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克里·波洛走进旋转门,又推开一扇门,走进了小餐馆。这时并不是吃饭的时间,餐馆里没有多少人。他很快就看到了他要见的人,大块头斯彭斯警长随即从角落的桌子旁站了起来。
“好极了,”斯彭斯警长说,“你来了。这里不难找吧?”
“一点也不难找,你指的路线非常准确。”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加洛韦总警长,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加洛韦又瘦又高,脸很长,一脸清心寡欲的表情。灰色的头发像是秃了一小圈,看上去与牧师有几分相似。
“这太好了。”波洛说道。
“我已经退休了,”加洛韦说,“但我还记得那件案子。是的,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一般人可能已经忘记了,但我还是记得。”
赫尔克里·波洛差点说出“大象确实记得”,但他及时反应了过来。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和阿里阿德涅·奥利弗夫人牢牢地联系在了一起,以至于他在很多不合适的场合都差点脱口而出。
“真是让你久等了。”斯彭斯警长对加洛韦说。
斯彭斯警长拉出一把椅子,三个男人坐了下来。服务员拿来了菜单。斯彭斯警长显然经常来这家餐馆,他给了波洛和加洛韦一些点餐的建议。加洛韦和波洛各自点了菜。然后他们靠着椅子,一边呷着雪莉酒,一边注视着对方。几分钟之后才有人打破沉默。
“我必须要向您道歉,”波洛说,“特地让您跑一趟,只因为我想向您打听一件已经了结的案子。”
“让我感到好奇的是,”斯彭斯说,“你究竟对什么事这么好奇。你并不是那种对过去的事刨根问底的人。这件事是跟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有关吗?还是你突然对一件也许无法解释的案子产生了好奇?你同意我的说法吗?”
斯彭斯望向桌子对面。
“加洛韦那时还是个督查,”他说,“负责调查雷文斯克罗夫特枪杀案。他是我的老朋友,所以我联系到他一点也不难。”
“您人真好,今天能特地来这里,”波洛对加洛韦说,“只是为了一件我很好奇但我肯定无权打听的案子,它已经过去很久而且已经结案了。”
“我倒不这么想,”加洛韦说,“我们都会对过去发生的某些特别案件感兴趣。莉齐·博登真的用一把斧子杀死了她的父母吗?现在仍然有些人不这么认为。是谁杀了查尔斯·布拉沃,又是为什么?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大多数都没什么根据。但是人们仍然试着找出其他的解释。”
加洛韦用他那敏锐而精明的眼睛看着波洛。
“波洛先生,如果我没搞错的话,您偶尔会有一种调查过去凶杀案的冲动,这种情况已经有两三次了吧。”
“当然,有三次了。”斯彭斯警长说,“我应该不会记错,有一次是受一个加拿大女孩所托。”
“不错,”波洛说,“一个热情又坚强的加拿大女孩。她来这里是为了调查她母亲被指控谋杀并被判死刑的案子。尽管她母亲在行刑前就死了,但那女孩坚信她母亲是无辜的。”
imwpweb.c😏om更专业的主题插件生产商家
“您同意她的想法?”加洛韦说。
“最初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并没有同意,”波洛说,“但她非常确定。”
“女儿总是希望母亲是无辜的,并且会想方设法推翻一切指控,这很自然。”斯彭斯说。
“不止这些,”波洛说,“她向我证明了她的母亲是哪种人。”
“那种不可能谋杀别人的女人吗?”
“不是。”波洛说,“我想你们一定也会同意,如果你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一切之后,就很难认为他们无法谋杀别人了。但是在这件案子中,那个母亲从来没有为自己的无辜进行申诉。她好像对于死刑很情愿。这件事情一开始就很奇怪。她是个悲观主义者吗?看起来并不是。因为当我开始询问她时,我明显感觉到她并不是悲观主义者。可以说,她恰恰相反。”
加洛韦看起来很有兴致。他倾过身,从桌上撕了一块面包放在盘子上。
“她是无辜的吗?”
“没错,”波洛说,“她是无辜的。”
“这让你感到惊讶吗?”
