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走进来并喊道:“卡特里娜。”
女孩畏缩了一下,涨红了脸,嘟嘟囔囔地穿过落地窗出去了。
波洛转身面对刚刚进屋的人,她一开口就干脆利落地稳定了局面。她语带威严,音调中略含轻视与嘲讽,但又不失礼貌修养。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屋子的主人,玛丽·德拉方丹来了。
“是波洛先生吗?我给你写信了。你不可能没有收到我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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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我一直不在伦敦。”
“哦,是这样,我明白了。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德拉方丹。这是我丈夫,巴罗比小姐是我姑妈。”
德拉方丹先生进来时脚步静悄悄的,几乎让人难以察觉。他个子很高,头发花白,举止得体,看不出有什么个性,但他用手指摸下巴的动作暴露了内心的紧张。他不时瞟妻子一眼,显然,他很想让自己的妻子主导谈话。
“你们现在正在悲伤之中,很遗憾我来得不是时候。”赫尔克里·波洛说。
“这不是您的错,我明白,”德拉方丹夫人说道,“我姑妈星期二晚上去世,这事发生得非常突然。”
“非常突然,”德拉方丹先生接道,“打击太大了。”他眼光一直注视着刚才那外国女孩走出去的落地窗。
“对此我很抱歉,”赫尔克里·波洛说道,“那我告辞了。”
他向门口的方向移了一步。
“等等,”德拉方丹先生说,“你提到,你……呃……和阿米莉亚姑妈约好见面,是吗?”
“是这样。”
“那你也不妨和我们谈谈,”他的妻子说,“看看我们能做点什么——”。
“这是个秘密,我不能泄露。”波洛说。“我是个侦探。”他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德拉方丹先生正要伸手去拿一个小瓷人,却猛地碰倒了那瓷器。他的妻子则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
“侦探?你和我姑妈有个约会?这太令人诧异了!”她定定地望着他,“能不能解释一下,波洛先生?这……这很匪夷所思。”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字斟句酌地说:“夫人,你让我为难了。”
“听着,”德拉方丹先生说道,“她有没有提及俄国人?”
“俄国人?”
“就是,你知道——就是布尔什维克,红军什么的。”
“别胡说八道,亨利。”他的妻子说。
德拉方丹先生立刻退缩回去,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
玛丽·德拉方丹直视着波洛,她的眼睛很蓝——勿忘我花朵的蓝色。“如果您能对我们坦言相告,毫无保留,那么,波洛先生,我会很高兴的。我向您保证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她说。
德拉方丹先生一脸惊愕地望着妻子,目光流露的意思显然是:“当心点,老婆,要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
妻子再次用眼神克制住他。“行吗,波洛先生?”
赫尔克里·波洛神情严肃地慢慢摇着头,虽然流露出遗憾之感,但仍然没有点头。“此时此地,夫人,”他说,“我想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他鞠了一躬,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玛丽·德拉方丹陪他走过大厅。在门阶上他停下来看着她。
“我想您很喜欢您的花园,夫人?”
“啊?是的,我在这上面花了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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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鞠躬致意,然后向大门走去。当他走到门外向右转弯的时候,回头扫了一眼,眼光到处,留下两个印象——有个脸色发黄的人从一层的窗户内看着他,还有一个腰板挺直富有军人风度的男子在街道对面徘徊。
赫尔克里·波洛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盘算。“毫无疑问,”他对自己说,“这洞里有老鼠!那么猫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拿定了主意。他走进附近的邮局,打了两个电话,结果似乎很合他的意。接下来他转身去了查曼草地警察局,在那儿他要求会见西姆斯警督。
西姆斯警督身材魁梧,非常热情。“是波洛先生吗?”他说,“我想就是你,局长刚打电话来谈起你,他说你会来的。到我的办公室去谈吧!”
关上门后,警督伸手请波洛落座,自己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注视着客人,忙不迭地开始了谈话。
“你这么快就发现了目标,波洛先生,我们刚开始觉得情况可疑,你就找上我们了,是什么惊动了你的大驾?”
波洛取出他收到的第一封信,递给警督。警督急切地读起来。
“这里有情况,”他说道,“但问题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可能性太多了。可惜她说得不明确,不然会有助于我们了解情况。”
“她要知道得很清楚就不用请我帮助调查了。”
“你的意思是?”
“那她就会还活着。”
“你这么想吗?嗯……有一定道理。”
“警督,请你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没问题。是这样的,星期二晚上老夫人吃过晚饭后感觉很难受,当时的情景令人惊恐,她又是惊厥,又是痉挛的。他们叫了医生。但医生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医生认为她是痉挛而死。不过,他觉得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很蹊跷,他心存疑惑,所以推三阻四地不肯出具死亡证明。对这家人来说,这就成了个问题,只得让法医验尸,等验尸结果出来再说。我们比他们了解得更多一些。出诊医生是和法医一起做尸检的,他立刻就把解剖结果告诉了我们,果不出所料,老夫人确实是非正常死亡——她死于大剂量士的宁。”
“啊哈!”
