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突然“啊”的一声大叫,猛地挥手重重的摔了自己一耳光,坐了起来。脑中浑浑噩噩。脸上热辣辣的疼痛,高高隆起。突然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拓拔大哥,疼吗?”
拓拔野闻声大骇,困意全消,猛地睁开眼睛。月光如水,纤纤赤·裸一身的坐在床上,脸上泪痕点点,眼光中满是关切之色,撞到他的眼光,突然露出娇羞之色,低下头去。那雪白娇美的身体毫无遮拦的呈露在月光中,呈露在他的面前。
拓拔野惊骇之下,什麽话也说不出来,脑中飞速的回想。但只记得将纤纤抱入怀中,此後之事,再无任何印象。难道竟是他喝醉了,迷糊中竟作出这般禽兽不如的事情来麽?低头望去,所幸自己衣裳虽然凌乱,但是似乎还未突破最後关卡,一颗心略微松弛一些。
但那罪恶感与愧疚之心却有增无减,又重重的挥手摔了自己几巴掌。纤纤大惊,连忙上前将他手掌拉住,柔声道:“拓拔大哥,这是……这是我自己情愿的。”突然羞不可抑,低下头去。拓拔野目光触及处,秀发凌乱,樱唇微破,那纤细莹白的脖颈上吻痕遍布,心中羞惭无以复加,转头道:“纤纤,对不住。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妹子,不料今日竟作出这等禽兽之事。我……我……”再也说不出话来。
纤纤脸色突变苍白,全身微震,颤声道:“拓拔大哥,你说什麽?”拓拔野胡乱的抓起枕边的衣裳,抛给纤纤,摇头道:“好妹子,大哥对不住你。明日便是你的大典礼,所幸千错万错,还没有犯下最後的错误。”心中羞惭责悔,难过已极。
纤纤心如万针齐扎,疼不可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拓拔大哥,你不用自责。是我乘你睡熟时,自愿……自愿如此的。”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潮红,热辣辣的羞意与隐隐的恐惧交织在一起,一颗心宛如在黑暗的深渊中半悬着。
拓拔野颇为讶异,刹那间明白了少女情意,全身大震。猛地回头,瞧见她赤·裸的身体,又立即别过头去。思潮汹涌,如惊涛骇浪。回忆诸多事情,突然一一明白。半晌才温言道:“好妹子,我知道你明日便要做这圣女,心中舍不得我。我心里又何尝舍得你?”纤纤的心砰砰直跳,甜蜜害羞瞬间涌上心头。却听拓拔野道:“只是我对你的喜欢,决不是那男女之爱。我只将你当作最为疼爱的妹妹一般,呵护关爱。此心天地可鉴。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倘若将来你有了喜欢的人,不愿做这圣女之位,哥哥定然为你做主。今夜之事,我需负全责。所幸大错还未铸成,希望你不要因此记恨……”
他背着身,瞧不见纤纤的脸色,他每说一句,纤纤的脸色便要苍白一分。听到後来已经全无血色,怔然坐着,全身簌簌发抖。拓拔野的话似乎越来越远,似乎从空茫无边的黑暗中传来,他的背影也越来越飘忽,远得不可触及。她的心就这般一点一点的沉入万丈深渊,耳边再也听不见任何话语,只有呼啸的风声。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的重复:他一点也不喜欢你,只当你是妹子呢。那声音越来越强烈,逐渐变成讥嘲的轰然大笑,仿佛全岛群雄都在讥嘲她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空洞茫然、黑暗寒冷的感觉突然变成尖锐的痛楚,犹如万箭钻心,疼得她突然呻·吟一声,弯下腰去。拓拔野听见声响,吃了一惊,转头看见她惨白的脸上黄豆般的汗珠滚滚落下,全身不断颤抖,心中大惊,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不住的问道:“怎麽了?”
那疼痛撕心裂肺,突然一股彻骨的悲伤如山洪爆发,视线模糊,泪珠一颗一颗的掉落下来。拓拔野手足无措,不断的追问:“怎麽了?”她摇着头,泪水汹涌,费劲力气才颤抖的说道:“我好难过。”
拓拔野瞧着她浑身发抖,泪水不断的淌落,牙齿格格乱撞,心中焦急难过,突然间竟一筹莫展,只能紧紧将她抱住。她浑身冰凉,但额头竟是滚烫。拓拔野手忙脚乱的帮她套好衣裳,道:“我去叫草本汤来。”草本汤乃是土族名医。纤纤不断的摇头,颤声道:“拓拔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麽?”
