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濒死的中国人 · 2

发布时间: 2019-12-01 13: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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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吃一惊。不过很快我就回过神来,告诉那个人我马上过去。圣贾尔斯医院就在码头附近,我猛然想到,那个中国人很可能刚从某条船上下来。

走在路上时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疑虑。莫非这一切只是个圈套?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必定有李长岩的魔爪。我想起此前那个带诱饵的陷阱。莫非这些都是敌人的计策?

一番思索后,我认定去医院走一趟也不会有什么坏处。也许事情并不像一般人所说的欺诈那么复杂。那个濒死的中国人会向我透露一些信息,暗示我展开行动,最后会导致我一头扎进四魔头的圈套里。因此我需要做的就是,保持一个开放的思维,在假装极易受骗的同时暗中警惕。

到达圣贾尔斯医院,并对值班护士说明来意后,我马上就被带到了急救室,来到那个男人的病床边。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紧闭,唯有胸口几乎无法察觉的活动显示他还有呼吸。一位医生也站在床边,正试探他的脉搏。

“他的时间不多了,”医生小声对我说,“您认识他吗?”

我摇摇头。

“从没见过。”

“那他口袋里怎么会有您的姓名和地址?您是黑斯廷斯上校,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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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但我也无法解释那个问题。”

“真奇怪。从资料来看,他好像曾经是一位先生的仆人。那位先生叫英格勒斯,是个退休的公务员。”见我对这个名字做出了反应,他马上补充道,“啊,您认识他,是吗?”

英格勒斯的仆人!那我确实见过他。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能分清两个中国人的长相。他一定跟随英格勒斯去了中国,那场灾难之后,他又带着一个消息回到了英格兰,极有可能是给我的消息。那个消息必定至关重要,并且情况紧急,我必须听到。

“他现在清醒吗?”我问,“能说话吗?英格勒斯是我的老朋友,这个可怜人很可能给我带了一条来自他的口信。英格勒斯先生应该是十天前离开英国的。”

“他现在是清醒的,但我怀疑他有没有足够的体力说话。他失血过多,您懂的。当然,我可以给他打一针兴奋剂,但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给中国人注射了一针。我留在床边,满心希望能够听到哪怕只言片语,甚至一个手势。因为那极有可能对我的工作意义重大。可是时间慢慢流逝,病人却没有一丝动静。

突然,一个险恶的想法蹿入我的脑海。莫非我已经落入了圈套?如果这个中国人只是伪装成英格勒斯的仆人,实际上却是四魔头的手下呢?我之前不是读到过某些中国法师有伪装死亡的本事吗?甚至,李长岩有可能召集了一群狂热信徒,愿意在必要时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主人。我必须提高警惕。

就在这些想法蹿过我的脑海时,躺在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呢喃了几个模糊的字眼。紧接着我看到他的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他似乎没有认出我,但我马上意识到他试图跟我说话。先不论他是敌是友,我必须听听他要说什么。

我俯身对着病床,可那破碎的声音在我听来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手”,但这个词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实在难以理解。随后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我听到了另外一个词,“慢板”。我惊讶地凝视着他,紧接着联想到了那两个词有可能代表的意思。

“韩德尔慢板? (注:韩德尔慢板(Handel’s Largo),韩德尔一词的前半部分为“Hand”(手)。) ”我问道。

中国人的眼皮飞快地颤动着,仿佛在表示同意。随后他又补充了一个意大利语词汇,“卡罗扎”。紧接着我又听到两三个意语词汇,最后,他突然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医生把我推开。一切都结束了。那个人死了。

我重新回到室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韩德尔慢板”,还有一个“卡罗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罗扎”的意思是四轮马车。这些简单的词汇背后隐藏着什么意思呢?他是个中国人,不是意大利人,为什么他会讲意大利语呢?如果他真的是英格勒斯的仆人,他肯定会说英语吧。这一切都充满谜团。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哦,我真希望波洛能在这里,用他那无与伦比的智慧来解决这些谜题!

