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川送走樊胜美回家,被冷风一吹醒了头脑,不禁又有点儿狐疑,可心里更多的还是幸福。他爱了那么多年的人惦记着他,牵挂着他,为他操心奔波,做人真是夫复何求。
樊胜美回到2202,见其他两个房间都已黑灯,便蹑手蹑脚钻进洗手间洗漱。忍不住一再检视两只生冻疮的手,离家已有好几天,都不知道这些冻疮什么时候能退,这几天她总是不好意思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伸出手来,怕人看见她手上的冻疮。最担心的还是将一手的冻疮带入新单位五星级宾馆。那种长年温暖如春的地方,恐怕连洗手间工作人员手上都不会有冻疮。樊胜美特意冲了一只热水袋暖手,带入被窝里。
一时无眠。回想刚才的惊险,樊胜美不得不想到,曲筱绡今天没说,能保证明天后天以后一直不说吗。当然她可以抵死不认,可最好办法应是防患于未然。
可如何防患?其实搬家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一想到一屋子的家什,搬家岂是容易之事。再说…王柏川已经信誓旦旦今年中买房子。那么她很快就要搬离出租房,还是别折腾了。在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还是想方设法屈就一下,与曲筱绡搞好关系吧。没办法,哪儿都有这种人。
樊胜美心中叹一口气,求神拜佛保佑王柏川事业顺利,赶紧兴旺发达。
第二天清晨,樊胜美等了好久,才等到关雎尔揉着眼睛走出房门。樊胜美镇定自若地道:“小关,昨晚谢谢你提醒。”
关雎尔还没醒过来呢,闻言又走了一步,才迷惘地停下来,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两只眼睛睁到平常程度,“不客气,樊姐。很抱歉我昨天态度过激。”
樊胜美保持微笑,但小心留意着灯光下关雎尔的神色,见关雎尔一脸没睡醒,倒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昨天什么事都挤在一起,我心慌意乱了。等下安迪锻炼回来,我准备向她道歉呢。”
樊胜美看看边穿衣服边站在门口围观的邱莹莹,苦笑一下,走过去抱抱她,“最感激你。”
“嘿,樊姐,你再肉麻,我会被你吓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庄重干什么,你帮我那么多我都还没说呢。”
邱莹莹叽叽呱呱一顿说,才让樊胜美释怀。但邱莹莹指指门口,“安迪回来了。”
樊胜美连忙重整微笑,赶紧冲出去,“安迪,请留步。请接受我的道歉。”
安迪本想偷偷窜回家,别给2202的人看到,以免被捉住接受道歉,但还是避免不了。既来之则安之,她只能止步,微笑,“不客气。再跟三位知会一声,我跟魏渭彻底结束了。小樊,与你无关。”
安迪说完回房间去了,留下2202一室惊讶。樊胜美直到上了王柏川的车子才想到,关雎尔与安迪两个一前一后,都对她说的是“不客气”。前后的一致,说明的是什么?
而关雎尔今天是清醒着坐入安迪的车子。她没多嘴问安迪的私事,而是严肃地道:“我今天得面对HR与上司们的面对面考核。很担心很担心。”
“别怕,到这会儿了,都已经内定,你平时工作接触的上司起最关键的作用。除非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或者特别差。”
“你早年遇到这种场合会怎么表现?”
“我没被内部这么考核过。不过我常面对客户,紧张的是在预先准备阶段,真正上场了就有什么说什么,只要不紧张就是最好的发挥。”
“唉,我的问题就是紧张。今天过后,要么十日被保安押着卷包走人,要么十日拿到工资,又可以获得一年合同,等待来年考核。工作好紧张,就像当年读书时候,见天的小测验期中考期末考,以前还以为工作后可以放松了呢。”
“听这意思,原定考核后才肯考虑的恋爱问题又得往后推了。呵呵。”
“我想推,我妈还不让呢,早已元旦给我安排了相亲。这几天舒展…他叫舒展,总是打电话来约我一起吃晚饭,我总说没时间,要加班,要过考核关。等考核之后就没借口了。”
安迪听了非常感慨,“谈恋爱太费时间。生活节奏完全打乱,很多时间段身不由己,需要配合另外一个,真受约束。”
“可我妈硬是不答应,她说人家一边结婚生孩子一边做女强人呢。反正我有焦虑症,我不行。”
安迪想了想,“我好像也不行。人得爱得多深,才肯与一个男人结婚生孩子,都想象不出来。”
“那也不是,有好多人相亲见面几次就结婚生孩子了,无非是搭伴过日子。不过你什么都有,对爱情的要求就纯粹点儿,也无可非议。”
“你也一样。”
“听说我们这种人最麻烦,很有剩女潜质。”
两人都笑,觉得“剩女”这个名词挺讽刺,但讽刺的不是她俩自己。
邱莹莹上班时候收到应勤的短信,“今天太阳很温暖,有没有空中午一起吃饭?”
