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怎样才能达成呢?”特雷扎彬彬有礼地问道。唐·克罗切讨厌他礼貌但傲慢的微笑,虽然这个人是在西西里出生的,但这却是罗马式的微笑。部长继续说道,“我听到可靠的消息,吉里安诺压根儿就不喜欢你。”
唐·克罗切耸了耸肩。“这三年要是他一直怀恨在心,他就不可能活到今天。我和他有联系。赫克特·阿多尼斯博士就是我的人,他是吉里安诺的教父和最信赖的朋友,他将作为我的联系人和吉里安诺进行和解,但是你必须作出实际的保证。”
部长讥讽地说:“我写信给这个我很想抓住的这土匪,告诉他我很欣赏他,然后签上我的大名,你觉得怎么样?”
唐·克罗切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不理会别人对他的侮辱和不恭,但是他会把它牢记在心里。他的回答很简单,表情没什么变化。“不,”他说,“我只要一份陆军参谋长对付吉里安诺的行动计划副本,还有你派一千名宪兵增援西西里岛的命令的副本。我要把它们拿给吉里安诺看,告诉他如果他帮助我们教育西西里的选民,你就承诺不执行这两项命令。这在今后也不会牵连到你——你可以说有个副本被人偷了。我也会对吉里安诺作出承诺:如果基督教民主党赢得下次大选,他就会得到赦免。”
“啊,这不行,”特雷扎部长说,“赦免不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
“作个承诺并不超出你的职权范围,”唐·克罗切说,“能做到那最好,如果你觉得不可能,我也只能把这个坏消息转告他。”
部长明白了,唐·克罗切在向他暗示他最终还是要除掉吉里安诺的,他们两人不可能在西西里并存,在这些事情上唐·克罗切会承担一切责任,部长不必为这个问题而劳神,作出一些承诺当然没有问题,他只要把两个军事行动的计划副本给唐·克罗切就行了。
部长在仔细斟酌自己的决定。唐·克罗切低下大脑袋轻声说:“如果赦免还是有可能的,那我坚持能够赦免他。”
部长在房间里大步来回走动,考虑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唐·克罗切则正襟危坐,目不旁视。部长说:“我以我的名义承诺赦免他,但是你要知道这个问题现在很棘手。这个丑闻非同一般。如果报纸知道我们两个人见了面,他们会活剥了我,那我就只好回西西里的农场去铲大粪、剪羊毛了。有必要真的给他这两份计划的副本吗?”
“如果不给,那就什么事也办不成。”唐·克罗切说。他的男高音就像一个歌手那样高亢嘹亮,令人心悦诚服,“吉里安诺需要我们两人是朋友的证据,他得到好处才肯为我们服务。我把这些计划给他看,并保证这些计划将不再执行,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行动,不必和军队以及更多的警察作战。我能拿到这些计划就证明了我和你的关系,而这些计划没有实施,就证明了我对罗马的影响力。”
特雷扎部长又给唐·克罗切倒了一杯浓咖啡。“我同意,”他说道,“我相信我们的友谊。不过我担心你的安全,小心为上策。如果吉里安诺做了我们要他做的事情但却得不到赦免,那他肯定会找到你的头上。”
唐·克罗切只点头,没说话。他又呷了口咖啡。部长盯着他,接着说:“在这样的小地方,你们两个人难以共存。”
克罗切微微一笑。“我会给他腾地方,”他说道,“有的是时间嘛。”
“很好,很好,”特雷扎部长说,“要知道,如果我能确保民主党在下次大选中赢得西西里的选票,如果我能够解决吉里安诺的问题,给政府脸上增光,那么我未来的地位会有多高谁都说不准,不过无论有了多高的地位,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我亲爱的朋友,我会一直欢迎你的意见的。”
唐·克罗切的庞大身躯在椅子上动了动。他心下思忖:让这个橄榄脑袋的西西里人当意大利总理是否真的值得。不过这个人的愚蠢正好可以为黑手党所用。如果他有二心,除掉他也不难。唐·克罗切以他那特有的诚恳语气说:“我感谢你的友情,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的仕途。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下午回巴勒莫,如果你能在明天上午把计划副本和其他文件送到我的宾馆,我将不胜感激。至于吉里安诺,如果他完成任务之后你还没有替他争取到赦免,我就安排让他消失。也许让他去美国或者其他不会再给你造成麻烦的国家。”
两人就此道别。特雷扎是西西里人,他相信社会。唐·克罗切则认为罗马的政府和法律是魔鬼用来奴役他的手段。他相信自由,一种属于他自己的自由,这种自由不是任何势力的恩赐,而是源自他从西西里同胞们那里赢得的尊重。他心想,不幸的是,命运把他与图里·吉里安诺对立起来了。吉里安诺最合他的心意,而不是眼前这个虚伪混账的部长。
唐·克罗切回到巴勒莫之后,就派人去请赫克特·阿多尼斯。他把与特雷扎见面的事以及他们达成的协议告诉了阿多尼斯。接着他把政府准备对吉里安诺采取军事行动的计划副本拿给他看。这个小个头显得很沮丧,而这也正是唐·克罗切所希望看到的。
“部长答应我,他不会同意这些计划,也绝不会执行,”唐·克罗切说,“可是你的教子必须尽其所能来影响下一次大选。他必须坚定、强硬,不要那样为穷人担心。他必须考虑自己的命运。他必须明白,和罗马、和司法部长结盟是一次机会。所有的宪兵、警察和法官都归特雷扎管。有朝一日他也许会成为意大利总理。如果是这样,图里·吉里安诺就可以回到家人的怀抱,也许可以在政界谋一个很好的出路。西西里人民爱戴他。但是目前他必须宽宏大量,捐弃前嫌。我希望你能够对他产生影响。”