我用钥匙开了门,然后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封信在桌上,我心不在焉地把它撕开。但是很快,我就呆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封律师事务所发来的信函。上面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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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那个封口的信函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它无疑是波洛留下的,我一眼就能认出那熟悉的笔迹。随后,我带着凝重的心情和急切的期待,撕开了信封。信上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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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有一点很明显,这个不可思议的人已经预见到了一切,甚至连他自己的死亡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我的任务是负责行动,而他是发出指令的天才头脑。毫无疑问,等我漂洋过海之后还会有更多指示等着我。与此同时,我的敌人会认为我是听从了他们的警告才离开的,便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可以丝毫不引起他们怀疑地回归,在他们内部展开大肆破坏。

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我马上出发。我发出电报,预订行程,一个星期后,我就登上了安索尼亚号,向布宜诺斯艾利斯进发。

轮船刚离开码头,乘务员就给我拿来一张纸条。他解释说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皮草大衣的先生赶在舷梯拉起的最后一刻交给他的,之后那人就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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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看,留言的内容简洁明了。

“你很明智”——那上面写道,后面还署了一个大大的数字“4”。

我只能强忍住微笑!

海上的情况不算太恶劣,我享受了一顿还算愉悦的晚餐,像船上的绝大部分乘客那样做出决定,打了一两把桥牌。随后我回到自己的船舱,一如往常那样睡得人事不省。

我被一阵连续不断的摇晃惊醒,感到一阵眩晕和困惑。我看到一名船员站在我旁边。当我坐起身时,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感谢上帝,我总算把您叫醒了,这样我就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工作。您总是睡得这么死吗?”

“出什么事了?”我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依旧处于困惑状态,“船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认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冷冷地回答道,“海军部的特别指示。外面有一艘驱逐舰正等着把您接走。”

“什么?”我惊叫一声,“在这大海上?”

“这事看起来确实很奇怪,但与我无关。他们派了个小伙子到船上来顶替您,我们都被要求发誓保密。能麻烦您起来把衣服换了吗?”

我照他的话做了,依旧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一条小船被放了下去,我被转移到了驱逐舰上。我受到了热情的欢迎,但没能问出任何情况。司令官接到的命令是把我带到比利时的某个海岸登陆,然后他的任务就结束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我只能死守一个信念,这一定是波洛计划的一部分。我必须完全信任那位已经去世的挚友,毫不怀疑地一路向前。

我一如计划,在规定的地点登陆了。那里有辆汽车等着我,很快我就坐上车,飞快地驰骋在弗兰德平原上。当天晚上,我住进了布鲁塞尔的一家小旅馆。第二天,我们又出发了。周围的风景渐渐变成了树木和山林。我意识到我们正深入阿登高地 (注:阿登高地(Ardennes),位于法国北部,比利时东南部及卢森堡北部,默兹河的东西两方的高原。) ,然后我突然记起波洛曾经说过,他有个兄弟住在斯帕。

但我们并没有前往斯帕。车子离开主干道,钻进了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然后来到一个小村落,又开到了山顶上一座孤零零的白色别墅旁。车子停在了别墅的绿色大门前。

我下车后,大门打开了。一名年老的男仆站在门边,鞠了一躬。

“黑斯廷斯上校阁下?”他用法语说,“我正在恭候上校阁下的光临。请跟我来。”

他带我穿过大厅,打开里面的一扇门,站到一旁让我进去。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因为屋子正对着西边,下午的阳光无情地直射进来。过了一会儿,我适应了光线,看到一个人影正伸出手等着欢迎我。

这是……哦,不可能,这不可能……但这是真的!

“波洛!”我高喊一声,这次再也没有试图逃离他那令人窒息的拥抱。

“当然,当然,当然是我!要杀死赫尔克里·波洛可没这么容易!”

“可是波洛……为什么?”

“这是一个计谋,我的朋友,一个计谋。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以展开我们的最后总攻了。”

“可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啊!”

“不,黑斯廷斯,我不能。因为那样一来,你就绝对、绝对不可能在葬礼上做出那么精彩的表演了。没错,你的表演完美无瑕。四魔头绝对会对你深信不疑。”

“但我经历的那些——”

“不要认为我很无情。我之所以要欺骗你,有部分原因是为了你。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犯险,却绝对不能毫无顾虑地不断威胁你的生命。所以在爆炸之后,我想出了一个绝佳的主意。里奇韦是个好医生,是他帮我实施了那个计划。我死了,你将会回到南美。可是,我的朋友,你却坚决不愿意听从他的劝告。最后我只好伪造了一份律师函,以及一通冗长的废话。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来了,这是最值得庆贺的。现在,我们就要躲藏在这里,销声匿迹,直到最后总攻的时机到来——彻底摧毁四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