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正如我刚才所说,这种信偶尔会寄过来,我被三令五申绝对不可以把它们拆开,而是要原封不动地交给赖兰先生。当然,我一直都是那样做的。可是昨天早上信件特别多,我当时手忙脚乱的,就一不小心把那样的一封信也一起拆开了。当我发现自己犯了错后,立刻把信拿给赖兰先生,并解释了一番。可是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发那么大的火。就像我刚才说的,我当时真的吓坏了。”
“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他如此烦躁呢?”
“什么都没写,这才是最奇怪的。在我发现自己出错前已经把信读了一遍。内容很短,我现在还记得每一个词。可那里面根本没有能让人生气的内容。”
“你能把信复述一遍?”我鼓励道。
“是的。”她停下来,回忆了一会儿,随后慢慢复述起来。我不动声色地记下了她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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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小姐继续说道:“明显是关于赖兰先生打算购买的产业的。说句实话,我认为一个男人为了那点小事如此大发雷霆实在是,嗯……太危险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内维尔少校?你的社会阅历比我丰富。”
我安抚了那个女孩,告诉她赖兰先生当时有可能只是在忍受他那个种族最大的天敌——消化不良的折磨。最后,她似乎很受用地离开了。但我却不那么轻松。女孩离开后,我拿出笔记本,又看了一遍自己草草记下的信件内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普通吗?莫非那是关于赖兰正在进行的某些交易的,而他担心在交易完成之前会有人把情报泄露出去?很有可能。但我想起了信封一角小小的数字“4”,认为自己至少找到了追查的方向。
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在思考那封信的内容,第二天也几乎从未想过别的事情。随后,我突然找到了答案。这实在太简单了。数字“4”就是提示。每隔四个词挑出一个词组成句子,就成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信息——必须看你,采石场,十七,十一,四。
数字的意义很简单。十七指的是十月十七日,也就是明天。十一是时间。四是签名,有可能是指那个神秘的四号人物,要么就是整个组织的“商标”,也就是四魔头。采石场也很好理解,距离别墅大约半英里的地方就有一座废弃的采石场。那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正适合秘密会面。
有那么一小会儿,我差点儿就决定独自行动了。这将会是我值得夸耀很久的事迹,难得能抢在波洛前面行动一次。
不过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这是个非常重要的行动,我没有权利自作主张,更别说那么做有可能危及我们成功的概率。我们好不容易走在了敌人前面,必须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再说了,无论我怎么掩饰事实,波洛都是更聪明的那一个。
我赶紧给他写了一封信,陈述了所有事实,并向他解释去偷听那场对话的重要性。如果他愿意交给我,那非常好,但我还是向他仔细描述了从车站到采石场的路线,这样当他决定亲自前来时不至于找不到地方。
我把信带到村里寄了出去。我待在这里随时都可以联系波洛,但我们都认为他最好不要联系我,以免寄给我的信件被人偷看。
那天晚上我一直很兴奋。没有客人留宿,我跟赖兰先生在书房里忙了一夜。我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因此没有指望能到车站去见波洛。尽管如此,我还是很肯定,自己必然能在十一点前脱身。
果不其然,刚过十点半,赖兰先生看了一眼时钟,告诉我他已经“结束了”。我领会意思,安静地告退。紧接着我上了楼,假装要回房休息,但很快又静悄悄地走下通往偏门的楼梯来到花园里,并裹紧身上的深色大衣遮住显眼的白衬衫前襟。
我在花园里走了一段才冒险回头看了一眼,赖兰先生正穿过书房的落地窗走进花园。他也准备去赴约了。我加快脚步尽量赶在他前头,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了采石场。这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我钻进一丛浓密的灌木中,屏息静气地等待着。
十分钟后,时间正好十一点,赖兰出现了。他把帽檐拉得很低,嘴角叼着那支标志性的雪茄。只见他迅速地看了看四周,随后把身子一弓,钻进了采石场的坑洞里。不一会儿,我听到下面传来一阵低沉的交谈声。很明显,有另一个人,或另一些人,且不管他们是谁,先到达了约定地点。我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竭力不发出半点动静,沿着采石坑的陡坡一寸一寸地往下挪。现在我跟说话的人中间只隔了一块大石头。我躲在阴影里,悄悄探出头,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举起手来!”赖兰先生短促地喊了一声,“我等你很久了。”
他坐在一块岩石的阴影里,我无法看清他的脸,但他威胁的语气却足以让我感到后背发凉。紧接着,我又感到脖颈后多了一个冰冷的圆形金属,赖兰放下了手上的自动步枪。
“很好,乔治。”他拉长声音说,“把他带过来。”
我强忍着怒火,被领到阴影之中。紧接着,那个看不见的乔治——我猜他应该就是那位了不起的迪夫斯——把我捆起来,并堵住了嘴。
赖兰又开始说话了,语气冰冷而恶毒,我几乎认不出他的声音。
“这将是你们的末路。你们给四魔头找了太多麻烦。知道什么叫塌方吗?大约两年前这里就发生过一次,今晚还会再发生一次,我已经安排好了。不过你那位朋友看起来不太守时啊。”
我感到心中涌起一阵恐惧。波洛!不一会儿他就会毫无准备地径直走进他们的圈套里了,而我却无法提醒他。我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把这次行动全权交给了我,自己还留在伦敦。因为如果他要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随着时间慢慢地流逝,我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但紧接着,那点希望又惨遭粉碎。我听到了脚步声,谨慎的脚步声,谨慎却依旧清晰可闻。我痛苦而无力地等待着那难以避免的一刻的到来。脚步声渐渐靠近,顿了顿,随后波洛现身了。他歪着头,窥视着阴影内部。
我听到赖兰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吼,举起那把巨大的自动步枪,高喊一声:“举起手来。”与此同时,迪夫斯向前一窜,从后面控制住波洛。伏击完成了。
“很高兴见到你,赫尔克里·波洛先生。”美国人阴郁地说。
波洛的镇定简直令人钦佩。他一动都没动,但我能看到他的双眼在黑暗中探寻着。
“我的朋友,他在这里吗?”
