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些画的确很好看,可是五百英镑,居然有人愿意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买!据说因为是科斯韦创作的,嗯,是科斯韦吧?我不是很清楚这些名字。”
波洛笑嘻嘻地说:“那很自然,你不是刚刚才入行吗,小姐?”
玛丽有些沮丧,“嗯,我的经验很少,谁也不是生来就了解那些古老的东西。我还需要不断学习。”
她叹息了一声,接着突然就吃惊地瞪大眼睛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东西。她的座位面对窗户,现在她的眼光盯着窗外。她说了句“对不起”,就急忙起身跑出餐厅。过了一会儿,她气喘吁吁地回到桌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突然跑掉很不礼貌。刚才我看见有个人把我的箱子拿下了汽车,赶紧过去追他,结果发现他拿的是他自己的手提箱。他的箱子太像我的了。唉,我像个大傻瓜一样追过去,好像他偷拿了我的箱子似的。”
?
波洛毫无笑意,“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能描述一下吗?”
“他穿着件褐色西装,很瘦,不好看,岁数不大,好像嘴上留着胡髭。”
波洛颔首,“嗯哼,是他啊,就是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位,黑斯廷斯。那么小姐,你认识这个年轻人吗?以前见过他吗?”
“不认识,也没见过。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他随即沉默下来,不再和我们谈笑风生,直到后来,玛丽·达兰特小姐说到什么时他才又开口说话。
“嗯,小姐,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在我返回埃伯茅斯时得多加小心,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提防碰到坏人。我想伍德先生会用现金买下那套画。如果我怀揣五百英镑现金,岂不有些危险,会有坏人打我的主意。”
她是笑着说的,波洛仍然毫无笑意,只是问她,到了夏洛克海湾准备下榻哪个饭店。
“铁锚饭店。这个小饭店价格不高,但很舒适。”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巧了,我们这位黑斯廷斯先生一心想住的就是那个铁锚饭店。是不是很巧?”
他促狭地冲我眨眨眼。
“你们要在夏洛克海湾住多久?”玛丽问道。
“就住一个晚上。我是去那里办事的,你肯定猜不出我是干什么的,小姐。”
玛丽猜了若干个职业,也许是出于谨慎,自己又主动推翻了。最后,她猜测说波洛是魔术师。波洛觉得相当有趣。
“魔术师!这想法不错,你觉得我一转手就能从帽子里拿出只兔子?你猜错了,小姐。我和魔术师恰恰相反,魔术师是让东西凭空消失,我呢?是让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他故弄玄虚地稍稍向前探探身子,大声耳语道,“我通常不告诉别人,但我会告诉你,我是个侦探!”
他向后一仰靠回椅子,欣赏着自己这番话的效果。玛丽·达兰特呆呆地盯着他看。恰在此时,外面空场上高一声低一声地响起了召唤喇叭,大家吃好饭准备上路了。我们的谈话也只好戛然而止。
波洛和我向旅游大巴走去,我说刚才一起吃饭的女孩很迷人,波洛模棱两可地说:“不错,是挺迷人,但也够蠢的。”
“怎么蠢了?”
“别动怒啊,一个女孩可以迷人,可以一头棕发,也可以很蠢。她和我们两人陌路相逢,就一见如故地推心置腹,难道还不蠢吗?”
“哦,那是因为她知道我们是好人。”
“亲爱的朋友,这么说你也够蠢的。想打她主意的人自然要扮成好人,难道会龇牙咧嘴地来吗?她说返回时身上带了五百英镑现金要多加小心,其实她现在身上就有五百英镑。”
“你说的是那套微型画。”
“不错,就是那套微型画。与现金相比,价值是一样的。”
“可她只告诉了我们,没有别人知道。”
“不见得吧,能听到的还有侍者和邻桌的人。在埃伯茅斯知道的人更多。达兰特小姐是很迷人,如果我是她姑妈,给这位新助手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常识课,告诉她一些待人接物的基本道理。”他停顿一下,用另一种语气说,“你很清楚,在大家都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从旅游大巴上拿走一个手提箱是多么轻而易举。”
“不一定吧,肯定会被人看见的。”
“看见又怎么样?有人在拿他自己的行李,这是光明正大的事情,可以大摇大摆地做,别人管不着。”
“你的意思是——嗯,你是想暗示,那个穿褐色西服的家伙,他拿的不是自己的手提箱?”