“是啊,如果不解剖就很难弄清楚。问题在于,是什么人喂她吃的?这种毒药吃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发作,所以,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晚饭,是晚饭吃的食物——但说实话,这个推测不大靠谱。晚饭时他们吃了鱼排、苹果馅饼,还有洋蓟汤——那是用砂锅端上桌的。
“吃晚饭的人有巴罗比小姐、德拉方丹先生和德拉方丹夫人。巴罗比小姐有保姆——是个有一半俄国血统的女孩——但她不和这家人同桌吃饭。等他们吃完从餐厅出来后,她去打扫战场吃残羹冷饭。家里还有个女仆,但那天晚上是她的自由活动时间,她出门前将汤放在炉子上,鱼排放在烤箱里,苹果馅饼是冷吃的。他们三人晚饭吃的食物都一样。不仅如此,我想士的宁这种毒药任何人都没法沾嘴,那东西味道奇苦,像胆汁一样。听医生说即使溶解在一千倍的水里,或是别的什么东西里,都可以尝出苦味。”
“咖啡怎么样?”
“咖啡倒是有点可能性,但老夫人从不喝咖啡。”
“我明白了。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吃下士的宁确实很困难。她晚饭喝了什么饮料?”
“水。”
“那更不可能了。”
“相当令人费解,是不是?”
“老夫人她有钱吗?”
“很富有,我想。不过我们并不清楚她到底有多少钱。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德拉方丹一家没什么钱,主要靠老夫人的钱来维持这个家。”
波洛笑道:“那么你对德拉方丹一家是不是有所怀疑,会是哪一位呢?”
“很难说他们之中哪一位会干这事。但众所周知,他们是她唯一的近亲,她的死将使他们得到一大笔钱足以摆脱财务困境,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我们都清楚人具有什么样的本性!”
“有时候人是没有人性的——是呀是呀,那倒是不假。那老夫人没有吃喝别的东西吗?”
“嗯哼,实际上——”
“啊哦!原来如此,就如俗话所说,你已经心中有数,胸有成竹了,还和我扯什么汤啦鱼排啦苹果馅饼啦,啊呸!现在我们说说有用的东西。”
“我也拿不准是什么。不过据我所知,每次吃饭之前她总要吃一个扁囊。你明白,不是真的胶囊也不是药片,只是一种用米纸包装的药粉——某种有助于消化的无害粉末。”
“妙哇,没有什么比这更巧妙的了,只需在扁囊里替换进士的宁,喝口水,毒药就顺着喉咙冲下去了,舌头不会尝到苦味的。”
“可不就是这样。问题在于是那个女仆把这东西给她的。”
“那个俄国女孩?”
“是的,卡特里娜。对巴罗比小姐来说她就是个使唤丫头。可以想见,她是怎么被巴洛比小姐呼来唤去的。给我拿这个,给我拿那个,给我拿另一个,给我捶捶背,把药递给我,去跑趟药房,诸如此类。你也知道伺候这些老妇人会是什么情形——她们看着慈眉善目,但是需要黑奴一样的仆人供其驱使!”
波洛笑了。
“要知道,”西姆斯警督继续说,“怀疑女仆不太合乎常情。这个女孩干吗要毒死她呢?巴罗比小姐一死,她就失业了。她找工作可不大容易,她没有受过训练或是其他教育。”
“不仅如此,”波洛提出,“如果那盒扁囊平日里就随便乱放,随手可得,那屋里任何人都可能有机会作案。”
“这些情况我们都会调查的,当然是要悄悄地进行。这你能理解吧。比如上次配药的时间啦,药盒通常放在什么地方啦,等等。这需要很多的耐心,很多的准备,要搞清楚我们想要了解的情况很不容易。我还要对付巴罗比小姐的律师,明天就要和他见面。还有她的银行经理。需要做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
波洛站起身,“请帮我个小忙,西姆斯警督。事情有什么进展麻烦告诉我一声,我不胜感激。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噢,当然当然,波洛先生,两人联手总好过一人独斗。而且,既然老夫人写信求助于你,你对此也是义不容辞的。”
“你真好,警督。”波洛很有礼貌地和他握手告别。
* * *
第二天下午有电话找他。“是波洛先生吗?我是西姆斯警督。事情有了进展,看起来与你我预料的相当吻合。”
“是吗?快告诉我。”
“嗯,第一个进展——这可是个很大的进展啊。巴罗比小姐只给她侄女留了一小笔遗产而将其余的全部留给了卡特里娜,以回馈她平日照顾的善意和周到——遗嘱上就是这样写的。这就使事情复杂化了。”
波洛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脸色发黄的女孩情绪激动地说:“钱是我的。她这么写的,也就应该这么办。”获赠遗产对卡特里娜来说并不出乎意料——她在此前就已经明了。
“第二个进展,”警督继续说,“除了卡特里娜之外,并没有别人动过扁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