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轰然应诺,纷纷圆舱下潜,有条不紊地在礁石群中摇桨穿行,朝着敌舰驶去。海上波涛汹涌,隐隐可见百根气管高出水面,越去越远。
这些小型潜水战船是蚩尤根据蜃楼城的规制所建,虽然单一而论,远不能和艨艟巨舰的战斗力相比,但胜在灵活小巧,隐匿无形。藏在海底,可以用诸多办法破坏敌舰;亦可聚可散,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敌船,出奇制胜。即便被敌舰识破,也能迅疾逃回这片群狼礁,遇到涨潮,还能诱敌深入,让它们自行撞个七零八落。
尤其眼下水妖战舰的火炮威力强猛,原有的汤谷舰队难以正面抗衡,就只能冀望于这些幽灵般的小型潜水船了。
蚩尤心潮澎湃,骑鸟冲天飞起,正想赶往岛西港口看看究竟,闪电一亮,突然瞧见贝阗屿的石崖顶上站了一个人,昂然负手而立,紫黑长袍猎猎鼓舞。黑木面具后,一双眸子湛湛生光。
“轰隆!”雷声滚滚,仿佛激奏于心。
蚩尤脑中轰然,热血如惊涛骇浪般地急卷翻腾,手上青筋暴起。霎时间,悲怒、仇恨、狂喜、杀机……如烈火般地在心底熊熊焚烧,大喝一声,苗刀碧光冲天绽爆,驾鸟向着那人电冲而去。
波涛汹涌,暴雨如密箭攒射。
那九爪章鱼兽碧眼幽然,怪异低吼,触角飞卷伸缩,随时欲扑。龙族与白水宫仇隙颇深,眼见是他,无不惊怒喝骂。
科汗淮却似殊无惊讶之意,微微一笑,道:“海兄真气浩然内敛,‘水鬼灵仆’不复随身,看来这四年之中已经悟道正修,练就‘白水真诀’,可喜可贺。”
海少爷冷冰冰地道:“白水宫数百年所传的春水剑,尚不敌龙牙侯随心所创的断浪刀,即便练成了‘白水真诀’,又有何喜可贺?‘心不正则气不纯,惟有屏除心中邪念,才能练就浩然正气。’多谢龙牙侯明言指点,海某才能斩断心魔,脱胎换骨。”
龙神对这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水妖极是厌憎,大战在即,更无心与他罗嗦,眯起碧眼,格格笑道:“哦?这么说来,你今日来此,倒是知恩图报了?”凝神聚气,只待他稍有异动,便立时发难。
海少爷苍白的脸上涌起奇异的桃红之色,一字字道:“龙牙侯再造之恩、断臂之仇,没齿难忘。海某今日到此,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顿了顿,冷冷地盯着科汗淮,道:“今日之战,我水师倾巢尽出,又得火族三百尊紫火神炮相助,威力之猛,远非龙族所能抵挡。一旦两军相距五里以内,雷火齐鸣,纵然是铜铁也必成齑粉。阁下若想保全性命,速速后撤,退回龙宫。”
龙族众将纷纷抓起千里镜凝神远眺,闪电飞舞,天海陡亮,果然依稀瞧见水妖当先的三十余艘巨舰舷侧安有几门铜炮。略一数去,至少有两百尊之多。
群雄大凛,将信将疑,哥澜椎“呸”了一声,大声道:“陛下,这水鬼会有那么好心,给咱们来报信么?火族紫火神炮威力再猛,也只有百步之遥,别听他胡吹唬人!”
龙族群雄轰然应是,纷纷叫道:“龟他孙子的,等咱们和水妖相距一里时,先下手为强,看看究竟是他们的火炮打得远,还是咱们的‘火龙弩’威力强猛!”
海少爷听若罔闻,目光始终不曾离开科汗淮,兀自冷冷道:“言尽于此,听或不听悉从尊便。大恩已谢,大仇未报,阁下项上人头,只能由我海某来取,望自珍重!”