波洛皱起眉头,“说不好,反正这事很奇怪。黑斯廷斯,你注意到没有,我们的车刚停在这里时,他没有拿下箱子,而且他也没在这里吃饭?”
“达兰特小姐要不是正好面对窗户坐着,也不会看见。”我边想边说。
“不过那本来就是他自己的箱子,没什么关系。”波洛说道,“好了,我们别为这事伤脑筋了。”
其实放不下的是他,当我们回归自己的座位,继续赶路时,他又忍不住给玛丽·达兰特小姐上了堂常识课,告诉她说话不谨慎是多么危险。她频频点头,但看得出来并不放在心上。
旅游大巴四点钟的时候到达夏洛克海湾,我们运气不错,铁锚饭店还有空房间。这是家迷人的老式饭店,坐落在一条小街上。
波洛打开箱子取出眼前要用的东西,开始用润须膏仔细修整自己的胡髭,准备出门拜访约瑟夫·艾伦斯。这时有人急急地敲着房门,我喊声“进来”,进门的是玛丽·达兰特小姐。她的脸色苍白,含着泪水,让我吃了一惊。
“我特别抱歉来打扰你们,可是出事了,有大麻烦了。我想起你说过你是侦探,对吗?”她问波洛。
“出什么事了,小姐?”
“我打开箱子,发现放微型画的鳄鱼皮公文包出了问题,它本来是锁住的,现在,你看。”
她拿出一个正方形鳄鱼皮小包,包盖松松垮垮地搭着。波洛接过皮包察看一番。显然,有人撬开了锁,用的劲还不小,留下了明显的撬痕。波洛看完了,点点头。
“里面的微型画呢?”他明知故问,好像非要确证一下。
“不见了,被偷了。噢,怎么办呢?”
“别这样,”我说,“我的朋友是赫尔克里·波洛,听说过他的大名吧?如果说有人能帮你找回那些画,那非他莫属。”
“原来是波洛先生,波洛大侦探啊。”
她满怀崇敬的语气大大满足了波洛大侦探的虚荣心。“不错,孩子,”他说,“站在你面前的正是我本人。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会想办法把画找回来。只是,嗯,我怕你来得太晚了。告诉我,你箱子上的锁是不是也被撬开了?”
她摇摇头。
“请让我看看。”
我们随她去了她的房间。波洛仔细地检查了她的箱子,显然锁是用钥匙打开的。
“这不算什么,这种箱子的锁匙很相似。现在,我们得打电话报警,还要尽快和小贝克·伍德先生取得联系。这事交给我吧。”
我陪他一起去,并且问他“怕来得太晚了”是什么意思。“是这样,我说过我的作用与魔术师截然相反,会让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但前提是没人捷足先登。你没明白?这就让你明白。”
他走进电话亭给伍德先生打电话。几分钟之后,他神情严肃地走出来,“嗯,正像我担心的那样,有人捷足先登了。半小时之前,有位女士带着微型画登门拜访,说自己是伊丽莎白·佩恩小姐派来的。他很中意那套微型画,立刻如约付了现金。”
“半小时之前,我们还在旅游大巴上摇晃呢。”
波洛语焉不详地说:“迅捷公司的大巴的确很迅捷,不过比起小汽车就差远了,比如说,开快车从蒙克汉普顿到这里比大巴至少快一小时。”
“那现在怎么办?”
“亲爱的黑斯廷斯,面对现实吧。我们已经报警了,也为达兰特小姐尽了力,而且——嗯,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们去见小贝克·伍德先生。”
按照波洛的想法,我们立刻动身去见伍德先生。可怜的玛丽焦虑不安,怕她姑妈生气。
伍德先生下榻在海滨饭店,走在路上,波洛说:“她当然会生气,怎么能不生气呢?你想呀,把价值五百英镑的东西放在箱子里就走开去吃午饭,就这么放心?不管怎样,这案子有几个地方让人捉摸不透。比如说,为什么要撬开那只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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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把微型画取出来呀。”
“有这么笨的贼吗?如果那个贼趁大家去吃午饭,在拿自己的箱子时对我们的箱子来个偷梁换柱,直接取出皮包放进自己箱子,扬长而去,不是更省事吗?何必多此一举当场撬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