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都忘了她的眼皮是用了遮瑕膏的,几下子就擦得眼皮周围一片狼藉。但她心思全不在脸上,她想着安迪的话,原来谢滨到小区门口等她经过,看她一眼,而不是上来解释或者要求同行,只是因为跟她现在一样的目的,那就是看一眼,看她好不好。关雎尔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流泪,每一声脚步似乎都是在说“是的”,是的,谢滨也深深牵挂她,就像她深深牵挂谢滨。她真的不在乎少睡两个小时,或者被人看到丢份、失去主动什么的,她只关心谢滨是不是还好,被换工作后会不会闹情绪不去上班,反而受更多处分。还有,她只想看看他。
关雎尔心无旁骛地匆匆走进地铁站,眼看着等候的人群水流似的往轨道涌去,凭经验,地铁进站了。关雎尔连忙飞奔下台阶,逮着进站的地铁冲了上去。
可是,在轨道的对面,同样是心无旁骛的谢滨啃着大饼油条,飞窜出刚刚进站的另一列地铁。两列地铁的车厢横亘在两人视线的中间,谁都没看到对方的身影。两个人就像两列地铁,擦肩而过了。
关雎尔刚刚站稳,便收到樊胜美的短信。“我记得以前一位在派出所工作的老情人是早上八点上班,又因为交接班常早去十几分钟。你如果到时间还没看到小谢,可能是他早赶去上班了,别惊慌。”关雎尔忍不住轻轻一声“谢谢”,她在短信中告诉樊胜美:“我即使没看到人,可只要去他们宿舍大门口站一会儿,也能安心不少。谢谢樊姐,非常感谢。”
樊胜美百忙之中还管着关雎尔的闲事,等她踩着高跟鞋飞快下楼去上班,在大门口,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眼看见谢滨。她连忙走过去,可远远站着的谢滨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想要逃走。她连忙不顾形象地大喊:“谢滨,我找你,别走。”一边心中埋怨,奶奶的,我穿着高跟鞋,你怎么都不知道迎上来一下,一步都不行吗。可惜那不是她的男朋友,只要不是她男朋友的男人,樊胜美一般没要求。
“别等了,小关早走了,去你宿舍。”没等走近,樊胜美就抓紧时间大声嚷嚷,“你拿她怎么了?人家对你全心全意,你要是对她三心二意,你就是…”樊胜美冲已近在眼前的谢滨竖起小指头。
“小关…真的?她还好吗?”谢滨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放在胸口,焦急地问。
“你们两个都很怪,尤其是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行了,告诉小关不要等的消息,由我发给小关,还是由你发?我赶着上班,没空跟你多说。”樊胜美边说边走了,她是真没法多停留,要不上班就得迟到。
“我发,谢谢樊姐,我发。”谢滨激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
“大男人别叫我姐,我好好的都让你们叫老了。烦躁。”
谢滨感激地看着樊胜美的背影,而这背影早刮风似的走远了,完全不受高跟鞋的束缚,非常神奇。
关雎尔下了地铁,便急急往谢滨宿舍那儿走。她对这儿不很熟悉,以前都是开车来,坐地铁才知要走好长一段路。她想到,可能时间不够了,都不知够不够时间远远看到宿舍大楼的大门。但关雎尔还是背着电脑包以竞走速度往谢滨宿舍走,仿佛接近一些,便可心安一点。
正走得气喘吁吁,谢滨的电话进来了。她想,这么巧,难道是谢滨正好走出来看见她了?她一边环视四周,一边接起,“小关?我刚才遇见樊姐…”
“你也?…”
“是的。”
关雎尔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已止步不前,可气喘得在手机里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我今天第一天报到,没法迟到。我下班去接你,行吗?”
“我…我出差。”关雎尔一想到每次见面又是纠结于真相,她不禁随口说了个谎。
“好的,你路上小心。”
关雎尔不知说什么才好,她觉得谢滨是知道她在撒谎的。她大喘一口气,勇敢地道:“我昨天态度不好,对不起。希望没影响你。再见,我赶去上班了。”
“小关,你是我遇见过最好的人。我永远不会责怪你。”
中午,樊胜美手机上有一条来自邱莹莹的短信,“樊姐,我下午结婚登记。爸爸妈妈和应爸爸应妈妈都陪着我们去,真希望你也能来,我最希望你也能见证我和应勤的结婚登记。可我也知道你得上班。登记后,爸爸妈妈们都回去了,只留下我和应勤。等应勤身体再恢复点儿,我再请你们吃饭。我终于要结婚了,真开心,真开心,真开心。希望你们也早日结婚,到时候我们吃饭就得开大圆桌了。真的,只要把姿态放低一些,能忍受一些委屈,不要太计较对方的不足,就比较容易修成正果。以后我的家就是樊姐在海市的家,任何时候都欢迎樊姐来查卫生。”
樊胜美微笑,越往后看,越无奈。她只得回了一条:“恭喜恭喜,非常替你开心。我会转达给我们22楼其他几位。”
22楼其他人也收到邱莹莹的短信,内容大同小异,关雎尔收到的小异是:关关你要多主动,多热情,要多原谅他,只要一心为他好,他总能体会到的。关雎尔心里正纠结呢,她回了条几乎跟樊胜美一模一样的。可越想越戳心,又掏出手机,将邱莹莹的短信删了。她很怀疑邱莹莹等应勤康复后举办的饭局主题将是:你们是如何变成剩女的。或是:我是怎么成功把自己嫁出去的。
曲筱绡收到的小异是:哈哈哈,我虽然认识小应比你迟,可我比你早结婚。我赢了!曲筱绡毫不犹豫地回了一条:小心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你懂的,要不要我介绍一家紧急修补处女膜的医院给你?保证不用排队,哈哈哈。看到曲筱绡这条,邱莹莹忙不迭地删了。
给安迪的小异是:我们两个的孩子以后指腹为婚哦,哈哈哈。此刻,安迪正与包奕凡在一家约定好的饭店门口会合,她发了“恭喜”两个字,便与包奕凡走进饭店。“小邱终于结婚了,这下她不会再闹出幺蛾子。”
包奕凡却拿了安迪手机,啪啪啪飞快打出一串字又发给邱莹莹,全是热情洋溢的祝福,也难为他能把祝福抻拉面一样抻得如此之长如此之华丽。“都已经为小邱的事出了那么多力,临了只有两个字恭喜,你知道什么叫前功尽弃吗?”