话音方落,九爪章鱼兽呜鸣怒吼,触角飞扬,重重砸落海面,掀起惊天巨浪,转瞬消失在汹涌波涛之中。
龙神斜睨科汗淮一眼,笑道:“科大哥,人家是专门来给你这位恩人报信的,听不听、怎么办,全由你做主。”
科汗淮微微一笑,道:“海少爷此人虽然偏狭好斗,但生性自负傲慢,不耻于阴谋算计。我相信他说的当是实情。这几个月来,水族大军在东海隐忍不发,想必就是等待这三百尊火炮。若非有必胜把握,今夜他们也不至倾巢而出,毕全功于一役。”
龙族群雄对他颇为信服,听他这般说,登时安静了下来。
当是时,号角激越,鼓声汹汹,水族舰队四面八方越迫越近,眼看已不过七八里之距。小小插曲之后,那漫天凶禽、万千海兽又随着苍龙角节奏,再度发起疯狂猛攻。
群雄大凛,归鹿山沉声道:“科大侠对水妖行军战略了如指掌,不知眼下当进当退?有何良策?”
科汗淮稍一沉吟,将适才所谋定的计划一一道来:“当务之急,是反客为主,打乱他们的全盘部署。既然水族御使群兽围攻龙神,想令我们群龙无首,不战自溃,我们便出其不意,抢在他们开炮之前,将兽群引往敌舰,然后再乘乱将水族吹角御兽之人拿下,以其人之道还制其身,搅他个天翻地覆……”
归鹿山面色微变,道:“科大侠言下之意,是想让陛下孤身涉险,将众兽引回敌阵?此事万万不可!”
众将纷纷附应,都觉太过危险。
龙神格格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众卿放心,我只身前往,反倒无所顾虑。莫说这些水妖,就算烛老妖亲临,又能奈我何?”
“科某怎会让龙神陛下孤身涉险?自会寸步不离左右。”科汗淮微微一笑,淡然道,“只要列位各司其职,沉舟潜行,避开炮火,到了敌舰下方,龙神便可解开青龙封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龙神登时心花怒放,容光焕发,转身嫣然笑道:“各位儿郎,你们全都听见啦?收帆,闭舱。列阵下潜,向前进发!”
圣旨既出,众将虽然兀自揣揣不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下号角长吹,传令官次第呼应,各舰群雄一边奋力与凶兽激斗,一边各就其位,拉紧绳索,将众帆布徐徐收起。
接着,船身微微一震,甲板上打开数十个圆洞,排列有序的巨木从洞中缓缓升出,两侧船舷也徐徐伸出侧板,准备合舱闭拢,下潜水中。
电闪雷鸣,风狂浪猛,龙神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喜悦,纵声长啸,翩然冲天飞舞,和科汗淮一齐朝水妖舰队掠去。
苍龙角声陡然折转,凄狞高越,万千凶禽海兽果然咆哮着追随二人而去,仿佛滚滚乌云,压着滔滔海浪,越去越远。
百里之遥,万丈高空之上,云海翻腾,狂风怒号,扶桑巨叶沙沙怒舞,被公孙婴侯这般轻飘飘地隔空一掌,拓拔野竟踉跄飞出十余步,方才勉强凌空稳住身形,心中大凛,方知此人真气之强猛,竟犹在双头老祖之上!难怪姑射仙子竟会受其所制了。
却不知公孙婴侯心中的惊异更胜于他。
这一掌“覆雨翻云”结合水、土、火三属真气,看似飘然无力,实则力势万钧,纵是寻常仙级高手,捱上一记,即便不经脉俱断,也要脏腑迸裂,重伤喷血。岂料这小子竟只跌退了十余步,连气也不带多喘!
