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停下来看着我。我向前鞠了一躬。
“撞上了我这个年轻英雄。”我说。
“你看,”波洛特意提到,“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连你也无法阻止自己那滑稽夸张的声调。整件事是那么富有戏剧性和奇幻色彩,让人完全难以置信。这种事情只可能在像加里·格雷格森写的小说中发生。我想到当我年轻的朋友带着这个故事找到我时,我正在研究一系列的侦探小说作者,在他们过去六十年的作品中,他们运用了各种各样的诡计。非常有趣。人们几乎会认为真实的犯罪都是在模仿小说中的情节。也就是说,如果我发现一只狗在它应该叫的时候没有叫,我会对自己说,‘哈!福尔摩斯犯罪!’同样地,如果一具尸体是在完全封闭的房间里发现的,我就会很自然地说,‘哈!迪克森·卡尔案!’然后就是我的朋友奥利弗太太。如果是我发现的话——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多说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这次的案件是在如此荒谬至极的情况下发生的,以至于人们会立刻感到,‘这本书与现实生活完全不相符。所有的事都不真实。’但是,这次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这是事实。这件事确实发生了。这让人想到就生气,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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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卡斯特没有如此分析过,但是他完全同意这种观点,他表示赞同地点着头。波洛继续说道:
“这正好与切斯特顿的小说相反。‘你会在哪里藏起一片树叶?在森林里。你会在哪里藏起一块鹅卵石?在海边。’在这里有穿越,有幻想,有传奇!我对自己说,试着模仿切斯特顿。‘一个中年妇女在哪里可以隐藏她已渐渐逝去的美丽?’我没有回答。‘隐藏在其他衰老的面孔中。’完全错误。她是隐藏在她的妆容之下,在口红和睫毛膏之下,用华丽的皮毛包裹着自己,让珠宝环绕着脖颈,让耳坠摇曳于耳间。你听懂了吗?”
“嗯——”探长掩饰着他的无知。
“因为这些装扮,你知道的,人们会被她身上的高级时装吸引,会去注意衣服上的皮毛、佩戴的珠宝、头饰,他们丝毫都不会去留意这个女人本身的容貌!所以我对自己说,我对我的朋友柯林说,因为这起谋杀案有太多离奇的设计而转移了人的注意力,所以它一定是一起很简单的案件。我说得对吗?”
“你说得没错。”我说,“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知道真凶呢?”
“那么你就必须等待了。所以,现在,我们不看案件的这些设计,而来分析本质的东西。一个男人被杀了。他为什么会被杀?他是谁?第一个问题的答案显然要通过第二个问题才能得知。直到你得到这两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你才可能再继续查下去。他可能是一个敲诈犯,或者是一个骗子,或者是一位让妻子讨厌的丈夫,他的存在让他的妻子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威胁。他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越来越多的人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受人尊敬的有钱人。我突然想到,‘既然说这应该是一起简单的谋杀案?那么,好,就这么做。让这个人成为他看起来的那样——一个有钱且受人尊敬的中年人。’”他看着探长,“你明白了吗?”
“嗯——”探长只是礼貌性地应了一声,就停住了。
“所以他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和善的中年人,他的消失对‘某人’来说一定是必要的。对谁呢?最后我们可以缩小一些排查范围。了解通常的情况——佩玛繻小姐和她的习惯,卡文迪什文书打印社,还有在那里工作的名叫希拉·韦伯的女孩。所以我对我的朋友柯林说:‘去找邻居们。和他们谈谈。发现一些事情。他们的背景。但最重要的是,要投入谈话。因为在这种你并不仅仅是为了获取问题答案的谈话中,在这种闲聊中,就会有事情无意中泄露出来。当所谈的话题对他们来说具有危险性的时候,人们就处在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中,但是一旦进入随便的闲聊,让他们感到放松时,他们就会无意中说出事实。这样案件就会大有进展。’”
“高明的方法,”我说,“不幸的是,在这起案件中没有什么效果。”
“但是,亲爱的,它起作用了。有一句重要的话。”
“什么?”我问道,“谁说的?什么时候?”
“在适当的时候,亲爱的。”
“请你告诉我,波洛先生。”探长礼貌地重又回到这个话题。
“如果你绕着19号画一个圈,所有在其中的人都有可能杀害寇里先生。黑姆太太,布兰德夫妇,麦克诺顿夫妇,华特豪斯小姐。但最重要的是,有一些人已经被提前设计进了现场。佩玛繻小姐在大约一点三十五分出去之前,可能已经将他杀害,韦伯小姐很可能被安排在那里与他见面,在冲出房间报警之前就已将他杀害。”
“啊,”探长说,“现在你转入到具体问题了。”
“那当然,”波洛滑动着他的轮椅说,“你,我亲爱的柯林。你也在现场。在新月街的上半段找着下半段的房号。”
“呃,是这样啊。”我忿忿不平地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波洛傲慢地大声说。
“而我是那个还想着告诉你整件事情的傻瓜!”
