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迸爆,那人的脸容一闪即没,英武的脸容扭曲变形,刀疤血红,狂野暴戾,直如凶神恶煞,正是蚩尤!
黄帝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刺客竟是这个曾经帮助姬远玄,解救土族大难的东海少年;浑身陡胀的黄土真气登时稍稍收敛。
蚩尤形如疯魔,对晏紫苏的喊声充耳不闻。怒吼声中,刀光汹汹,气浪如海啸惊涛,席卷迸飞,不给黄帝一丝喘息之机,每一刀都是“神木刀诀”中至为狂猛霸冽的式诀,只是其爆放出的真气,阴寒诡异,雄浑凌乱,竟比一日之前强沛数倍!
晏紫苏心中惊喜登消,陡然下沉,骇异忧惧。料想他必定是身中九冥尸蛊,成了行尸走肉,失心听人叩于妖魔。但何以一日之间真元倍长至斯?就连黄帝在他的狂攻之下竟也节节败退,无计可施。心中困惑,不得其解。
“轰!”
碧芒如电,黄光破碎。黄帝低喝一声朝后疾退,面色苍白,嘴角沁出细长的血丝。巨大的冲击波倏地迸爆,将四面残垣轰然炸裂,推飞出数十丈外。四冲而上的僵鬼被陡然震飞,怪叫着簌簌摔落。
月光雪亮,街上空空荡荡,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尸体。无数僵鬼继续嚎哭着从观水河中冲出,上跃下窜,井然有序地排布调度,将四面围涌而来的土族英豪阻隔在数条长街之外。数千金族精兵尽数调动,骑乘飞兽从南城横掠俯冲,却被河中凶狂鬼兵前仆后继地狙击,在观水河上空团团激战。
此时驿站二楼几已夷成平地,蚩尤怒吼奔跃,青光电舞,竟将黄帝逼得狼狈万分。诸族宾客远远地观望,骇讶万分,窃窃私语,不知这凶暴狂野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突然,有人大叫道:“蚩尤!他是蜃楼城的漏网之鱼蚩尤!”众人轰然。
这几月以来,东海龙族太子拓拔野与蜃楼城少城主蚩尤纵横大荒,叱吒风云,实是大荒中风头最健的少年人物,众人耳中每日听这两个名字,几已磨出茧来。此刻听说这少年竟然就是蚩尤,无不骇然。心中均想:“这小子果然厉害,竟连姬少典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奶奶的,此子不除,他日必成后患。”
晏紫苏忖道:“是了!这观水城中,群雄毕集,千万双眼睛看得分分明明。那妖魔让蚩尤在此时此地刺杀黄帝,必是为了陷害于他;无论成功与否,他都将是大荒各族畏惧仇视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念及此,心中大寒,忽然又觉得此事极有可能是烛龙所为。一箭双雕,既杀了黄帝,又让自己的大敌成为大荒中人人憎恶的妖魔,可谓毒辣之至。芳心大乱,思绪飞转。但一时之间竟想不到一个法子,能让蚩尤从这陷阱中全身而退。
当是时,蚩尤森然怒喝,双目绽放狂野凶暴的青光,丹田处蓦地爆涨碧光,沿着经脉迸射为万千翠芒,如绿蛇乱舞,倏地贯冲苗刀之中。“呼”地一声,苗刀气芒猛然迸爆开来,眩光耀目。
“呼咻!”碧光冲天,一道难以想像的狂霸气浪倏地迎面冲来,晏紫苏眼前一花,脑中嗡然,心跳停顿,呼吸窒堵,就连周身的毛孔似乎也瞬间封闭。
周身冰寒,冰刀霜剑似的风芒从她脸颊侧旁呼啸冲过,耳边风声呼呼,隐隐听到众人惊叫狂呼,然后就觉得自己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
冷意彻骨,全身僵硬,但那森寒之意远不如她心中的恐惧。蓦地鼓舞真气,奋力睁开眼睛,花容登时惨白。
黄帝当胸竟已被苗刀贯穿,几已裂成两半,鲜血犹在冲天喷射。紫红色的脸庞变成酱黑,凝结了一层淡淡的冰霜,神情古怪,眼神涣散,仿佛在看着遥远的夜幕。嘴角凝固着一丝凄凉的微笑,突然轻轻地吐了一口气,阖上了双眼。
晏紫苏蓦地发觉他的右手至死依旧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似乎生怕这娇蛮女盗被刀芒所伤。心中一酸,泪水不禁滚滚而落。
狂风呼号,城中死寂。众人骇然上望,几乎不敢相信这少年竟然杀了大荒五帝之一的姬少典!
