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柯里昂吃冷枪后的第二天,整个家族忙得不可开交。迈克尔守在电话旁,一有消息就转达桑尼。汤姆·黑根忙着物色双方都能接受的调停人,安排和索洛佐的会谈。土佬突然变得谨慎,大概是知道了克莱门扎和忒西奥手下的家族纽扣人在全城搜寻他的踪迹。索洛佐寸步不离藏身之处,塔塔利亚家族的所有高层人物也一样。桑尼倒是早有预料,他知道敌人势必要采取这种最基本的预防措施。
克莱门扎忙着收拾保利·加图。忒西奥领命寻找卢卡·布拉齐的下落。卢卡从刺杀的前一天夜里开始就没回过家,这不是好兆头。但桑尼既不相信布拉齐会背叛家族,也不认为他有可能遭到突袭。
柯里昂妈妈留在市区,住进家族的朋友家里,好离医院近一些。女婿卡洛·里齐提出愿意帮忙,但家里说你管好唐·柯里昂安排的生意就行了,也就是曼哈顿意大利人聚居区的簿记业务。康妮和母亲住在市里,方便她探望医院里的父亲。
弗雷迪还在父母家自己的房间里,靠镇静剂维持情绪。桑尼和迈克尔去探望过他,见到他面色苍白,一脸病容,不禁大吃一惊。“老天。”走出弗雷迪的房间,桑尼对迈克尔说,“他看着比老头子受伤更重。”
迈克尔耸耸肩。他在战场上见过处于类似情况的士兵,但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弗雷迪身上。他记得小时候二哥是家里最强壮的,也是对父亲最恭顺的。可是,大家都知道唐已经放弃了二儿子,他不可能在家族生意里担当重要角色。他不够精明,也不够无情,性格过于孤僻,没有足够的魄力。
那天傍晚,迈克尔接到约翰尼·方坦从好莱坞打来的电话。桑尼拿起听筒:“算了,约翰尼,你回来看老头子也没啥用。他伤势太重,而且会让你招致非议,我知道老头子不会喜欢这样。等他好一点,我们把他接回家,你再来看他吧。好的,我会转达你的祝福。”桑尼挂断电话,扭头对迈克尔说:“爸爸听了肯定高兴,约翰尼想从加州飞回来看他。”
还是傍晚,克莱门扎的一名手下叫迈克尔去厨房接听那部公开的电话。打来的是凯。
“你父亲没事吧?”她问,声音有点紧张,不太自然。迈克尔知道她还不太相信发生的事情,不太相信他父亲真是报纸所称的“匪徒”。
“他会好起来的。”迈克尔说。
“我能陪你去医院看他吗?”凯问。
迈克尔笑了。她记得他说过的话:想和老意大利人相处得好,就必须经常做这种事情。“这次是特例,”他说,“要是记者知道了你的名字和背景,肯定立刻登上《每日新闻》的第三版。美国姑娘和黑手党老大的儿子有一腿。你父母恐怕不会喜欢吧?”
凯干巴巴地说:“我父母从来不看《每日新闻》。”她又尴尬地顿了顿,然后说,“你没事吧,迈克,你不会有危险吧?”
迈克尔又笑着说:“我是柯里昂家族出了名的胆小鬼。没有任何威胁。他们才懒得来收拾我呢。没事,凯,危机已经过去,不会再有麻烦了。本来就是个意外而已。见到你再跟你解释吧。”
“什么时候能再见?”她问。
迈克尔沉思道:“今天夜里如何?先到你的酒店喝一杯吃顿饭,然后我去医院探望老头子。成天在这儿接电话,我倦透了。行吗?但别告诉任何人。我可不想撞见报社记者拍我俩的照片。不是开玩笑,凯,那可就尴尬死了,特别是对你父母来说。”
“好的,”凯说,“我等你。要我帮你买圣诞礼物吗?或者别的什么事情?”
“不用,”迈克尔说,“你准备一下就行。”
她有点兴奋地轻笑一声。“我会准备好的,”她说,“难道不是一向如此吗?”
“对,是的,”他说,“所以你是我最爱的姑娘。”
“我爱你。”她说,“你能说吗?”
迈克尔看着厨房里的四个小混混。“不行,”他说,“今晚,好吗?”
“好的。”她说。他挂断电话。
克莱门扎忙完当天的任务,终于回来,在厨房里忙着用大锅烹制番茄酱。迈克尔对他点点头,返回拐角办公室,发现黑根和桑尼等他等得很不耐烦。“克莱门扎在外面吗?”桑尼问。
迈克尔咧嘴一笑:“他在给手下煮面条,和军队似的。”
桑尼没好气地说:“叫他别浪费那个时间了,赶紧进来。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叫忒西奥和他一起过来。”
几分钟后,几个人都集中在办公室。桑尼劈头就问克莱门扎:“处理掉了?”