“谋杀犯通常都很自负,”波洛指出,“很可能会耍弄你,这样你就有笑话我的理由了。”
“如果你继续说下去,你就要使我信服了。”我说。
我开始感觉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波洛又转向哈卡斯特探长。
“我对自己说,本质上来说这肯定是一件简单的谋杀案。不相干的钟表的出现,提前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故意发现尸体的安排,现在这些都必须放在一边。关键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死了,并且是有人想让他死。如果我们知道这个死去的男人是谁,这将会暗示我们谁是杀手。如果他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我们就必须找到可能被他诈骗过的人;如果他是一名侦探,那么我们就去找那个暗中犯过罪的人;如果他是一个有钱人,那么我们就从他财产的继承人中寻找。但如果我们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那么要从这大片的范围中去找出有嫌疑的凶手,就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先不考虑佩玛繻小姐和希拉·韦伯,她们似乎是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人。答案是令人失望的。我认为只有赖姆塞先生有些异样?”波洛用探询的眼神看着我,我点点头。“每个人都有值得信任的筹码。布兰德是一位著名的本土建筑师,麦克诺顿是剑桥大学的教授,黑姆太太是当地一位拍卖商的遗孀,华特豪斯兄妹是一直受人尊敬的本地人。所以我们再回到寇里先生这里。他来自哪里?是什么原因让他来到了威尔布拉汉新月街19号?这里住着一位邻居,黑姆太太,说了一句非常有参考价值的话。当得知死者并不是住在19号时,她说,‘噢!我明白了。他只是来这里送死的。多奇怪。’她有一种能一眼看到问题本质的才能,这种才能只有那种只关心自己的一举一动,而对他人的言行毫不关心的人所拥有。她总结了整个案件。寇里先生是来威尔布拉汉新月街19号送死的。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她的这句话突然让我一惊。”我说。
波洛没有注意到我。
“‘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赶来送死。’寇里先生来了,然后他被杀了。但这还没有完。他的身份查不出,这很重要。他没有钱包,没有证件,衣服的商标也被扯掉了。但这还不够。标有保险代理的寇里的名片,也只是一时想出来的手段。如果这个男人的身份一直无法查证,他最后肯定会被给予一个假身份。不久以后,我敢保证,就会有人出现,会对他进行确认。可以是弟弟,可以是姐姐,可以是妻子。说到妻子,里瓦尔太太,仅仅是这个名字可能已经引起了怀疑。在萨默塞特有一个村庄,我和一个朋友住在那附近——寇里·里瓦尔村,不知道这两个名字暗示着什么,寇里先生,里瓦尔太太。
“到此为止,这个计划几乎清晰可见了,但是让我迷惑的是,为什么我们的凶手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警方不可能确定死者的实际身份呢。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家人,但至少会有管家、仆人、生意伙伴。这让我做出了另外的假设: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失踪了。进一步的假设就是他不是英国人,仅仅是来这个国家旅行的。这就与他治疗牙齿的事实相符了,明明有过治牙的痕迹,但却找不到任何治牙的记录。
“我的头脑中开始隐约有了被害者和凶手的模样。案件经过了精心计划,并且非常高明地被实施,但是现在却出了纰漏,这是凶手没有预料到的。”
“是什么?”哈卡斯特问。
出乎意料的是,这时波洛把头向后扬了扬,戏剧性地背起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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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前靠了靠。
“杀害寇里先生的嫌犯也许有很多。但是杀害、或者有理由杀害女孩伊娜的,却只有一个。”
我们突然同时看向他。
“让我们想想卡文迪什文书打印社,有八个女孩在那里上班。九月九日那天,其中四个因工作安排去了稍远的地方,就是说,与她们见面的客户会给她们提供午餐。正常情况下她们四个是在第一轮的十二点半到一点半之间吃午餐的人——剩下的四个人,希拉·韦伯、伊娜·布伦特和另外两个女孩;而珍妮特、莫林是在第二轮的一点半到两点半之间吃午餐的。但是在那天,伊娜·布伦特在离开办公室不久后就出了点小意外。她的鞋跟因卡在格栅中断了。这让她无法正常走路。所以她就近买了一些小面包直接回了办公室。”
波洛对我们摇着他那竖起的强有力的手指。
“我们知道伊娜·布伦特在因某事而忧心忡忡。她试图在办公室之外的地方去见希拉·韦伯,但是没有成功。这是不是可以推断有什么事情是与希拉·韦伯有关呢,但是我们没有找到证据。她可能只想去问问希拉·韦伯那件一直困扰她的事。但是有一件事确是显而易见的。她想在打印社之外的地方和希拉·韦伯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