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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引荐,让赫尔克里·波洛很快便和地区验尸官搭上了话。
“死者加斯科因是一个有趣的人。”验尸官观察着他,说道,“一个孤独、古怪的老家伙。不过他这一死倒是吸引了很多人关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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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好奇地看着他的访客。
赫尔克里·波洛小心地选择用词。
“先生,出于一些原因,这个案子需要进一步调查。”
“那么,我有什么能做的呢?”
“据我所知,如何处理现场发现的文件是您的职责——是销毁还是保留。从亨利·加斯科因的睡袍口袋里发现了一封信,是这样的吗?”
“是的。”
“一封来自他的外甥,乔治·洛里默的信?”
“正是如此。审讯时我们递交了这封信,以确认死亡时间。”
“信件所证明的死亡时间和尸检结果是一致的?”
“完全一致。”
“这封信现在还保留着吗?”
赫尔克里·波洛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当他听到这封信仍然保留着且可供调查使用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最终他拿到了这封信,小心检视着。这是一封用钢笔写成的信,字迹稍微有些难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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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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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尾所署的日期是十一月三日。波洛看了一眼信封上的邮戳,是十一月三日下午四点三十分。
他喃喃自语道:“安排得非常巧妙,不是吗?”
5
金斯敦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在坚持不懈地努力下,他终于同安东尼·加斯科因生前的厨娘兼管家艾米丽亚·希尔谈上了话。
一开始,希尔太太拘谨且多疑,但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被这位相貌奇特的外国人的亲切热情所打动。艾米丽亚·希尔太太终于放松了下来。
和众多女性一样,她发现对方是一个极富同理心的听众,便尽情倾吐着内心的苦水。
她为加斯科因先生管理家务已经十四年了——这并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绝对、绝对不是!很多女性看到她所要负担的工作就退缩了!毫无疑问,那可怜的老人是个怪人,他异常执着于金钱——近乎狂热。而且他是个非常有钱的人!不过希尔太太依旧忠诚地服侍他,容忍他的做事方式,自然,她希望能得到某种形式的回报。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留下了一份很早就写成的遗嘱,把所有钱都留给了妻子,如果她早于他过世,那么所有财产就归他的兄弟亨利。一份多年前起草的遗嘱。这看上去很不公平!
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引导着,把话题逐渐从她那无法满足的贪欲上转移了出去。是的,这真是无情且不公平的!希尔太太的伤心和惊讶无可指责。所有人都知道加斯科因极其吝啬,据说这位已过世的先生甚至拒绝帮助他唯一的兄弟。希尔太太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是洛里默医生来看他那次提到的事情吗?”希尔太太问,“我知道是关于他兄弟的事情,但我以为只是他兄弟想一家人团聚。他们在多年以前吵翻了。”
“是的,”波洛说,“然后加斯科因先生拒绝了?”
“没错。”希尔太太点头道,“‘亨利?’他小声嘀咕着,‘亨利怎么了?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但我也不想见他。好争吵的亨利。’他就这么说。”
之后话题又回到了希尔太太的牢骚和已过世的加斯科因先生的律师的无情。
赫尔克里·波洛费了些力气才终于以不太突兀的方式离开了。
接着,晚饭后,他去了温布尔顿多塞特路的艾尔克莱斯特宅邸,这里是乔治·洛里默医生的住处。
医生在家。赫尔克里·波洛被带进了他的诊所,不一会儿乔治·洛里默医生来了,他显然刚刚离开晚餐餐桌。
“医生,我不是病人。”赫尔克里·波洛说,“我来这里可能有些鲁莽,但我是一个老人了,我喜欢简单直接,不喜欢律师和他们冗长迂回的方法。”
他显然引起了洛里默的兴趣。这位医生身高中等,胡子刮得很干净。他的头发是棕色的,但眼睫毛几乎是白色的,这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无神。他举止轻快,很有幽默感。
“律师?”他抬了抬眉头,“我也讨厌那些家伙!亲爱的先生,您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请坐。”
波洛照做了,同时递上了名片。
乔治·洛里默的白色睫毛眨了一下。
波洛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我的顾客大多是女性。”
“自然。”乔治·洛里默医生眨眨眼说道。
“如您所说,这很自然。”波洛表示同意,“女人不相信警察。她们更倾向于寻找私家侦探。她们不想把她们所面临的问题公之于世。一位老太太几天前来找我咨询,她因她多年前发生过争吵的丈夫过世了而感到难过。而这位丈夫是您的舅舅,加斯科因先生。”乔治·洛里默的脸瞬间变成了紫色。
“我舅舅?不可能!他妻子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不是安东尼·加斯科因,而是亨利·加斯科因先生。”
“亨利舅舅?但他根本没结过婚!”