“我意识到这点时并没有感觉惊讶。”波洛说,“有一两件事——特别是有一件事——证明了她不可能有罪。一个当时没有人注意到的事实。这么说吧,一个人只需要在看别的地方时顺便看看菜单上的东西就好了 (出自《五只小猪》。波洛受到一位年轻姑娘的委托,调查其父埃米亚斯·克雷尔在十六年前被毒死的疑案,当年其母被当成嫌疑犯后死在狱中,但是留下信件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波洛通过缜密的调查,最终锁定了五名嫌疑人,五个人各有杀人动机。——译者注) 。”
这时,服务员把烤鳟鱼送到了他们面前。
“还有另一个案子,也是调查过去的事,但不太一样。”斯彭斯接着说道,“一个女孩说她在一次聚会上目睹了一起谋杀 (出自《万圣节前夜的谋杀》。在万圣节前夜的晚会上,一个十三岁的虚荣女孩乔伊斯吹嘘说她曾经亲眼看见过一起谋杀,但没有人相信她。几小时后,在那栋房子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被溺死在咬苹果游戏的水桶里了。当天晚上,赫尔克里·波洛被请来找出“幕后黑手”。——译者注) 。”
“那个女孩真的目睹了谋杀吗?”
“没有,”波洛说,“她没看见。这鳟鱼真不错。”波洛称赞道。
“这儿的鱼一向做得不错。”斯彭斯警长说。
他给自己倒了些调味酱,说:“还有最棒的调味酱!”
此后的三分钟,三人都在安静地享受食物。
“斯彭斯来找我的时候,”加洛韦说,“问我是否还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一案,我当时一下就被激起了兴趣。”
“您还没忘记那件案子?”
“没有,雷文斯克罗夫特那件案子没那么容易忘记。”
“您是同意那件案子还有疑点吗?”波洛说,“是缺乏证据,还是有别的解释?”
“并不是那样的。”加洛韦说,“所有证据都记录了肉眼可见的事实。过去也有几起类似的死亡事件,是的,一切都正常。但是——”
“但是?”波洛问。
“但是一切又都不对劲儿。”加洛韦说。
“是这样啊。”斯彭斯说,看起来兴致勃勃。
“你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是吗?”波洛转向斯彭斯说道。
“是的,在清洁女工谋杀案 (出自《清洁女工之死》。一个缺少良好教育、靠出租房屋与给人做些杂活零工为生的老妇人,被人用锐器砸了一下后脑勺而毙命。凶手很快被逮捕归案,但办案的斯彭斯警监却不满意,他认为尽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凶手,但此人却不具备凶手的特征。为此,他请求波洛去找出真相。——译者注) 中。”
“你当时并不满意,”波洛说,“尽管你抓到了那个特别难缠的年轻人 。他有充分的作案动机,而且看上去就像是凶手。每个人都觉得是他干的,但是你知道凶手并不是他。你当时非常肯定地来找我,让我一起去调查。”
“我当时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帮上忙——你还真的帮了我,对吗?”斯彭斯说。
波洛叹了一口气:“是的,那次很幸运。但那家伙可真是个讨人厌的年轻人。假如他被判绞刑的话,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因为他不让别人帮助来证明他是无辜的。现在我们来看看雷文斯克罗夫特这件案子吧。加洛韦总警长,您说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是的,我非常肯定,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加洛韦说道。
ise-en-scène。——译者注) 。就像一张完整的蓝图一样。但是尽管如此,那些专业的侦探人员却知道这全都是错的。就像艺术评论家能看出一幅画全错了一样,艺术评论家们总能看出画是真品还是赝品。”
“当时我也对雷文斯克罗夫特枪杀案一筹莫展。”加洛韦说,“我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探访了许多人,但没有任何结果。那件案子看起来就像是一起自杀约定,它有自杀约定的所有迹象。当然,也有可能是丈夫先射杀了妻子然后自杀,或是妻子射杀了丈夫然后自杀。这三种情况都有可能。一般情况下,警察都能知道哪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警察都要有一些证据证明他们的作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