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像这样让你去传话吗?”
“这个……没有……这是伯罗斯先生该做的事情。我只负责那些文字工作,毕竟我不是秘书。”
波洛问道:“你觉得杰维斯爵士让你去传达这些安排,是不是为了避开伯罗斯先生?”
林加德小姐想了想。
“这个,也有可能……当时我没想这么多,我觉得他就是图个方便。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确实奇怪,他当时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波洛先生要来,他说想制造惊喜。”
“啊!他这么说了,是吗?太奇怪了,有意思。那你有没有告诉别人?”
“当然没有,波洛先生。我转告斯内尔让他调整晚餐时间,然后让司机去火车站接七点五十分到站的一位绅士。”
“杰维斯爵士还有没有说别的可能与此事相关的事情?”
林加德小姐又想了想。
“没有……我想没有。他当时很紧张,我记得我要走的时候他说:‘他现在来也于事无补了。太晚了。’”
“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吗?”
“不……不知道。”林加德小姐用最简单的词进行了否定。
波洛皱起眉,重复道:“太晚了。他是这么说的,对吗?太晚了。”
里德尔上校接过话头。
“林加德小姐,你觉得是什么事在困扰杰维斯爵士?”
林加德小姐缓缓开口道:“我觉得跟雨果·特伦特先生有些什么关系。”
“雨果·特伦特?为什么觉得和他有关?”
“哦,倒也不确定,只是昨天下午我们刚好谈到雨果·谢弗尼克爵士——我猜这个人在蔷薇战争[1]期间没做什么好事——然后杰维斯爵士就说:‘我妹妹偏要给儿子起名叫雨果!这个名字是我们家族的耻辱。她应该知道所有叫雨果的最终都没落得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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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这些对我们很有启发。”波洛说道,“是的,启发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杰维斯爵士没再说什么更明确的话了吗?”里德尔上校问道。
林加德小姐摇了摇头。
“没有,而且这些话也不是对我说的,杰维斯爵士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并不是真的要跟我说。”
“那倒是。”波洛说道,“小姐,你作为一个外人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我想听一听你对这个家族及这对夫妇的真实想法,我认为这对我们很重要。”
林加德小姐取下夹鼻眼镜,眨了眨眼。
“这个,首先,坦白地说,我感觉自己闯进了一座疯人院!谢弗尼克-戈尔夫人总是会看到各种不存在的东西,杰维斯爵士又表现得像个……像个国王。特别怪异,特别戏剧性——我觉得他们两个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古怪的。当然,谢弗尼克-戈尔小姐是个正常人。而且后来我发现谢弗尼克-戈尔夫人其实也是个非常善良的好女人,她比所有人对我都好。杰维斯爵士……我真的觉得他是个疯子。他是个极端自我主义者——这个词是这么说的吧——而且日益严重。”
“其他人呢?”
“我猜伯罗斯先生和杰维斯爵士之间曾有些过节。最近我们全身心投入到这本书上,总算给了他一些空间。风度翩翩的伯里少校衷心爱慕着谢弗尼克-戈尔夫人,同时搞定杰维斯爵士也很有一手。特伦特先生、福布斯先生和卡德韦尔小姐他们三个刚来几天,所以我不是很了解。”
“谢谢你,小姐。莱克上尉呢,那位代理人?”
“哦,他人非常好。大家都喜欢他。”
“杰维斯爵士也是吗?”
“哦,是的。我曾亲耳听他说莱克是他所用过的最好的代理人了。当然,莱克上尉和杰维斯爵士之间也发生过一些矛盾,不过他处理得很好。这不容易。”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有些事……有些事……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一些小事……是什么来着?”
林加德小姐心平气和地看着对方。
波洛恼火地摇了摇头。
“该死!就在嘴边。”
“你最后一次见到杰维斯爵士是在什么时候?”
“喝下午茶的时候,在他的房间。”
“他那会儿看上去怎么样,有什么不对劲吗?”
“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众人当中有没有谁看上去格外紧张?”
“没有,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很正常。”
“杰维斯爵士喝好茶后去干什么了?”
“他跟往常一样,和伯罗斯先生一起去了书房。”
“那就是你最后一次看见他吧?”
“对。之后我就去了我工作用的晨间起居室,把之前和杰维斯爵士讨论过的笔记打出来,一直忙到七点,才上楼去换衣服,准备吃晚餐。”
“你听到枪声了,对吧?”