那目光哀怜恳切,拓拔野心如刀绞,怜惜之心大盛,忍不住便要答应。但是突然心中一凛,自己确实只将她视为妹妹,倘若出於怜惜而哄骗,将来岂不是更要伤她的心麽?当下硬起心肠,咬牙道:“是。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妹子。”
纤纤的最後一丝希望也荡然无存,仿佛悬崖边上的人揪落了最後一根稻草,蓦然发现,自己倾力所注的,竟丝毫承受不住自己的托付。那凄裂的难过苦痛仿佛雷电般劈落。纤纤喘息摇头,泪水倾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过了半晌才颤声道:“九姑说的一点也不错,生不如死,生不如死。你为何不一剑杀了我,也胜於让我受这无穷无尽的痛苦。”
拓拔野心如刀割,难过之下,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想要紧紧的抱住纤纤,却被她费尽力气推开。
纤纤缩到床角,头发凌乱,曲膝抱身,不住的颤抖。那悲切、苦痛、凄凉、愤恨的眼光盯着他,颤声道:“你好!你好!”突然拔出发上的雪鹤簪,用尽周身力气,狠狠的扎入了自己心窝。鲜血四溢,如红花般在月光中开落。
拓拔野大惊失色,狂呼声中,抢身上前,已然不及,那发簪已经没入胸中。惊骇难过之下,手足无措,抱住纤纤大声呼喊,泪水顷刻间模糊了视线。纤纤望着他,目光涣散迷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声如游丝的道:“拓拔大哥,这下你终究能记住我了罢?”一口气接不上来,脖颈微摇,脸容含笑,就此香消玉殒。
拓拔野脑中一片迷乱,轰隆做响,张大了嘴,发不出声,喉咙如被什麽堵住了一般。悲苦悔恨如巨石压顶,喘不过气来。刹那间往事历历,涌上心头,纤纤的音容笑貌在眼前、耳边激荡。低头望去,泪眼朦胧中,她那清丽的容颜上泪痕满布,嘴角那丝微笑又是凄凉又是嘲讽。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仰天大吼,发出痛切的哭声。
窗外灯火摇曳,人声鼎沸,脚步声此起彼伏,门吱呀一声开了,许多人涌了进来。灯火迷蒙,拓拔野抱着纤纤头昏目眩,什麽人也瞧不见,只是不住口的喃喃道:
“纤纤死了,是我害了她。”
清晨的阳光从那石洞中斜斜的照射进来,洞外一角蓝天碧海,白云悠悠。又是一个晴朗而温暖的四月早晨。而洞内却冰寒彻骨,宛若寒冬。
这是古浪屿上的冰窖。纵横五六丈的洞中堆砌满了大块大块的冰块,那是水族群雄以“玄冰魔法”所制的人造冰。四壁水晶灯发出的光芒在这冰寒之气中,也有些森冷幽碧。中心的水晶棺里,纤纤安详的躺着,嘴角还牵挂着那丝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凄凉的微笑。
众人都已陆陆续续退了出去,只有九姑、赤铜石等人依旧站着。九姑心中伤心之盛,几如当年情殇之时。在她心中,纤纤犹如女儿一般,乃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当她瞧见拓拔野抱着纤纤在屋内茫然乱走之时,她几乎便要晕厥过去。然而她知道,自己的难过伤心,只怕犹远远不如身边的这两个少年。
这两日来,拓拔野不吃不喝,就这般呆呆的站在水晶棺前。这开朗乐观的少城主竟如同忽然变成了一尊石塑。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性情暴烈的圣法师蚩尤,除了那夜狂吼着一路飞奔,将海边的百余巨石击成粉末之外,这两日来竟殊为冷静。九姑扭头望去,瞧见他木无表情的立在一旁,但那眉目之间,隐隐有说不出的悲伤,宛如冰封春水,暗流激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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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站在风口,听见洞外汹涌的潮声,海鸥啼鸣,直想仰天狂吼。这种悲伤痛苦,比之国破家亡又截然不同。即使已隔两日,仍是这般疼痛而不能自抑。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种痛苦是不应该属於他的。那日初回古浪屿,震撼於纤纤的娇俏容光之时,他也已隐隐瞧出,纤纤对拓拔野的一腔柔情。那夜目睹纤纤死於拓拔怀中,以他对拓拔野和纤纤的了解。事情原委无须拓拔开口解释,便已青红皂白,了了历历。
他又能如何呢?从前纤纤原就与拓拔更为亲热一些,这些年芳心暗许,最终以死相托。他不过是一个局外人而已。自小他已习惯将强烈的感情深埋心中,快乐的、痛苦的都是如此。即使是拓拔,亲密如兄弟,能与他分享的,也不过是快乐而已。那夜有一刹那,他直想全力痛打拓拔,但是瞧着他失魂落魄,空茫无措,他知道拓拔的痛苦远胜於他。毕竟拓拔野与纤纤是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有着太多的回忆。这中深厚的情感积淀,比之他的那蓦然爆发的柔情,又大大的不同。
对於比他更为伤心的兄弟,对於一段与他无关的感情,他又能如何呢?