他心中虽惊怒骇异,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驭龙盘旋,嘿然笑道:“听说拓拔太子五德之身,神帝亲传,蟠桃会上震死双头老祖,独战五大鬼王,就连复出的黑帝也被阁下杀得大败……我还以为有如何神通,原来不过尔尔。嘿嘿,真不知我的雨师妹子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听他说那“雨师妹子”四字,拓拔野心中登时酸溜溜地一阵刺疼,怒火高窜,纵声大笑道:“原来你是为了雨师姐姐来的。我原以为公孙婴侯位列大荒十神,算得上一个人物,想不到不过是个卑劣无耻、阴毒猥琐的小人。嘿嘿,也难怪雨师姐姐丝毫不将你放在心上了。”
公孙婴侯嚣狂偏狭,自命风流,当年勾引雨师妾,一则是为了借此羞辱水族,二则不过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一旦得手,立即弃之若履,谈不上半点爱意。但方才见她对拓拔野忠贞不渝,死犹不惧,立即又激起了虚荣好胜之心,想方设法也要将她从仇敌手中重新夺回来,才解心头之恨。
被拓拔野这般一激,更是妒怒如狂,哈哈大笑道:“拓拔太子此言差矣。雨师妾不过是我玩儿剩的残花败柳,有人要拣若至宝,原也由得他去,可惜那人偏偏不能是你!”
右手抓起一个乾坤袋,轻轻一抖,一个霞衣红裳的美艳女子顿时从中滚落,软绵绵地横在那黑龙脊背上,动弹不得。红发如火,肌肤胜雪,秋水双眸痴痴地凝视着拓拔野,嘴角微笑,说不出的温柔娇媚。
拓拔野脑中“嗡”的一响,全身的血液似已凝结,又惊又怒,半晌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喝道:“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便叫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洛姬雅与空桑仙子亦陡然大凛,姑射仙子尚未脱困,龙女又为其所制,投鼠忌器,要想对付这狂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眼见他们脸色齐变,公孙婴侯心下大快,故意将雨师妾拉入怀里,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脖颈,哈哈笑道:“你放心,我向来怜香惜玉,最是念旧,又怎舍得伤她分毫?”
太阳乌嗷嗷怒鸣,振翅欲冲,拓拔野强忍怒火,驾鸟盘旋,冷冷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公孙婴侯嘿嘿一笑,道:“十六年来,我被神农老贼困在地底,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谁想那老贼竟早已化成了一尊石头。正当我以为此生难报大仇、悲痛欲绝之时,却听说老贼临死之前,竟收了一个弟子。好巧不巧,他的这位弟子居然在蟠桃会上打败了我的舅舅汁光纪,害得他老人家功败垂成,魂飞魄散。更巧的是,他的弟子竟然要娶我十六年前的女人为妻了,还和杀了我兄弟的小妖女成了莫逆至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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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一沉,灼灼地凝注着拓拔野,森然道:“拓拔小子,若换了你是我,你说我到底想要怎样?”
空桑仙子嫣然一笑,淡淡道:“怨有头,债有主。公孙婴侯,你与神农的恩仇,又何必牵扯到拓拔太子这些后辈的头上?若想报仇,便来找我好啦。”
公孙婴侯微微一怔,对这白发美人殊无印象,皱眉道:“你是谁?”
拓拔野一凛,道:“前辈……”正待阻止,空桑仙子业已摇头道:“你既对神农恨之入骨,竟不知道他当年曾经为了木族圣女,险些连神帝也作不成了么?放了这两个孩子,你和神农的仇怨,就由你我来了断罢。”
“空桑仙子?”公孙婴侯眼中闪过惊异狂喜之色,仰头哈哈大笑道:“苍天有眼,竟将这些人全都送到我面前来啦!新仇旧恨,今夜终可一并了断!”
突然顿住笑声,冰冷的目光地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杀气凌烈,微笑道:“拓拔小子,你究竟何德何能,竟有这么多人舍命陪你?不过瞧在空桑仙子甘愿一命换一命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一个选择……”
顿了顿,一字字地道:“姑射仙子与雨师妾,你究竟想救哪一个?”手指一收,紧紧地扣在雨师妾的脖子上。几在同一瞬间,姑射仙子低吟一声,身上的地火蚕丝齐齐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