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伯德太太相当惊讶。伊丽莎白·约翰斯顿是个从西印度群岛来这里学习法律的姑娘,她学习努力且很有雄心,但不怎么与人交往。她一向给人的印象是各方面表现得特别均衡,办事能力强,哈伯德太太一直把她当成宿舍里最满意的学生之一。
她已经在极力地控制了,虽然黝黑的脸上面无表情,不过哈伯德太太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轻微的颤抖。
“有什么事情吗?”
“有。能请您到我的房间里吗?”
“稍等一会儿。”哈伯德太太脱掉外套、摘下手套,然后跟着这个姑娘出了房间,走上通往楼上的楼梯。这个姑娘的房间在顶层。她打开房门,径直走向窗边的桌子。
“这是我的论文。”她说,“这代表了我几个月的辛苦努力。您看看有人对它做了什么?”
哈伯德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气。
墨水洒在了桌子上,流得论文上到处都是,完全浸透了。哈伯德太太用指尖碰了一下,还是湿的。
她虽然知道问题有些愚蠢,可还是问道:“不是你自己弄洒了墨水吧?”
“不是。这是在我出去时洒上的。”
“比格斯太太,你认不认为……”
比格斯太太是照看顶层卧室的女清洁工。
“不是比格斯太太。这甚至都不是我自己的墨水。我的墨水在床边的书架上,没人动过。有人把墨水带到这儿,故意做了这件坏事。”
哈伯德太太惊呆了。
“真是干了件极其恶劣残忍的事。”
“是啊,真是件坏事。”
姑娘平静地说着,但是哈伯德太太不会真的以为她能这么心平气和。
“呃,伊丽莎白,我几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感到震惊,非常震惊,我会尽最大努力找出是谁做了这么缺德恶毒的事。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思路吗?”
姑娘脱口而出。“这是绿墨水,您看到了。”
“是的,我注意到了。”
“绿墨水不是很常见。我知道这里有一个人在用。是奈杰尔·查普曼。”
“奈杰尔?你认为奈杰尔会做这样的事?”
“我不应该这么认为。但他确实用绿墨水写信和记笔记。”
“我必须问一些问题。伊丽莎白,对于在这间屋子里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会竭尽全力揭开真相。”
“谢谢您,哈伯德太太。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不是吗?”
“是。呃……是的。”
哈伯德太太离开房间,走向楼梯。但她在刚要下楼的一刻突然停住了,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她敲了一下门,萨莉·芬奇小姐的声音响起,让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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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在写便笺,鼓着腮帮子抬起了头。她拿出一盒打开的糖果,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从家里带来的糖果,吃点吧。”
“谢谢你,萨莉,但我现在不想吃。我相当心烦意乱。”哈伯德太太顿了一下,“你听说伊丽莎白·约翰斯顿出了什么事吗?”
“黑贝丝出了什么事?”
黑贝丝是个充满爱意的昵称,而且那个姑娘本人已经接受了。
哈伯德太太描述了所发生的事。萨莉表现出既十分同情又无比愤怒的样子。
“我想说那真是件卑鄙的事。真是难以置信,什么人会对我们的黑贝丝做出那样的事。每个人都喜欢她。她那么文静,很少与人打交道或参加什么活动,但是我相信,没有人不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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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我想说的。”
“哦,和其他的事情十分相似,不是吗?这就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哈伯德太太见这姑娘突然停了下来了,便追问道。
萨莉慢悠悠地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尼科太太跟您讲了吗?”
