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唐·柯里昂从他的位置顺着会议桌走向唐·塔塔利亚的座位。塔塔利亚起身迎接他,两人拥抱,彼此亲吻面颊。房间里的其他唐鼓掌,见到谁都使劲握手,祝贺唐·柯里昂和唐·塔塔利亚新建立的友谊。这恐怕不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友谊,他们不会互送圣诞礼物,但他们也不会彼此仇杀。在他们的世界里,这样的友谊就足够了,需要的也只是这样的友谊。
由于西部的莫雷纳里家族庇护了他的儿子弗雷迪,唐·柯里昂在散会后和旧金山的唐多聊了一阵,感谢他的善意。莫雷纳里的话足以让唐·柯里昂明白弗雷迪在那头如鱼得水,过得很高兴,很受女人的欢迎。他似乎很有经营酒店的天赋。唐·柯里昂赞叹摇头,就像平常父亲得知孩子拥有他做梦也没想到的天赋一样。有时候最大的不幸也能带来意料之外的报酬,难道不是这样吗?他们都同意确实如此。柯里昂向旧金山的唐明确表示,因为庇护弗雷迪帮了他一个大忙,所以他欠旧金山的唐一笔人情债。柯里昂郑重表示会施加影响力,无论未来几年的权力结构发生什么变化,都保证旧金山的人能用上至关重要的赛马电报线,这个保证非常重要,因为围绕这个设施而起的争斗是个一直在流血的老伤疤,而芝加哥那帮人死抓着不放又让事态更加复杂。不过,唐·柯里昂在那个法外之地也并非毫无影响力,他的承诺就是价值千金的礼物。
傍晚时分,唐·柯里昂、汤姆·黑根和保镖兼司机——凑巧就是洛可·兰坡——回到长滩的林荫道。走进屋子,唐对黑根说,“今天的司机,那个叫兰坡的,多注意他。我觉得这个小伙子值得好好培养。”这句评语让黑根有点吃惊。兰坡一整天半个字都没说过,甚至没有瞥一眼后座上的唐和黑根。他为唐开车门,他们走出银行时车已经停在门口,他的每件事情都做得恰如其分,但这正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司机应该做到的。显然唐的眼睛见到了他没看清的东西。
唐让黑根先离开,吃过晚饭再来,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因为他们要彻夜讨论。他还吩咐黑根叫上克莱门扎和忒西奥。夜里十点,别早到。黑根要向克莱门扎和忒西奥通报下午会议的情况。
十点,唐在配备法律书籍和特别电话的拐角办公室等待他们三人。桌上的托盘盛着冰块、苏打水和几瓶威士忌。唐开始发布命令。
“今天下午我们缔结了和约,”他说,“我用誓言和名誉作了保证,这对你们几个人应该足够了。可是,那些朋友恐怕没那么值得信赖,所以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可别被下三烂打个措手不及。”唐转向黑根,“已经放布其奇奥家族的人质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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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根点点头:“我一到家就打电话通知了克莱门扎。”
唐·柯里昂转向大块头克莱门扎。首领点点头:“我放他们走了。教父啊,我有个问题,西西里人真能像布其奇奥家表现出来的那么愚钝吗?”
唐·柯里昂微微一笑:“他们够精明了,能过上好日子。有什么必要比这更精明呢?搞得天下大乱的可不是布其奇奥家族这种人。不过你说得对,他们缺少西西里人的头脑。”
战争已经结束,众人的情绪都很放松。唐·柯里昂亲自调酒端给大家。唐品着他的那杯酒,点燃雪茄。
“我不要你们采取行动搞清楚桑尼的死因,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我要你们与其他家族全面合作,哪怕他们稍微贪婪一点,我们没有拿到应得的份额也让着点。在找到办法接迈克尔回家之前,无论遇到什么挑衅,我都不允许破坏和平。这是你们考虑问题的首要前提。千万记住,他要回来就必须彻底安全地回来。我说的不是塔塔利亚和巴齐尼,我担心的是警察。没错,我们可以除掉不利于他的关键证据,侍者不会作证,另外一个人不管他是旁观者还是枪手也不会。我们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关键证据,因为我们知根知底。我们要担心的是警察会不会因为线人让他们相信就是迈克尔·柯里昂杀死了警长,从而炮制假证据。明白吗?我们必须要求五大家族尽其所能纠正警方的观念。他们与警方合作的线人必须捏造出新说法。我认为听完今天下午我的演说,他们会明白这么做也符合他们的利益。不过这还不够。我们要想出更特别的办法,让迈克尔永远不需要担心这件事。否则他回美国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们都好好想一想,这是目前最重要的。
“唉,老天应该允许每个人一辈子犯一次傻。我已经犯过了。我要买下林荫道附近的所有土地和房屋。一英里之内,我不希望有人推开窗户能看见我的花园。我要在林荫道附近筑起围墙,我要二十四小时全面保护林荫道。我要在围墙上开一道大门。简而言之,我现在希望活在要塞里。就这么说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去市区办事了。我将半隐退。我忽然很想摆弄摆弄花园,葡萄收成好就酿酿酒。我想住在这幢屋子里。只有度假或者有急事需要见什么人的时候才出去,出门的时候也必须采取所有预防措施。你们别误会,这不是准备打仗,只是小心谨慎而已,我这人向来很谨慎,生活中最不合我心思的就是粗心大意。女人和孩子能够承担粗心大意的后果,男人却不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要慢慢来,免得心急火燎地惊扰了我们的朋友。表面上要做得自然而然。
“现在我打算把生意逐渐转交给你们三个人。我要解散桑蒂诺的手下,把那些人安排进你们的组织。这会让我们的朋友安心,表明我的和平立场。汤姆,我要你调遣一组人去拉斯维加斯,向我全面汇报当地的情况。汇报弗雷迪的情况,那边究竟在发生什么,听说我都要认不出我的儿子了。听说他天天下厨,和小姑娘寻欢作乐,超出了成年人应有的范围。唉,他小时候过于严肃,一直不是从事家族生意的那块料。不过我们先搞清楚那边究竟能做些什么再说。”
黑根静静地说:“要派你的女婿去吗?说起来卡洛还是内华达人,他应该熟门熟路。”
唐·柯里昂摇摇头。“不行,孩子都不在身边,我老婆很孤独。我要康丝坦齐娅和丈夫搬进林荫道的一幢屋子。我要给卡洛一份有职权的工作,也许我以前对他太严厉了,再说,”唐做个鬼脸,“我的儿子不够数。把他从赌博业撤出来,安插进工会,让他做些文书工作,尽量多说话。他这人很健谈。”唐的声音里有最细微的一丝轻蔑。
黑根点点头:“好的,克莱门扎和我过一遍人选,调遣队伍去拉斯维加斯。要我把弗雷迪叫回家住几天吗?”
