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电话铃响了。
赫尔克里·波洛一点都没有察觉。
铃声刺耳地响个不停。
乔治走进屋内,走到电话机旁,向波洛先生投去询问的眼神。
波洛对他做了个手势。
“不要管它了。”他说。
乔治领命,再次离开房间。电话铃一直在响着,忽然间停住。一两分钟后,又再次响了起来。“该死的![1]一定是那个女人!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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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电话旁。
他拿起听筒说:“喂?”
“您是,是波洛先生吗?”
“是我本人。”
“我是奥利弗夫人,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一样。我一开始没听出来。”
“早安,夫人。您最近还好吧?”
“啊,我很好。”阿里阿德涅·奥利弗的声音一直是欢欣鼓舞的。这位知名侦探小说家和赫尔克里·波洛私交甚好。
…
“好的。”
“我们侦探小说作家俱乐部要举行年度晚宴,我想你能否大驾光临并作为今年的演讲嘉宾。如果你愿意的话,那真是太好了。”
“什么时候?”
“下个月二十三号。”
电话中传来一声长叹。
“哎!我太老了。”
“太老了?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一点都不老。”
“您不觉得我老?”
“当然不觉得了。你活得精彩极了。你可以告诉我们很多基于真实罪案的有趣故事。”
“都有谁要去听啊?”
“每一个人。他们……波洛先生,有哪里不对吗?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是的,我很沮丧。我的感觉……啊,嗯,没什么事。”
“跟我讲讲。”
“我为什么要如此小题大做?”
“为什么不可以?你最好过来,把这一切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呢?今天下午吧。来吧,跟我喝喝茶。”
“下午茶,我不喝下午茶。”
“那么就喝咖啡吧。”
“这不是我平时喝咖啡的时间点。”
“热巧克力,杯顶上加鲜奶油?或是一杯草药茶。我记得你喜欢草药茶,或是柠檬汁,或是橘子汁。或是你喜欢不含咖啡因的咖啡,我想办法给你弄点——”
“亏您能想到![2]这真让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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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糖浆你很喜欢。我知道的,在我的壁橱里还有半瓶子利宾纳[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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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利宾纳?”
“黑醋栗味的糖水。”
“真的,我真是服了您!您真是有能耐,夫人。我被您的热心打动了。我很乐意在今天下午陪您喝一杯热巧克力。”“好的。到时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让你如此沮丧。”
她挂断了电话。
2
波洛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拨了一个号码。打通之后他立马说:“戈比先生?我是赫尔克里·波洛。您此时是否正忙着?”
“还行。”戈比先生说道,“尚可。但是波洛先生,只要您遇到急事,我愿意为您效劳,您一贯都是这样。嗯,我不是说我手下这群年轻人不能应对我现在遇到的这些事。当然了,优秀的小伙子们不如往日那样容易寻得。现今,他们都太自以为是了。还没开始学呢,就以为自己知道了一切。不过,我们也不能对他们期望过高。波洛先生,我很乐意为您效劳,或许我能派一两位得力的干将为您做些什么。我想还是跟以往一样吧?搜集情报?”
当波洛把他想要做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戈比先生听的时候,戈比先生不停点头。他们说完之后,波洛又打给了伦敦警察厅,打给他的一位熟人。当这位熟人听完波洛先生的诉求之后,回应道:
“您要求得太多了吧。是否出现了谋杀案,范围是任何地点。时间、地点和被害人都不知道。如果要我说,老哥,这听起来就像是徒劳无功的事儿。”他不以为意地说,“您看上去似乎一无所知!”
3
下午四点十五分,波洛坐在奥利弗夫人的会客厅里,细细品味着女主人放在他身边小桌子上的大杯热巧克力,顶端满是泡沫状的鲜奶油。她还端出了一小盘侬格酥[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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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5]夫人,您真是太热情了。”他接过杯子,有点惊讶地察觉到奥利弗夫人的新发型,还有她的新壁纸。这两样对他来说都是崭新的。他上一次见到奥利弗夫人的时候,她的发型还是普通而古板的,但是她这次的发型却是满头错综复杂的发卷。如此浮夸与华丽,他想这一定是假发。他心里暗中想着,如果奥利弗夫人突然习惯性地激动起来,有多少发卷会垂下来。至于壁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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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樱桃,它们是新换的吗?”他用茶匙指了指壁纸。他感觉自己好像身处樱桃园里。
“是不是数量太多了,你觉得呢?”奥利弗夫人说,“挑选壁纸真是太难了。你觉得之前的壁纸是不是看上去更好一些?”
波洛模糊地想起一大群五彩斑斓的热带鸟类栖息在树林中的画面。他本来想说的是:“换这个选那个都差不多[6]。”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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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奥利弗夫人看到她的客人终于把茶杯放回碟子,很是满意地吐了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将粘在胡子上的奶油抹掉之后,她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简单跟您说说。今天早晨一位姑娘来拜访我。我建议她事先预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程安排,这您是知道的。但是她让仆人回复我,说要立即见我,因为她觉得自己可能犯了谋杀罪。”
“这么说简直太奇怪了。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
“就是啊!不明所以[7]!所以我只能让乔治带她来见我。她站在那里!拒绝坐下来。她只是站在那里盯着我看。她看上去有点愚钝。我试图鼓励她。接着她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她说她不该如此粗鲁无礼,但是您猜后来怎么了?她居然说我实在是太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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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夫人急忙说出宽慰的话。“啊,这个嘛,姑娘们就是这样的。她们认为过了三十五岁的人都已经半死不活了。她不是有意的,您必须知道这一点。”
“这伤害了我。”赫尔克里·波洛说。
“嗯,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意了。当然了,这么说是相当无礼的。”
“这无关紧要。这不仅仅关乎我的感受,我很担心。是的,我很担心。”
“嗯,如果我是你,我会全都忘了的。”奥利弗夫人贴心地建议道。
“您不明白。我是担心那位姑娘。她来找我寻求帮助,接着她认为我太过老迈,没办法帮助她。当然,她错了,这是毋庸多言的,然后她就跑开了。但是我告诉您,那位姑娘真的需要帮助。”
“我不觉得她真是这样的。”奥利弗夫人劝说道,“姑娘们总是小题大做。”
“不,您错了。她真的需要帮助。”
“你不是真的以为她杀了人吧?”
“为什么不呢?她说她杀了人。”
“是的,但是——”奥利弗夫人顿住了。“她说她可能,”她缓缓地说,“但是她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的。这讲不通。”
“她杀了谁?或者她认为自己杀了谁?”
波洛耸耸肩。
“而且她为什么要杀人呢?”
波洛再次耸耸肩。
“当然了,可能性有很多。”奥利弗夫人开始发挥她丰富的想象力了,“她可能是驾车撞到了人,但是逃逸了。她可能奋力挣脱在悬崖上对她施暴的男人,结果把他推下了山崖。她可能不经意间给错了某人药品。也可能跟一群人一起吃了兴奋剂,结果跟其中一个打了起来,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刺中了什么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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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8],夫人,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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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奥利弗夫人的想象仍在继续。
“她可能是一位手术室里的护士,用错了麻醉剂,或者是——”她停了下来,突然急切地想了解更清楚的细节,“她长什么样?”
波洛思考片刻。
“啊,就像外表毫无吸引力的奥菲莉亚[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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