那一夜他从木屋狂奔而出,真气爆裂,经脉紊乱,一路上撕吼奋力,所到之处木石俱裂,但那种苦痛却丝毫没有减轻。直到这一刻,纵使他为了平定众人的忧虑,将所有的情感深深埋入心底,依旧无法遏止那阵阵爆发的隐痛。
而咫尺之隔,拓拔野怔怔的望着水晶棺中的纤纤,脑中一片空茫,依旧沉浸在那沉痛、迷茫的悔恨中。直到此时,他依然无法相信,纤纤真的已经死了。这两日来,他脑中一片混乱,浑浑噩噩,什麽也记不得了。若不是蚩尤一声大喝,将他惊醒,只怕他还要抱着纤纤漫无目的的走下去。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响着纤纤的话:“只当我是妹妹,从来没有一点其他的喜欢麽?”他原本非常笃定的心里,竟逐渐逐渐的迷惑起来。纤纤的音容笑貌,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银铃般的笑声始终响彻不停。他对纤纤,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呢?想的越久,便越是糊涂,这种困惑又变成揪心的疼痛。
洞口人影一闪,真珠怯怯的随着人鱼姥姥走了进来。两人在陆上行走颇为不便。辛九姑迎上前轻声道:“你们是来瞧纤纤的麽?”人鱼姥姥摇头道:“我们是来救她的。”
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雷鸣一般令众人一震,拓拔野、蚩尤齐齐“啊”的一声,猛地转头道:“你说什麽?”人鱼姥姥嘿嘿道:“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总有法子救回一命。”拓拔野、蚩尤心中均是蓦然狂喜,但又突然沉了下去,惊疑的面面相觑。蚩尤沉声道:“姥姥,倘若你有法子让纤纤死而复生,蚩尤便是将性命送给你也无怨言。”
人鱼姥姥嘿嘿一笑道:“小子,你的命太硬,送给我我也要被你克死。”转头对赤铜石道:“赤长老,你见多识广,难道竟没有听说过回生的圣药麽?”赤铜石皱眉道:“传说中倒有不少可以起死回生的圣药,但是多半要以北海、昆仑、南海等诸多宝物仙草混制数年而成。即使眼下能将这些仙草灵丹尽数收齐,但也需费历三五年才能制成。待到那时,纵然有效,纤纤也早已魂飞魄散。”
赤铜石见拓拔野满脸困惑,便又解释道:“城主,人体便如神器,将魂魄封印其中。一旦这‘神器’损坏,则魂魄逸散,回归仙界。倘若有回生圣药,修复人体神器,再辅助以招魂法术,或许能令亡者重生。但这需在魂飞魄散的刹那间完成,否则神游万里,想要招回那是绝无可能。”
拓拔野突然心中一动,颤声道:“是了!倘若这魂魄并未逸散呢?”赤铜石道:“那自然还有一线生机。”拓拔野心中狂喜,道:“纤纤自杀所用的雪羽簪乃是封印神器,依照封印魔法来说,她的魂魄当被封印其中,并未散去!”蚩尤闻言也是狂喜,却见赤铜石摇头叹道:“话虽如此,但这雪羽簪终究不是灵力强盛的神器,最多将她魂魄困住七天,便要开始逸散。七天之内,我们要从何处寻来这回生圣药?”
人鱼姥姥缓缓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嘿嘿,不知道拓拔城主与蚩尤法师有没有这样的决心和本事呢?”蚩尤与拓拔野齐声道:“自然有!”
人鱼姥姥点头道:“如此便好。嘿嘿,你们对鲛人国有大恩,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她朝真珠点点头,真珠低下头,从口中吐出那颗幻光流离的无邪鲛珠,走到拓拔野身边,将鲛珠递给他,柔声道:“拓拔城主,虽然这鲛珠不能令纤纤姑娘起死还生,但是却能暂时凝聚纤纤姑娘的魂魄。纵然一年半载,也没有大碍。”
众人都大为惊异,拓拔野又是吃惊又是感激,这鲛珠乃是鲛人国国宝,亦是象征权力之物,她们竟然就这般借了给他,而且归还之日遥遥无期。人鱼姥姥嘿然道:“你先别急着谢我。我借你鲛珠乃是有条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