“是的,你们都落入了圈套,四魔头的圈套。”
他大笑起来。
“圈套?”波洛反问。
“正是,莫非你还没发现吗?”
“我能理解这是一个圈套,没错,”波洛轻声说,“可是您错了,先生。落入圈套的是您,不是我和我的朋友。”
“什么?”赖兰举起了自动步枪,但我发现他的目光开始闪烁。
“如果您开枪,那您就将在十个证人的目击下犯下谋杀罪,这会把您送上绞刑架。这里被包围了,苏格兰场的人早在一小时前就埋伏在周围了。我把您将死了,亚伯·赖兰先生。”
他吹了一声奇怪的口哨,周围像变戏法一样多出许多人来。他们控制了赖兰和他的贴身男仆,收缴了两人的武器。波洛跟带队警官说了几句话,然后抓着我的手臂离开了。
走出采石场后,他热情地拥抱了我。
“你活着,没有受伤,这简直是太棒了。我一直在责备自己让你冒这个险。”
“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说着,从波洛的怀抱里脱身出来,“我只是有点困惑,你不是落入了他的圈套吗?”
“我就在等这个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让你来这个地方?你的假名、你的乔装,根本就不是为了瞒骗他们!”
“什么?”我喊道,“你怎么没告诉我?”
“正如我时常对你说的,黑斯廷斯,你的天性如此诚实美好,以至于你自己不被骗,就无法骗过别人。这样正好,你一开始就暴露了身份,随后他们做出了我意料之中的行动——只要是有脑子的人都能预料到。他们把你当成了诱饵。他们派了那个女孩……顺带一提,我的朋友,我想问个比较有趣的心理学问题,她是红发吗?”
“如果你说的是马丁小姐,”我冷冷地说,“她有一头色泽柔和的红褐色头发,可是——”
“简直是太完美了!这些人!他们甚至把你的心理都研究透了。哦!是的,我的好朋友,马丁小姐确实是计划的一部分,一个重要的部分。她向你复述了那封信,又对你述说了赖兰先生的震怒。你把它抄了下来,并开动脑筋——暗号设计得恰到好处,比较困难,却还不至于太困难。你把它解开了,随后你又把我叫了过来。
“但他们唯独不知道的是,我就在等待这一刻。我赶紧去找贾普,安排好了人手。于是你看,我们大获全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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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太高兴,并把自己的心情如实说了出来。
我们第二天一大早爬上了运送牛奶的火车,回到了伦敦,那可真是一段极不舒服的旅程。
我泡完澡出来,正打算来一顿令人身心愉悦的早餐,却听到起居室里传来贾普的声音。于是我匆忙披上一件浴袍走了过去。
“你这回可让我们闹了个不小的笑话。”贾普说,“我真为你感到遗憾,波洛先生,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你失败。”
波洛面露不解,贾普继续说道:“那天我们无比认真地对付那些什么幕后黑手,结果全是那个男仆干的。”
“男仆?”我惊讶地说。
“是的,詹姆斯,哦,管他叫什么名字。原来他跟其他用人打了个赌,说自己能把那个老头儿唬得找不着北。说的就是你,黑斯廷斯上校。他还说要编造一大堆跟四魔头和黑帮有关的间谍玩笑来耍你。”
“不可能!”我惊讶地说。
“管你信不信。我把那两位先生直接带到了哈顿蔡斯,结果真正的赖兰正在床上睡大觉,男管家和厨师还有天知道多少人都发誓他们只是在打赌,一个愚蠢的恶作剧,仅此而已。而他把赖兰的贴身男仆也拉上了。”
“难怪他要一直躲在阴影里。”波洛喃喃道。
贾普离开后,我们对视一眼。
“现在我们知道,黑斯廷斯,”波洛总算开口了,“四魔头的二号就是亚伯·赖兰,男仆的伪装只是为了保证在意外情况下能有办法开脱。而那个男仆……”
“就是……”我悄声道。
“四号。”波洛表情凝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