邱莹莹回了一条,“我中饭时间不长啊。可是等我下班就没太阳了,真纠结。”
“我买好盒饭,在公园占好位置,好吗?公园喷水池边的石阶。”
邱莹莹一到吃饭时间,便“耶”一声,冲去公园。果然在喷水池边见到应勤。不是周末,没有喷水,池子在太阳下静静地反射着冬日的阳光,照得人有点儿晃眼。但应勤还是第一时间看到邱莹莹到来,站起来欢迎。邱莹莹蹦跳了几下,站到应勤面前,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没话找话,“老乡,你今天衣服总算穿得多了。呀,头发也理了。是不是项目做完了?”
应勤微笑地等着邱莹莹说完了,才道:“项目昨天交付。今天光收拾办公桌,就整理出一堆垃圾。”
“哈哈,你们同事没把你也收拾进垃圾堆,真乃手下留情。我们开吃?盒饭呢?”
应勤手忙脚乱地打开一件羽绒衣,从里面挖出两盒盒饭,一盒交给邱莹莹。“肯定还没冷。”
“嘿,你拿好好的衣服包盒饭?这衣服还能穿吗?”
“没关系,回去扔洗衣机里洗一下就行。”
“羽绒服扔洗衣机?唔,老乡,我不批评你了,吃饭。哇,咖喱饭,还有西兰花…这白白的是什么?”
“西兰花瑶柱,白白的是瑶柱,你喜欢吃,真好。”
“我当然喜欢吃,你是在饭店里买的吧,而且是好饭店,太谢谢你了。但以后别买这种好贵饭店的哦,我白吃你的会内疚死。”
“这个没关系,你肯白吃我的,我高兴都来不及。”
“看老乡分儿上,大兄弟,提醒你一句,海市房子不便宜,你别吃光用光,不懂攒钱。唔,咖喱饭真好吃,这么好吃的咖喱…我回家就去超市买咖喱来,自己做。”
“我已经买房子了,还有一辆小Polo车,可都是按揭的,你说得对,要省着点儿花钱,每月还款压力很大。但跟你一起花钱很开心。”
想到连樊姐家的王柏川都还在辛辛苦苦地挣房子的首付款,邱莹莹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今天穿得虽然看上去用心,还系着领带,实则依然形象有点儿乱糟糟的应勤,好一阵子才道:“你们工资这么高?哇。我怕你。难怪去你们公司有门禁,得打电话喊你下来。”
“我们工资不高,但我喜欢我的工作,我们领导也喜欢把项目交给我做,我就挣做项目的钱。真的不高,别怕,真的。还有一个问题你得留意了…”
邱莹莹听得一愣,心里毛毛的,紧张地抢着问:“什么问题呀,这么严重?”