赫克特·阿多尼斯说:“但是他怎么会相信罗马的承诺呢?图里一直是在为穷人而战斗。他不会做任何对穷人不利的事情。”
唐·克罗切毫不客气地说:“吉里安诺肯定不是个共产党。你安排我和他见一次面,我来说服他。我们是西西里最有影响力的两个人。我们为什么不能联手呢?他以前拒绝过我,但是现在时过境迁了。这样做不但是解救我们,也是解救他自己。共产党人会铲除我们,而且对两者都不会手软。一个共产党国家容不得吉里安诺这样的人物存在,也容不得像我这样的坏蛋。我希望和他会面,地点由他定。告诉他,我担保政府作出的承诺。如果基督教民主党赢得下一次大选,他的赦免问题就包在我身上。我以自己的性命和荣誉担保。”
赫克特·阿多尼斯听明白了。如果特雷扎部长背信弃义,唐·克罗切愿意冒险承担吉里安诺的报复。
“我能不能把这些计划拿去让吉里安诺看看?”阿多尼斯问道。
唐·克罗切考虑了一下。他知道如果交给他带去,这些计划就永远拿不回来了,今后它们将成为吉里安诺的强大武器。他对赫克特·阿多尼斯微微一笑。“我亲爱的教授,”他说道,“你当然可以把它们带去。”
图里·吉里安诺在等赫克特·阿多尼斯,同时也在考虑对策。他知道大选和左翼政党的胜利会迫使唐·克罗切来求助于他。
过去四年里,吉里安诺控制着西西里的一角,他给那里的穷人发放了数不清的里拉和粮食,但是只有夺取某种权力,他才能真正帮助他们。
阿多尼斯给他带去的经济学和政治学方面的书使他感到困惑。历史的进程表明,只有左翼政党才是穷人的希望,但在美国却是个例外。尽管如此,他也不愿意与他们为伍,他们反对宗教,嘲笑西西里人中世纪式的家族纽带。他知道,为了把他从大山里赶出来,社会党政府会比基督教民主党政府更起劲。
此刻已是夜里。吉里安诺看着他的队伍在山上燃起的点点篝火。他从峭壁上俯瞰蒙特莱普雷,偶尔可以听见村里广场上的喇叭中飘来的音乐声,那是巴勒莫播放的音乐。他可以看见小镇的灯光,它们构成了近乎圆环的几何图案。他在想,阿多尼斯来后,他们先谈正事,然后他就陪教父下山,顺便去看看她的父母和拉韦内拉。这样做他并不害怕。经过三年时间,这一地区的动向都在他的完全控制之下。镇上的宪兵小分队也在他的监控之下,如果他们胆敢靠近他母亲的住房,他会率领足够的人马去消灭他们。现在贝拉大街上就有他的武装支持者。
阿多尼斯一到,图里·吉里安诺把他领进一个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大山洞。洞里点着几盏美国的军用干电池灯。阿多尼斯拥抱他之后,递给他一小包书,图里非常感激地把书收下。阿多尼斯还给了他一只装着文件的公文包。“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你应该现在就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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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里安诺把文件摊在木桌上。这些文件包括由特雷扎部长签发的从大陆增派一千名宪兵到西西里与吉里安诺匪帮作战的命令。还有陆军参谋总长制订的作战计划。吉里安诺饶有兴趣地看起来。他并不害怕;他只是需要再往深山里去一点就行了。不过这个预警来得很及时。
“这些是谁给你的?”他问阿多尼斯。
“唐·克罗切,”阿多尼斯回答说,“是特雷扎亲自给他的。”这样的消息本应使图里感到惊讶,可是他似乎没有这样的感觉。实际上他只是微微一笑。
“这是威胁吗?”吉里安诺问,“这里的大山深得很。他们派来的人都会被大山所吞没,而我则会在一棵树下吹着口哨慢慢入眠。”
“唐·克罗切想和你见个面。你说在哪里见,他就到哪里,”阿多尼斯说,“这些计划是他用来表示诚意的。他想提个建议。”
图里说:“你呢?我的教父,你也建议我们见面吗?”他密切地注视着阿多尼斯的反应。
“是的。”阿多尼斯的回答直截了当。
图里·吉里安诺点点头。“那么我们就到蒙特莱普雷,在你家里见面吧。你能肯定唐·克罗切会冒这个风险?”
阿多尼斯认真地说:“他为什么不呢?我会对他说保证他的安全。我也要你向我保证,你是一诺千金的,我最相信你。”
吉里安诺双手握着赫克特的手。“我向你保证,”他说道,“谢谢你带来的这些计划,也谢谢你带来的这些书。今天晚上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解其中的一本,然后再回去?”
“当然可以。”赫克特·阿多尼斯说。他用那优雅的职业嗓音解释他带来的那些书中的困难章节。吉里安诺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解,还提了一些问题。他们就像回到了许多年之前,就像当年的老师和孩子在一起。
就在那天晚上,赫克特·阿多尼斯建议吉里安诺要保留一份证明文件,上面要记录吉里安诺的队伍所遇到的各种事情,并详细记录他与唐·克罗切以及特雷扎部长的秘密交易。这能给他提供重要的保护。
吉里安诺立刻充满热情。他心想,即使它发挥不了多少作用,即使最后丢失了,也许过了一百年,它会被别的反叛者发现。就像汉尼拔的大象遗骨被他和皮肖塔发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