“哦不,他结过婚。”赫尔克里·波洛一点都不脸红地撒着谎,“千真万确。这位女士还带了他们的结婚证明。”
“胡说!”乔治·洛里默大声咆哮着,他的脸紫得像葡萄干一样,“我不相信。你是个厚颜无耻的骗子。”
“这真是太糟糕了,不是吗?”波洛说,“你犯下了谋杀罪,却仍一无所得。”
“谋杀?”洛里默的声音颤抖,无神的眼睛顿时惊恐地瞪大了。
“顺便说一下,”波洛说,“我看到你刚刚又吃了黑莓派。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习惯。黑莓虽说富含维生素,但可能在其他方面是致命的。以你的情况来说,我想黑莓可能会往你的脖子上套上绳索,洛里默医生。”
6
“你看,我的朋友,你的基本假设就错了。”赫尔克里·波洛笑嘻嘻地对坐在桌对面的朋友解释道,“一个有精神压力的人是不会选择在此时做一些他平时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情的。他只会条件反射般地遵从以往的生活方式。一个为某件事烦心的人可能会穿着睡衣下楼吃晚饭,但一定会是他自己的睡衣,而不是别人的。
“一个不喜欢浓汤、牛油布丁和黑莓的人突然在一个晚上点了这三样菜。你说这是因为他在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思绪恍惚。但我会说,一个有心事的人会按照习惯,机械性地去点他之前最常吃的东西。
“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还有什么其他的解释吗?我就是无法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很困扰!整件事都不对劲,不合理!我是个老派的人,我喜欢凡事合情合理。加斯科因先生的这顿晚餐让我很不舒服。
“然后你告诉我这位先生消失了。他几年来第一次错过了星期二和星期四的晚餐。我更不舒服了。一个奇怪的设想从我的脑袋里冒了出来。我认为这位先生已经去世了。我调查了一下,得知这位先生确实去世了,而且死得干净整洁。或者应该说,腐鱼的腥臭味被酱汁遮盖了!
“七点的时候有人在国王大道见过他,七点半他在这里用餐——两小时后他就死了。一切都合乎情理——胃里的残留物,那封信。太多酱汁了!你都看不到鱼了!
“忠心的外甥写了一封信,这位忠心的外甥在舅舅死亡的时段里有漂亮的不在场证明。死亡的方式很简单——从楼梯上摔下来。这是简单的意外吗?还是简单的谋杀?所有人都说是前者。
“忠心的外甥是他唯一在世的亲属。这位忠心的外甥将拥有继承权——但他是否有财产可继承?众人皆知他的舅舅生活穷困。
“但是舅舅有一个兄弟,这位兄弟曾有一个有钱的妻子,现在他还住在金斯敦山的奢华大房子里,看起来他的妻子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他。你看到其中的关联了吧——富有的妻子把钱留给了安东尼,安东尼把钱留给了亨利,亨利的钱则由乔治继承——一条完整的继承链。”
“理论上来说非常完美。”邦宁顿说,“但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旦你知道了真相,就很容易拿到想要的证据。亨利是在晚餐后两小时去世的,这是此案最具迷惑性的一点。但假如这顿饭不是晚餐,而是午饭呢?把自己放在乔治的处境下想一想,他急需钱。安东尼·加斯科因快死了,但他的死对乔治无益。安东尼的钱将由亨利·加斯科因继承,而亨利或许还能活好多年。所以亨利也必须死——越快越好——但他必须死在安东尼之后,同时乔治还需要有不在场证明。亨利每周固定的两天在同一家餐厅吃晚餐的习惯给了乔治一个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机会。作为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他先测试了一下这个方法是否能成功。他假扮成舅舅,在一个星期一的晚上来餐厅用餐。一切都很顺利,餐厅里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他的舅舅。他很满意。这下他只要等待安东尼舅舅死亡的时机了。这一天来了。十一月二日下午,他给他的舅舅写了一封信,但信里署的日期是十一月三日。十一月三日下午他去拜访了他的舅舅,并执行了他的计划。一个推搡,他的舅舅亨利滚下楼梯死了。乔治找到自己写的信,并把它塞到了舅舅的睡衣口袋里。晚上七点半,他坐在加兰特恩德沃餐厅,戴着假胡子和假眉毛。于是,人们相信亨利·加斯科因毫无疑问在七点三十分时还活着。之后他迅速在盥洗室换装,开着车飞速赶回温布尔顿打了一晚上桥牌,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邦宁顿先生看着他。
“但是信上的邮戳怎么解释?”
“哦,那个很简单。那个邮戳有些脏了。为什么呢?因为有人用炭笔把十一月二日改成了十一月三日。除非你已经有所怀疑了,否则是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不过还有致命的黑画眉。”
“致命的黑画眉?”
“把二十四只黑画眉烘进馅饼里[1]!再说得直白点,就是黑莓!乔治终究不是一个好演员。你还记得那个为了表演《奥赛罗》而把自己全身涂黑的人吗[2]?犯罪的时候你得像他一样敬业。乔治看起来像他的舅舅、走路像他的舅舅、说话也像他的舅舅,并且戴上了和舅舅一样的胡子和眉毛。但是他忘记吃得像他舅舅了。他点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黑莓会把牙齿染黑——可尸体的牙齿是干净的。亨利·加斯科因那晚在加兰特恩德沃餐厅吃了黑莓,但他的胃里却没有黑莓,我今早去问过了。而乔治居然愚蠢到把假胡须、假眉毛等其他变装道具都留下来了。哦!一旦你开始寻找,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证据。我拜访了乔治并且故意挑衅,他就暴露了!顺便说一句,他那天又在吃黑莓。贪婪的家伙——太在意食物了。然而,他会因贪婪而死,除非我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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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侍者端上了两大份黑莓派和苹果派。
“拿走。”邦宁顿先生说,“人再小心都不为过。给我上一小份西米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