应勤道:“是个挺严重的问题,春节回家的火车票你考虑过没有?我现在起到春节放假都有空,我申请帮你买票,你只要给我一个回家的时间就行。这件事你别内疚,我也得回家。排队买一张票与买两张票一样。”
“咦,你为什么不自驾回家啊?还可以多带一些年货回去呢。”
应勤扭捏了,“我车技…几乎就是个本本族,常把车子扔小区里,地铁上下班。路上开起来顾此失彼,看了路牌就忘了看路面,要么你跟我一车回,帮我看地图指路…这个想法好,怎么样?油费过路费都不要你出,由我来。路线也不需要你考虑,我会搜来最详细直观的路线。如果一天到不了家,旅店费也由我来。”
“那不行,不能乱揩油。要不油费过路费我承担一半…”但邱莹莹说的时候心里又毛毛了,她不知道回家要多少油费车费,万一比火车贵好几倍呢,万一要了她一大半工资呢。那就事儿大了,“太麻烦,还是火车回家吧。强烈申请帮我买票,硬卧,最好中铺上铺。我明天拿钱给你。如果买不到硬卧就硬座哦,千万别软卧,我坐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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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也喜欢硬卧。其实现在想想开车回家也挺好,你任务艰巨,得监督着我开车,当然你不用承担一半费用…”
“嘿嘿,工科生,你花言巧语的水平很差劲哦。你还得负责开车呢,究竟谁任务艰巨呢?哎哟,时间不够了,我加油吃饭,可别迟到了。”
应勤果然不再找话与邱莹莹说,安静地边吃饭边偷看邱莹莹。反而邱莹莹嘴巴闲不住,一会儿说这好吃那好吃,一会儿说太阳光真温暖,还得加油吞咽,非常辛苦。没办法啊,冬天难得这么好的大太阳,人想心情不好都不可能,什么叫放飞心情啊,就是晒着太阳吃饭的这种时候。
吃完,邱莹莹就赶紧着回店里了。应勤陪着一起回去。半路上,应勤又红着脸从羽绒服里变出一束精致小巧的粉红玫瑰花球,还有一盒巧克力,做贼似的递给邱莹莹。邱莹莹惊呆了,两腿一个急刹车,看着应勤发愣。于是应勤更脸红了,想了一晚上的表白,吭哧吭哧说不上来,只会两只手伸得笔直,将鲜花和巧克力递到邱莹莹面前。
一瞬间,三个月前刚刚经历的一场恋爱闹剧在邱莹莹眼前闪过,邱莹莹忽然有点儿怕,怕再次遭受从身心到事业的双重伤害。“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真的,没…没干什么,只…想送你花。”
“为什么送…我花?”
“你…你是我…见过最…最…最可…爱的人。”
由于应勤比她还结巴,邱莹莹表示谨慎地放心,接受了鲜花与巧克力。但立即清醒地想到上班在即,惨叫一声,赶紧往回跑,谢谢与再见齐飞,将面红耳赤的应勤丢在街上。等到了店里,邱莹莹却越想越开心,将花球小心翼翼地收起来,时不时看一眼。这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美丽的花了。
傍晚下班,应勤已经等在门口。邱莹莹捧着鲜花和巧克力走出去,脸红红地看应勤一眼,应勤连忙紧张地一笑。肃穆地上了应勤的车,邱莹莹没话找话,硬憋出一句话,还是问安迪学来的,“你衣服有股味儿,不好闻。”
应勤急忙申辩,“我昨天理发洗澡,一系列全做了,一个不落。”
邱莹莹权威地道:“毛衣没换,上回见你也是穿这件。嘿嘿,不会是只有一件毛衣吧?”
“我妈有给我织…挺土,怕你笑话…只好从洗衣机里把这件捞出来再穿上。你真眼尖,要不吃完饭,你帮我去挑两件,你眼光比我好多了。”
邱莹莹心说,她买衣服都还得找樊姐帮眼呢。但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两人吃完赛百味,邱莹莹将应勤领到鄂尔多斯羊绒衫专柜,在应勤的要求下,买了两件。但应勤一定要邱莹莹也给她自己挑两件,才肯一起去付款。
邱莹莹看看那价格标签,当然不肯要,每件一千多,怎么好意思。连去赛百味吃晚饭都是她要求的,因为便宜。可应勤如此殷勤,邱莹莹说了好多“不要”他还坚持,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了,“不行,拿了你这么贵礼物就得做你女朋友了,这不行。”
“这个行的。没关系,你拿着,你挑吧,我不会,你自己挑。”
“不可以。非亲非故,拿这么贵礼物就是…”邱莹莹脑袋里蹦出“受贿”两个字,可又知此词不准确,却看着眼前的应勤有点儿语塞,“反正不行。对,不能贪婪。”
“可你第一次见到我,非亲非故,只因为老乡就送我腊肉。还有第二次见我,非亲非故,大半夜打车送我腊肉饭,一顿饭就把我感冒治好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当时很贪婪?”
“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还有,腊肉是我家里带来的,当然很高兴让老乡分享。”
“我也想送毛衣给喜…喜欢的人。”
邱莹莹再度果断而权威地道:“现在不行。”为什么不行,邱莹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只觉得心里非常欢喜,欢喜得想唱歌尖叫旋转,因为对面的这个人真的喜欢她。
应勤慑于淫威,只得放弃。但总觉得对不起邱莹莹,一个劲儿地买零食给她吃。直到坐上车子才想起来,“我吃了好几个酒心巧克力,会不会被警察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