“是的,我当时就在这个房间里,觉得像是枪声,于是赶紧跑去了大厅。特伦特先生和卡德韦尔小姐在那儿,特伦特先生还笑嘻嘻地问斯内尔晚餐是不是有香槟喝。没人当回事儿,都以为是汽车回火的声音。”
“你有没有听到特伦特先生说‘谋杀也是有可能的’?”波洛问道。
“我相信他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开玩笑的,肯定。”
“后来呢?”
“我们就都到这儿来了。”
“你还记得大家下楼的顺序吗?”
“我记得谢弗尼克-戈尔小姐是最先到的,然后应该是福布斯先生。接着是伯里少校和谢弗尼克-戈尔夫人一起,伯罗斯先生在他们之后。应该是这个顺序,不过我也不是特别确定,因为大家几乎是同时到的。”
“听到第一次锣声,就都下来了?”
“是的。每一个人听到锣声后都会马上赶过来,杰维斯爵士对晚餐的时间要求非常严格。”
“他自己通常几点下来?”
“一般第一次锣声敲响之前他就已经到了。”
“而这次他没到,你有没有觉得很意外?”
“非常意外。”
“啊,我想起来了!”波洛喊出了声,引来另外两个人不解的目光。他继续说道:“我想起刚才要问什么了。小姐,今晚斯内尔告诉大家书房的门锁着之后,我们所有人就一起往书房走,那个时候你停下来捡起了一样东西。”
“有吗?”林加德小姐一脸诧异。
“有,就在我们拐上通往书房的那条直走廊之后。你捡起了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
“真奇怪……我怎么不记得。等等……是的,我想起来了。我刚才没仔细想。我来看看,应该在这里。”
林加德小姐打开了自己的黑色缎面小提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倒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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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和里德尔上校颇感兴趣地翻找了一番。在两块手帕、一盒粉饼、一小串钥匙、一个眼镜盒这堆杂物之间,波洛猛地抓起了一件东西。
“天啊,是子弹!”里德尔上校叫道。
这东西形状确实和子弹一样,但其实是一支袖珍铅笔。
“就是这个。”林加德小姐说,“我都忘了。”
“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林加德小姐?”
“哦,知道,这是伯里少校的。他用一枚子弹做的,他说这枚子弹曾打中过他——还是差点儿打中他来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他参加过南非战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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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拿着这个东西是在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他们一起打桥牌的时候。我进去喝茶的时候看到他正用这支笔记分。”
“都有谁在打牌?”
“伯里少校、谢弗尼克-戈尔夫人、特伦特先生和卡德韦尔小姐。”
“我看,”波洛轻声说,“东西还是先放在我们这里吧,我们会把它还给少校的。”
“哦,那就拜托了。我记性不好,说不定到时候就忘了。”
“或者,小姐,你能不能现在去把伯里少校叫过来?如果可以的话可就太好了。”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找他。”
林加德小姐迅速离开了。波洛站起身,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踱步。
“我们来重现一下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吧,感觉很有趣。两点半,杰维斯爵士在和莱克上尉一起过账目,那个时候他有些心事重重。三点,他和林加德小姐讨论他正在撰写的书,这时他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林加德小姐根据偶然听到的一席话而把他的焦虑归因于雨果·特伦特。用下午茶的时候,杰维斯爵士举止正常。下午茶过后,戈弗雷·伯罗斯先生告诉我们他好像遇到了什么好事。七点五十五分爵士下楼钻进书房,在一张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之后,开枪自杀了!”
里德尔缓缓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前后不一致。”
“杰维斯爵士的情绪波动十分怪异!心事重重——非常难过——恢复正常——情绪高涨!看起来太奇怪了!还有他说的话,‘太晚了’,他说我到得‘太晚了’。没错,我确实到得太晚了——没能赶在他死之前见上一面。”
“我明白了。你认为……”
“我没办法知道杰维斯爵士到底为什么找我来了!肯定不行了!”
波洛继续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时整理一下壁炉台上摆着的物件。一个靠墙摆放的牌桌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些筹码。接着他又走到写字台边,看了半天废纸篓——里面除了一个纸袋就什么都没有了。波洛拿起纸袋闻了闻,小声嘀咕了一句“橙子”,然后把纸袋压平,读出上面的字。“卡彭特父子,水果店,汉姆郡圣玛丽。”就在他把纸袋折成整齐的方块的时候,伯里少校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