“我怕她接下来没完没了的回复。小曲说过,小邱要是得以成功结婚,她可能要给全世界提忠告了。”
包奕凡呵呵一笑,不以为然,取出移动硬盘插入电脑。“我同事帮我去复制来的,我也还没看。”
话音未落,安迪的手机就提示短信进来了。果然是邱莹莹的。安迪打开一看是邱莹莹说她如何与未来公婆和谐相处取得欢心的,便立刻退出了。可接下来,邱莹莹可能正闲,一下子发了一串来,她正在尝试以新身份与未来公婆相处呢,亟须有人商量经验,22楼唯有安迪有婚后经验,她便抛砖引玉,写了好多自己的成功经验。可惜,安迪不再回复。
在短信的提示音下,安迪与包奕凡等菜上桌,一边开始看监控录像片段。他们先是看到谢滨走进一处办公室,快进到谢滨离开办公室,中间大约有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可谢滨才走出几步,就一闪躲藏起来。两人看到镜头稍远处果然是他们两个在楼梯口出现了。两人看得几乎屏住呼吸,眼看着谢滨一直探出脑袋盯着他们的去向,一直盯着他们拐进弟弟的病房。然后谢滨又呆立会儿,才慢慢走近弟弟的病房,一路东张西望,从别的房间门的窗口往别的房间看,到了弟弟房间门口,也是在门口看了会儿,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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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们,为什么躲起来?”包奕凡将录像拉回去,又重放一遍。“如果说事先确实有公务,到这儿开始,就有疑问了。如果只是好奇八卦,似乎不应该是这个动作。也或许公务只是借口?他先进去的那个办公室看得到停车场我们下来。”
“巧遇的话,是太小太小的概率了。倒是预先等在那个办公室等我们来,比较说得通。”安迪出手,将影像定格在谢滨探视弟弟房间的那一幕。可惜录像的像素不高,看不清当时谢滨脸上的表情。“他在我们门外整整看了有二十三秒钟。等时机,还是窥探?难怪我好长时间有被跟踪的感觉,看来我感觉没错。”
“还有疑问吗?这身体语言太说明问题了。”
“有。录像起码表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不是跟着我们到,而是提前到。提前到有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他早已深入调查了我个人,才查出我和弟弟的联系。但问题是他怎么可能找到,要挖到这一步,工程太大,时间需要很久,他也得动用很多公器。而且动机是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调查女朋友的朋友们的底细,有必要吗?我觉得这种可以否定。另一种可能是他早先曾追踪我到这儿,上周六因为小关透露我知道小曲调查他的底细,他便产生恶意,临时决定现身一下以警告我。我现在需要做的是回忆小关与谢滨相识后,我去探视弟弟几次。探视时,谢滨有没有跟小关在一起。一般来讲,两人周末两天在一起的可能性非常大,谢滨不会有跟踪我的时间。我查查看。”
安迪不顾饭菜上桌,急于查阅她和关雎尔的微博。而包奕凡指着谢滨偷偷探视室内的画面,道:“我厌恶他,行动如此鬼祟。一个人的行动足以反映内心。”
安迪专心查看,顺便吃了包奕凡夹到嘴边的菜。很快看完,抚胸而叹:“第二种情况也可以否决了。很惭愧,那段时间顾着去看你,只去探望弟弟一次。那一次,正好小关与谢滨在一起。可以说明,上礼拜天只是极小概率的偶遇了。”
“你能排除他偶遇你之后,临时跟踪你吗?”
“影像分析不能排除,动机分析也不能排除。可也同样不能认定他是恶意跟踪。
“一看见我们就躲起来,这是什么动机?职业病?切,别告诉我他是间谍出身。”包奕凡将录像拉回到那一段。
“也有一个可能,就是像我一样对过去怀有深深的恐惧。我不愿遇见小时候的熟人,直到现在,偶遇一张记忆中的熟悉面孔时,第一反应是扭开脸,快步走开或者躲起来。我这不是连婚宴都不愿办吗。”
包奕凡只能叹息:“你也不想想你小时候的情况比他糟糕百倍。再说他作为警察要每天面对不同的人,他也躲?他第二天再找医生问呢?作为强力机构人员,他难道不知道公权的边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