唐摇摇头,他冷酷地说:“回来干什么?我老婆还能给大家做饭呢。就让他待在那儿吧。”三个人不安地动了动。他们没有意识到弗雷迪居然激起了父亲这么强烈的反感,怀疑里面有些他们还不了解的原因。
唐·柯里昂叹息道:“今年我打算在花园里种些青椒和番茄,吃不完就当礼物送给你们。我年纪大了,想享受一点和平,一点安静和清净。好吧,就这些。还想再喝一杯吗?”
这句话就是解散的意思。三个人站起身,黑根送克莱门扎和忒西奥上车,约定开会商量细节,实现唐刚才表达的愿望。接着,他回到房间里,他知道唐·柯里昂还在等他。
唐已经脱掉上衣和领带,躺在沙发上,严厉的面容松弛下来,露出疲惫的皱纹。他挥手示意黑根坐进扶手椅,说:“好了,顾问,你不赞成我今天的那些决定吗?”
黑根考虑清楚,最后答道:“倒是没什么不赞成的,但我觉得那些决定既不符合也没有真实表现你的性格。你说你不想查清桑蒂诺是怎么死的,也不打算复仇。我不信。你发誓维护和平,因此你将捍卫和平,但我无法相信你会拱手把敌人今天看似赢得的战果送给他们。你构造了一个我无法解答的巨大谜团,赞不赞成又从何谈起呢?”
唐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尽管你没有西西里血统,但我把你培养成了一个西西里人。你说的都没错,但谜团终究有答案,你会在它完全编织好之前看明白的。你看得出每个人都必须接受我的话,而我会信守诺言。我要你们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可是,汤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让迈克尔回家。把这个当成你脑子里和工作中的首要任务。打通所有的法律关节,我不在乎你花多少钱。他回家必须回得万无一失。咨询最好的刑事律师。我会给你几个法官的名字,他们会私下接见你。事成之前,我们必须严防一切背叛行为。”
黑根说:“我和你看法相同,不太担心确实存在的证据,更担心他们有可能炮制的伪证。警察的朋友还有可能在他被捕后杀死他。他们会在牢房里杀死他,让其他犯人顶罪。要我说,我们甚至不能让他被捕和受指控。”
唐·柯里昂叹息道:“我知道,我知道。这就是难点了,而且我们不能拖延太久。西西里也有麻烦。那边的年轻人不再服从长辈,老派的唐实在控制不住很多被美国驱逐回去的家伙。迈克尔有可能被卡在两者之间。我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他目前隐蔽得还很好,但迟早有露馅的一天。这是我必须和谈的理由之一。巴齐尼在西西里有朋友,已经闻到了迈克尔的踪迹。你那个谜团有了一部分答案:我必须用和谈保证儿子的安全。没有别的办法。”
黑根没有费事问唐是怎么知道这些情报的,他甚至不吃惊。这确实解开了部分谜团。“我和塔塔利亚家族商谈细节的时候,要不要坚持他挑选没有案底的人担任贩毒中间商?法官恐怕不会愿意轻判有前科的人。”
唐·柯里昂耸耸肩。“他们应该有想到这一点的脑子。提一提,用不着坚持。我们尽我们所能,但他们被抓住的人要是有毒瘾,我们连一根指头都别动。就说实在无能为力。不过,你不说,巴齐尼自己也想得到。你注意到了吗?在这件事上,他怎么都不肯直接表态。光看表面,你有可能永远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卷入。这种人永远都不怕被输家连累。”
黑根大吃一惊:“你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索洛佐和塔塔利亚的后台?”
唐·柯里昂叹息道:“塔塔利亚是拉皮条的。他怎么可能斗得过桑蒂诺?这就是我不必搞清楚前因后果的理由。知道巴齐尼插手就足够了。”
黑根慢慢理解这句话。唐给了他一些线索,但还有很重要的内容没说。黑根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的地位不允许他多问。他道过晚安,起身离开。唐还有最后几句话要吩咐。
“记住,运用你的全部智慧,制订计划让迈克尔回家,”唐说,“还有一件事。和电话公司的人安排一下,每个月我都要拿到克莱门扎和忒西奥打进打出的所有通话清单。我并不怀疑他们。我发誓他们绝对不会背叛我。但在出事之前掌握所有微小的细节也不会有坏处。”
黑根点点头,走出门。他琢磨着唐有没有用什么手段监视他,随后又因为他的怀疑而羞愧。但此刻他放心了,确信教父那敏锐而复杂的头脑已经制订出了影响深远的行动计划,白天的谈判仅是一次战术撤退。这里潜藏着一个阴森的秘密,谁也没有提起,他本人不敢问,唐·柯里昂避而不谈。一切都指向未来算总账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