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原本想在岛上好好享受假期的赫尔克里·波洛来说,这趟罗兹岛之行让他失望。他所期待的是一个假期,远离犯罪。不是说十月底时罗兹岛上没什么人,是一个平静的隐居地吗?
其实此话也不假,因为此时岛上只有他自己、钱特里夫妇、戈尔德夫妇、帕梅拉、萨拉、巴恩斯将军和另外两对意大利夫妇了。但是就这么几个人,机敏的波洛先生已经察觉到即将发生一连串不可避免的事件。
“肯定是我见了太多犯罪了,”波洛自责地自言自语着,“而且消化不良!肯定是我想太多。”
但他依旧忧心忡忡。
一天清晨,他下楼时看到戈尔德夫人正在露台上做针线活儿。
他向她走近时觉得仿佛看到轻盈的丝麻手帕带过了一些闪光的液体。
虽然戈尔德夫人的眼睛是干的,却很可疑地闪着光。她那过于激动的态度也让波洛觉得异常。像是刻意表现得开朗,但有点做过头了。
“早上好,波洛先生。”她的热情主动引发了波洛的疑心。
他觉得她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欢迎自己的到来,毕竟他们还不算熟悉。不过尽管赫尔克里·波洛在专业领域十分自负,平时行事却是非常低调谦虚的。
“早上好,夫人。”他回应道,“又是个好天。”
“是啊,很幸运,不是吗?道格拉斯和我在天气方面运气一向很好。”
“是吗?”
“是的。我们一直非常走运。哦,波洛先生,当你看到那么多烦恼和痛苦,看到那么多夫妇离婚分手什么的,就会感恩自己拥有的小幸福。”
“真为你感到高兴,夫人。”
“是啊。我和道格拉斯在一起真的非常开心。我们结婚已经五年了,要知道,现如今五年的婚姻已经不算短了……”
“有时候五年就相当于永远了,夫人。”波洛冷冷地说。
“不过我真的觉得现在的我们比刚结婚的时候要幸福多了。你看,我们两个人实在太适合对方了。”
“当然,适合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才会为那些不开心的人感到难过。”
“你指的是……”
“哦!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波洛先生。”
“明白,明白。”
戈尔德夫人捏起一缕丝线,对着光看了看,然后一边继续手里的针线活,一边说道:“就比如说钱特里夫人吧……”
“嗯,钱特里夫人怎么了?”
“我觉得她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是啊、是啊,很有可能。”
“我非常确定她不是。不过也挺替她感到难过的,因为别看她长得好看又那么有钱……”戈尔德夫人的手抖得厉害,根本没办法继续手里的针线活儿,“但男人不会对她那种女人忠心耿耿的。在我看来,她是那种很容易让男人感到厌倦的类型。你不觉得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她确实有某种吸引力……”戈尔德夫人顿了一下,双唇颤抖,手上的针胡乱戳着。就算是观察力不如赫尔克里·波洛敏锐的人,都能轻易地察觉到她的悲伤。她再次开口时突然换了个话题。
“男人就像小孩!什么都相信……”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针线活儿,发现又有一小撮麻纱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
赫尔克里·波洛觉得该换个话题了。
他问道:“你今天早上没去游泳吧?你丈夫呢,去沙滩了吗?”
戈尔德夫人抬起头,眨眨眼睛,又努力装出开朗的样子,回应道:“没有,今天早上没去。我们本来计划到老城墙那边走走的。但不知怎么搞的,我们……我们没碰上面。他们先去了,没带上我。”
夫人所用的代词似乎就说明了一些问题,波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巴恩斯将军从沙滩上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们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早上好,戈尔德夫人。早上好,波洛。你们两个今天早上怎么都没去游泳啊?不过好多人都没去,你们俩,戈尔德先生,还有钱特里夫人。”
“钱特里中校呢?”波洛随口问了一句。
“哦,他去了,现在还在呢,被帕梅拉小姐缠住了。”巴恩斯将军咯咯地笑了起来,“她觉得他有点难搞!像是书里才有的那种沉默的猛男。”
戈尔德夫人声音颤抖地说道:“我觉得那个男人挺可怕的。他看上去……一脸凶神恶煞。好像什么事他都能干得出来似的!”