“讲了。她对于你要离开非常烦躁不安,她似乎认为你并没有告诉她真正的原因。”
“嗯,我是没告诉她。没有必要让她火冒三丈。您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那个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我只是不喜欢这里最近发生的事。我的鞋丢了真是件怪事,然后是瓦莱丽的丝巾被人剪碎了,还有伦恩的背包……小偷小摸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时有发生。这种事不光彩,不过还说得过去。但这里发生的事可就不一样了。”她停顿了一会儿,面带微笑,然后突然咧嘴大笑了起来,“阿基博姆博害怕了。”她说,“他总是很出众,有文化素养,但他们西非有个不错的老旧信仰,非常接近于表象的巫术。”
“讨厌!”哈伯德太太生气地说,“我可忍受不了迷信的荒谬说法。那只是普通人自己做些惹人烦的事罢了。仅此而已。”
萨莉的嘴角向上翘,像猫一样笑起来。
“重点,”她说,“在‘普通’上。我有一种预感,这个房子里的某个人并不普通。”
哈伯德太太走下楼梯,转身走进位于一楼的学生公共休息室。房间里有四个人。瓦莱丽·霍布豪斯斜躺在沙发上,她那双优雅纤细的双腿高高地架在沙发扶手上;奈杰尔·查普曼坐在桌子旁边,面前摊着一本打开的厚书;帕特丽夏·莱恩倚靠着壁炉台。一个身穿雨衣的姑娘刚刚走进屋,哈伯德太太进来时她正摘下羊毛帽。她是个身材矮胖但皮肤白皙的姑娘,一双棕色的眼睛分得有点开,嘴总是微微张开着,就像一直受着什么惊吓似的。
瓦莱丽把烟从嘴里拿开,用懒洋洋、慢吞吞的腔调说:“您好呀,妈。有没有给那个让我们如老魔鬼般敬畏的女主人拿一杯舒缓糖浆呢?”
帕特丽夏·莱恩说:“她还在气头上吗?”
“她因为什么发火?”瓦莱丽咯咯地笑着说。
“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哈伯德太太说,“奈杰尔,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我吗,妈妈?”奈杰尔一边看着她一边合上了书。他那不怀好意的瘦削脸庞上忽然显现出淘气的神态,但是笑容出奇地甜。“我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我希望。”哈伯德太太说,“但是有人故意使坏,把墨水狠狠地泼在了伊丽莎白·约翰斯顿的论文上,而且是绿墨水。你用绿墨水写字,奈杰尔。”
他盯着她,笑容消失了。
“是的,我是用绿墨水。”
“可恶的家伙,”帕特丽夏说,“我希望你没那么做,奈杰尔。我对你说过很多次,这样下去会给你带来非常大的影响。”
“我喜欢受到影响。”奈杰尔说,“淡紫色的墨水更好,我认为。我一定要试着搞一些来。不过您是认真的吗,妈妈?我是说搞破坏?”
“是的,我是认真的。是你干的吗,奈杰尔?”
“不,当然不是。我喜欢捉弄人,正如您所知道的,但我从来不做那种肮脏的恶作剧,当然也不会对专注于自己事业的黑贝丝那么做,她和我心中那些能提起的榜样人物一样。我的墨水在哪儿?我记得,昨晚给钢笔加满了。我通常把它放在那边的书架上。”他一跃而起,穿过房间,“您是对的。墨水瓶几乎空了,但实际上它应该是满的。”
穿雨衣的姑娘轻轻地吸了口气。
“哦,天哪,”她说,“哦,天哪,我不喜欢这种事……”
奈杰尔转向她,并发难。
“你有不在场证明吗,西莉亚?”他用威胁的语气说。
那姑娘吓得屏住了呼吸。
“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没做。我一整天都在医院里。我不可能……”
“好了,奈杰尔。”哈伯德太太说,“别吓唬西莉亚了。”
帕特丽夏·莱恩生气地说:“我不理解奈杰尔为什么会被怀疑,只是因为他的墨水被人用来……”
瓦莱丽刻薄地说:“做得对,亲爱的,保护好你的小孩。”
“但这样不公平……”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西莉亚一本正经地表示抗议。
“没人认为是你干的,孩子。”瓦莱丽不耐烦地说,“要我看,都一样。”她与哈伯德太太目光相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所有这些都已经超出了开玩笑的范围,是该做点什么了。”
“是该采取点措施了。”哈伯德太太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