大多时候是看小鸟和松鼠。小鸟有时候很爱吵架,不是吗?不像诗里说的那样‘小鸟在小小的鸟巢里相亲相爱’。其实它们不是,对吧?我还观察松鼠。”
“那你观察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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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来呢?我觉得这很奇怪。”
“我猜他们是害怕。”
“他们为什么害怕?”
“因为很久以前有个人在这里被杀了。在这儿变成花园之前,我是说。它曾经是座采石场,有一个砾石坑或者沙坑,人们就在那儿发现了她的尸体。在那里面。您认为那个古老的说法是真的吗——关于有人生来就注定要被绞死或者溺死?”
“现在没有人生来注定要被绞死,这个国家现在没有绞刑了。”
“但是别的国家还会绞死人。他们把人悬挂在大街上。我从报纸上看到过。”
“啊。你觉得那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严格来说米兰达所答非所问,但是波洛觉得她很想回答。
“乔伊斯淹死了,”她说,“妈妈不想告诉我。那很笨,我觉得,您觉得呢?我是说,我都十二岁了。”
“你和乔伊斯是朋友吗?”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她是个很好的朋友。她有时候给我讲很有意思的故事。关于大象还有王公什么的。她去过印度。我希望我也能去,我和乔伊斯过去经常分享彼此的秘密,我不像妈妈有那么多东西能讲。妈妈去过希腊,您知道。她就是在那儿认识阿里阿德涅阿姨的,但是她不带我去。”
“谁告诉你乔伊斯的事儿的?”
“佩林夫人,我们的厨师。她和来打扫的明登夫人谈论来着。有人把她的头摁进了一桶水里。”
“你对凶手是谁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她们好像也不知道,但是她们真的太笨了。”
“那你知道吗,米兰达?”
“我不在那儿。我嗓子疼,还有点儿发烧,所以妈妈不让我去参加晚会。但是我想我应该知道。因为她是被淹死的。这也是为什么我问您有些人是不是生来注定就要被淹死。咱们从篱笆这边钻过去。小心您的衣服。”
波洛紧跟在她身后。石矿花园篱笆墙上的出口更适合他这位身材像小精灵一样纤细的小向导——那对她来说简直是一条宽阔的大路。但她还是很贴心地提醒波洛,小心旁边的灌木,并且替他拉开篱笆上多刺的枝条。他们从一堆混合肥旁边钻了出来,在一个废弃的黄瓜架后面拐了个弯儿,那里立着两个垃圾桶。从那儿开始就是一个整洁的小花园,里面种的大多是玫瑰,一条宽宽的路通向一栋小平房。米兰达领着他从一扇打开的落地窗进去,像一位收藏家刚刚保护好一个稀有的甲虫标本一样骄傲地宣布:“我把他平安带来啦。”
“米兰达,你带他钻篱笆过来的,对吗?你应该带他走大路从侧门进来。”
“这条路更好,”米兰达说,“又近又快。”
“我想也更难走。”
“我忘了,”奥利弗夫人说,“我给你介绍过了吗,我的朋友巴特勒夫人?”
“当然,在邮局的时候。”
所说的介绍实际上只是在邮局柜台前排队的时候一起待了一小会儿。现在波洛可以更好地近距离观察奥利弗夫人的朋友了。之前他的印象只局限于一个穿着雨衣、裹着头巾的苗条女人。朱迪思·巴特勒大概三十五岁,如果说她的女儿是森林女神或者树仙,朱迪思则更有水中精灵的特质,她可能是一位莱茵河女神。金黄色的长发柔顺地垂在她的肩头,面容精致,长脸蛋儿,微微凹陷的双颊,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一双海绿色的大眼睛。
“我很高兴能当面向您道谢,波洛先生。”巴特勒夫人说,“阿里阿德涅请您来,您就屈尊过来了,您真是太好了。”
“我的朋友奥利弗夫人让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去。”波洛说。
“油嘴滑舌。”奥利弗夫人说。
“她确信,非常确信您一定会查出这一桩残忍案件的真相。米兰达,亲爱的,你能去一趟厨房吗?把烤箱上面金属托盘里的烤饼端过来。”
米兰达很快就不见了。临走之前她对妈妈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好像在说“她要把我支开呢”。
“我不想让她知道,”米兰达的妈妈说,“关于这——这件恐怖的事。但是从一开始就希望渺茫。”
“是的,确实,”波洛说。“在居民区,没什么比灾难,特别是让人不愉快的灾祸传播得更快的了。无论如何,”他补充道,“没人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生活一辈子。孩子似乎在这方面更敏感。”
“我忘了是斯彭斯还是沃尔特·斯科特爵士说过:‘你们中有个小伙子在做记录。’”奥利弗夫人说,“但是他肯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乔伊斯·雷诺兹似乎真的看见了一桩谋杀案,”巴特勒夫人说,“虽然这很难让人们相信。”
“相信乔伊斯曾经见过?”
“我是说如果她真的见过这样的事,她怎么以前从没说过?那不像乔伊斯的风格。”
“这里所有人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波洛温和地说,“都是这个女孩儿,乔伊斯·雷诺兹,总是撒谎。”
“我猜有可能是,”朱迪思·巴特勒夫人说,“一个孩子编了一个故事,而恰巧那是真的。”
“这正是我们的出发点。”波洛说,“毫无疑问,乔伊斯·雷诺兹被谋杀了。”
“你已经开始调查了,也许你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奥利弗夫人说。
“夫人,请不要问我不可能的事。你总是太心急了。”
“为什么不呢?”奥利弗夫人说,“现在的社会,如果不加紧催着的话,很多人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这时米兰达端着一盘烤饼回来了。
“我把这些放在这儿行吗?”她问,“我希望你们已经谈完了,或者你还需要我从厨房拿些别的什么?”
她的语气稍微有些抱怨。巴特勒夫人把乔治亚式的银茶壶放在壁炉的围栏上,打开电水壶的开关,水一开就马上关上了,然后立即把水倒进茶壶里,给大家斟上茶。米兰达把热腾腾的烤饼和黄瓜三明治分给大家,举止既庄重又优雅。
“我和阿里阿德涅是在希腊认识的。”朱迪思说。
“我掉进了海里,”奥利弗夫人说,“那时我们正从一个小岛上回来。海浪很大,水手们总在船漂离海岸最远的时候喊‘跳啊’,当然这是对的,但是你总觉得那不太可能,所以你犹犹豫豫,当你终于鼓起勇气,在看起来离海岸很近的时候跳了下去,当然在那瞬间,船又荡远了。”她停下来喘了口气,“朱迪思把我从海里捞了出来,这也让我们结下了不解之缘,不是吗?”
“是的,确实。”巴特勒夫人说,“还有,我喜欢你的教名,”她补充道,“不知怎的,我感觉特别适合你。”
“是的,我猜那是个希腊名字。”奥利弗夫人说,“那就是我的本名,而不是我自己取的笔名。但是我从来没碰到过发生在阿里阿德涅身上那样的事。我从没被我最爱的人丢弃在一个希腊小岛上(注:阿里阿德涅(Ariadne),古希腊神话中克里特岛国王米诺斯的女儿。因帮助雅典王子忒修斯杀死牛头人身的怪物米诺陶而相爱。后命运女神梦谕忒修斯,他们的爱情不被祝福,他们的结合只能带来厄运,于是忒修斯将熟睡中的阿里阿德涅独自留在了纳克索斯岛上,自己驾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