说完她颤抖了一下。
“我估计他只是消化不良而已,”巴恩斯将军笑呵呵地说道,“大部分故作深沉和无缘无故的怒火都是因为消化不良。”
马乔里·戈尔德露出一丝礼节性的微笑。
“你丈夫去哪儿了?”巴恩斯将军问道。
戈尔德夫人略微犹豫了一下,接着以轻松欢快的语调回答道:“你说道格拉斯?哦,他和钱特里夫人进城去了。我猜他们是去看古城墙了。”
“哈,是嘛——那可真有意思。可以感受一下当年骑士的风范了。你也应该一起去看看的,小姑娘。”
“是啊,可是我下来晚了。”戈尔德夫人说完猛地站起身,低声跟大家告辞,然后就溜进了酒店。
巴恩斯将军关切地望着戈尔德夫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真是个好女人啊。比那个我们不想提的堕落女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哈!她丈夫真是愚蠢!简直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又摇了摇头,然后就起身回房间了。
萨拉·布莱克小姐从沙滩回来,听到了巴恩斯将军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冲已远去的昔日勇士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动作夸张地坐到了椅子里。
“好女人——好女人!男人总是称赞邋遢寒酸的女人,可一旦涉及实质问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堕落女人还不是轻松取胜!可悲,但事实就是这样。”
“小姐,”波洛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你的说法让我很不舒服。”
“是吗?我也觉得不舒服。哦不,我还是实话实说吧,我觉得我还挺喜欢的。人性中存在一个可怕的倾向,那就是一个人会因为自己的朋友发生意外、灾难或是不幸而幸灾乐祸。”
波洛问道:“钱特里中校在哪儿呢?”
“在沙滩上接受帕梅拉的研究呢——她非常享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还像之前那么凶,我刚才过去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像罩在乌云里。我觉得都能听到风暴声。”
波洛低声说:“有些事我不太明白……”
“确实很难明白,”萨拉说,“不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才是你要担心的。”
波洛摇了摇头,小声咕哝着:“就像你说的,小姐,未知的将来才是引起焦虑的源头。”
“你解释得真好啊。”萨拉说完就起身准备回房间了。
在通往露台的门廊上,萨拉差点儿跟道格拉斯·戈尔德撞了个满怀。后者看起来春风得意,却又有些畏缩。他说:“波洛先生,你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带钱特里夫人去看十字军城墙了。马乔里她有点不舒服,所以没去。”
波洛微微扬了扬眉毛,还没等他想好要怎样回应,瓦伦丁·钱特里就带着她刺耳的哭腔追了进来。
“道格拉斯——粉红金[1]——我必须得来一杯粉红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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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戈尔德马上去点酒了。瓦伦丁一屁股坐在了波洛旁边的椅子上,今天早晨的她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
她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帕梅拉一起走来,便挥了挥手,大声叫道:“游得开心吗,亲爱的托尼?多么美妙的早晨啊!”
钱特里中校没有回话,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台阶,走过妻子身边时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直接去吧台了。
他双手握拳,贴在身侧,看起来活像一只大猩猩。
瓦伦丁·钱特里顿时花容失色,看起来很蠢的嘴巴微微张开。
“哦。”她茫然若失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幕让帕梅拉·莱尔立刻来了精神。她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在瓦伦丁·钱特里身边坐了下来。
“你今天早上过得很愉快吧?”
瓦伦丁刚开口说了句“挺有意思的”,波洛就站起身,脚步轻快地朝吧台走去。
他发现正等待粉红金的戈尔德脸涨得通红,看起来烦躁且生气。
戈尔德对波洛说:“那个男人就是个野兽!”并冲着钱特里中校的背影点了点头。
“嗯,”波洛说,“可能可以这么说。不过请记住,女人们就喜欢野兽。”
道格拉斯嘟囔着:“他十有八九虐待过她!”
“也许她很享受呢。”
道格拉斯·戈尔德疑惑地看了一眼波洛,然后就拿着粉红金走了。
赫尔克里·波洛坐下来,点了一杯黑加仑果子露,抿了一口之后愉悦地长叹了一声。钱特里走了过来,两三杯粉红金一眨眼的工夫就全都进肚了。
他突然大声说起话来,感觉更像是一种宣言,而且并非针对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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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瓦伦丁以为她可以像摆脱其他傻男人一样摆脱掉我的话,那她可大错特错了!我既然已经得到了她,就不会轻易放手。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她。”
说完他往吧台上扔了一些钱,猛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