克莱门扎点点头。“你再也不会看见他了。”
迈克尔像是被电打了一下,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保利·加图,小保利已经毙命,被婚礼上高高兴兴跳舞的克莱门扎杀死了。
桑尼问黑根:“联系上索洛佐了?”
黑根摇摇头:“他的谈判热情似乎已经冷了,反正显得没那么急切了。也许只是格外小心而已,免得被我们的纽扣人盯上。再说我还没找到他信任的有地位的调解人。不过,他肯定明白现在必须谈判。老头子死里逃生,他已经错过了机会。”
桑尼说:“他很精明,是我们家族遇到的最精明的家伙。也许他猜到我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等老头子情况好转,或者摸清他的底细。”
黑根耸耸肩:“对,他肯定猜到了,但他还是非得谈判不可。他别无选择。我明天一定安排妥当。不会有错。”
克莱门扎的一名手下敲敲门,走进办公室。他对克莱门扎说:“收音机里刚才说警察发现保利·加图死在他的车里。”
克莱门扎点点头,答道:“不用担心。”纽扣人惊讶地看着首领,随即露出了然的表情,转身返回厨房。
会议继续进行,像是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桑尼问黑根:“唐的情况有变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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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尼冷哼道:“那也得他肯谈,我已经让克莱门扎和忒西奥去找他了,说不定我们能撞大运,一口气解决问题。”
“哪儿有这么好的运气,”黑根说,“索洛佐太精明了。”黑根顿了顿,“他知道一旦坐上谈判桌,就基本上只能任我们摆布了。所以他在拖延。我猜他正在寻求纽约另外几大家族的支持,这样就算老头子放出话来,我们也没法追杀他。”
桑尼皱起眉头:“他们为什么要支持他?”
黑根耐心地解释道:“为了避免大规模斗争,那样会伤害所有人,逼着报纸和政府采取行动。另外,索洛佐会让他们分一杯羹。你知道贩毒有多少油水可捞。柯里昂家族不需要,我们有赌博,那是和气生财的好生意。但另外几大家族在饿肚皮。索洛佐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他们知道他能搞大贩毒买卖。他活着,他的钱就能流进他们的口袋,死了,他会带来麻烦。”
迈克尔从没见过桑尼此刻的脸色:厚实的爱神嘴唇和古铜色的皮肤变得灰白。“我他妈不在乎他们要什么。他们最好别插手这场战斗。”
克莱门扎和忒西奥不安地动了动,像是步兵首领害怕将军心血来潮,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克固若金汤的山头。黑根有点不耐烦了。“别这样,桑尼,你父亲不会喜欢你的想法。你知道他常说‘那是白费劲’。没错,要是老头子下令追杀索洛佐,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挡道。但这并不是个人恩怨,而是生意。要是追杀土佬,其他家族插手,我们就展开谈判。要是其他家族发现我们决心干掉索洛佐,他们会放手的。唐会在其他领域让步,扯平得失。但千万别在这种事情上大开杀戒。这是生意。连暗杀你父亲也都是生意手段,不是个人恩怨。你现在应该明白这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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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尼的眼神仍旧凶恶。“对,这些我都理解。但你也要明白一点,到我们想杀索洛佐的时候,谁也挡不住我们。”
桑尼问忒西奥:“卢卡有消息吗?”
忒西奥摇摇头。“完全没有,多半是被索洛佐抓走了。”
黑根静静地说:“索洛佐不担心卢卡,这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他很精明,不可能不担心卢卡这样一个人。我相信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已经让卢卡置身事外了。”
桑尼嘟囔道:“天哪,希望卢卡别和我们作对。我怕的就是这种事。克莱门扎,忒西奥,你们怎么觉得?”
克莱门扎说得很慢:“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错,看看保利就知道。但卢卡不一样,他只认一条路。教父是他唯一信仰、畏惧的人。不仅如此,桑尼,他对你父亲的尊敬超过其他任何人,而教父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不,卢卡不可能背叛。要我说,索洛佐这种人,无论多么狡猾,也不可能成功突袭卢卡。卢卡怀疑所有人和所有事。他总是作最坏的打算。我估计他只是去什么地方休息几天。我们随时都会得到他的消息。”
桑尼转向忒西奥。布鲁克林首领耸耸肩。“任何人都有可能叛变。卢卡这人很敏感。也许唐不知怎的触犯了他。也有这个可能。但我认为是索洛佐成功突袭了他。这符合顾问刚才说的。我们得作最坏的打算。”
桑尼对大家说:“索洛佐应该很快就会听说保利·加图的下场,他会有什么反应?”
克莱门扎恶狠狠地说:“会让他好好思考一下。他会知道柯里昂家族不是傻瓜,会明白昨天算他非常走运。”
桑尼断然道:“那不是走运。索洛佐策划了好几周。他们肯定每天跟踪老头子去办公室,观察他的生活习惯,然后买通保利甚至卢卡。他们踩着时间点绑架汤姆。他们做到了所有想做的事情。他们不走运,运气不好,雇用的纽扣人不够出色,老头子动作又太快。他们要是杀了他,我就必须达成交易,索洛佐势必取胜,暂时取胜。我只能耐心等待,五年十年后才能报仇。你不能说他走运,彼得,那太低估他了。我们最近太过于低估别人。”
一个纽扣人从厨房端来一盆意大利面,然后送来盘子、叉子和红酒。他们边聊边吃,迈克尔看得很讶异。他没有吃,汤姆也没吃,但桑尼、克莱门扎和忒西奥狼吞虎咽,最后用面包皮把酱汁蘸得一干二净。场面甚至有点滑稽。他们继续讨论。
忒西奥不认为消灭保利·加图会让索洛佐不安,事实上土佬多半早就料到了,甚至还挺高兴。少了一张没用的嘴巴吃薪水。他并不会因此害怕;设身处地想一想,他们难道会害怕吗?
迈克尔不太有信心地说:“我知道我是外行,不过就你们对索洛佐的分析而言,加上他突然和汤姆切断联系,我猜他还藏着一张王牌。他很可能还会耍手段,重新占上风。要是能猜到他打算干什么,那我们就取得先机了。”
桑尼不情愿地说:“是啊,我也琢磨过这个,但能想到的只有卢卡。我已经放出风声,取消他享有的所有家族特权,一露面就带他来这儿。除此之外我只能想到一点,那就是索洛佐已经和纽约各大家族达成交易,明天我们就会得知他们要联合起来对付我们。那样的话,我们就必须答应土佬的条件了。汤姆,你说呢?”
黑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看的。没有你父亲领导,我们顶不住这种压力。只有他能反抗其他家族。他们需要他的政治关系,他能拿这些关系做交易,前提是他非常想这么做的话。”
克莱门扎开口说话,对一个刚刚被最得力的属下背叛的人来说,他有点过于自信:“索洛佐绝对不可能靠近这幢屋子,老板,你不必担心这个。”
桑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对忒西奥说:“医院怎么样?你的人守得住吗?”
这次会议的第一次,忒西奥显得对自己完全有信心。“里里外外都有,”他说,“二十四小时看守。警察也戒备森严。警探在病房门口等着盘问老头子。真是笑话。唐还在打点滴,不吃不喝,所以不用担心食物,本来在这方面最应该提防的就是土耳其人,他们相信毒药。他们不可能接近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桑尼躺进座椅。“也不可能对我下手,他们要和我谈生意,需要家族运转正常。”他朝迈克尔咧嘴一笑,“我猜会不会是你。也许索洛佐打算绑架你,拿你当人质威胁谈交易。”
迈克尔郁闷地想着,我和凯的约会没希望了,桑尼不可能允许我离开这里。但黑根急躁地说:“不,他要是需要谈判砝码,随时都可以抓迈克。但谁都知道迈克不参与家族生意,他是平民,要是索洛佐抓他,他会失去其他纽约家族的支持。连塔塔利亚家族都会帮我们追杀他。不,其实显而易见。明天我们要接待所有家族共同派出的一名使者,他会告诉我们必须和土佬联合做生意。他在等的就是这个。这就是他藏着的王牌。”
迈克尔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说,“我今晚得进城。”
“干什么?”桑尼厉声问。
迈克尔咧嘴一笑:“我打算去医院探望老头子,看看妈妈和康妮。另外还有些别的事情。”和唐一样,迈克尔从不吐露真实意图,他不想告诉桑尼说他要去见凯·亚当斯。没有理由要告诉他,只是习惯而已。
厨房里传来一阵嘈杂。克莱门扎出去看个究竟,回来的时候,他双手捧着卢卡·布拉齐的防弹背心,里面裹着一大条死鱼。
克莱门扎干巴巴地说:“土佬已经知道他的间谍保利·加图的下场了。”
忒西奥同样干巴巴地说:“我们知道卢卡·布拉齐的下落了。”
桑尼点燃雪茄,喝了一注威士忌。迈克尔摸不着头脑,问:“鱼是什么意思?”回答他的是顾问、爱尔兰人黑根。“鱼是说卢卡·布拉齐已经长眠海底。”他说,“这是西西里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