蚩尤搠挺黄帝的尸体,御风急冲,哈哈狂笑。那张原本英挺的脸上沾满血污,在月光下望去极是狰狞可怖。右胸被黄帝的真气光锤砸得血肉模糊,几只九冥尸蛊探头探脑,更显诡异。晏紫苏低声叫道:“呆子……”见他状如凶魔,心中凄苦,难过不已。
万千僵尸震天怪吼,潮水似的涌向观水河,簌簌跃入,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突地有人大喊道:“稀泥奶奶的!杀了他!杀了他!”登时如一声暴雷惊醒众人,土族英豪悲声怒吼,箭石如雨,冲天蓬然,无数人影四面八方地冲跃而起,御风包围。其他各族豪雄见黄帝已死,尸鬼尽退,纷纷精神大振,围冲而来,混乱之中,谁可杀死这少年刺客,便可立时名扬天下,成为今年蟠桃会上的第一红人。
蚩尤狂笑声中,护体真气鼓舞迸放,将密雨似的箭矢一一震飞。突然睑色一变,大吼一声,眼白翻动,双手扼住咽喉,“赫赫”低吼,痛苦已极。护体光罩瞬间破碎,全身登时中了六、七箭,蓦地平空摔落,昏迷不醒。
晏紫苏大惊,将苗刀从黄帝体内奋力拔出,急冲而下,抓住蚩尤的手腕,陡然上掠,御风穿行。
“咻咻”激响,万箭破空攒射。晏紫苏咬牙挥刀格挡;那苗刀极重,以她真气挥转开来极是吃力,转瞬间蚩尤又中了四、五箭。她心中大疼,转身紧抱蚩尤,娇躯护挡,挥刀撩拨;“吃吃”轻响,她的肩头、腰背亦接连中了三箭,痛彻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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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挟抱蚩尤,吃力地挥舞苗刀,依仗着绝妙的御风术,在万千箭雨之间闪电穿梭。身姿曼妙,飘飘欲仙,刹那之间竟抢在群雄的夹击合围之前逃逸而出,翩然穿飞到观水河上空。
鼓声突奏,吼声如雷,数千金族飞骑从观水南岸重重飞来,乌云似的在上空盘旋飞舞,将晏紫苏的四方去路尽数截住。
涛声滚滚,巨浪澎湃,湍急的观水河两端,各有数百翼龙骑兵踏波拍浪,夹击而来。西面锦旗飘扬,绣了“光之战将”四个大字,为首一人白面银甲,威风凛凛,弯弓喝道:“妖女哪里走!”话音未落,“嗖”地一声怒响,一道白光电也似的破空劈来。
晏紫苏奋力挥刀格挡,“当”地脆响,虎口震麻,苗刀几乎脱手。肩窝一痛,箭矢贯穿,身子倏地被钉在蚩尤的身上,肩膀烧灼撕裂,疼得几欲晕去。心中一动,咬牙抱紧蚩尤,蓦地笔直冲入观水之中。浪花四溅,急涛汹涌,瞬间无影无踪。
“别让那妖女跑了!”“抓住蚩尤小子,替黄帝报仇!”呼喝声中,各族豪杰沿着观水河奔走飞掠,众多水族群雄纷纷操刀舞剑,从北城河岸冲落河中。
水花四溅,人影缤纷,灯火辉煌,呼喊震天,整条大河两岸、上空、水底,都是漫漫人群,高举火炬,持刀弯弓,等待着晏紫苏从水中钻出换气。刀光与箭失在月色中、在火光下闪耀着千万点寒光。
大河奔流,水浪滔滔,候守两岸、上空的各族群雄屏息凝神,始终没有见到蚩尤与晏紫苏的身影。涟漪四起,如希望绽开旋即破灭,尽是水族群雄纷纷浮出水面换气,而后又钻入河底。河底近千名水族男儿,遍寻观水,竟连他们的一丝影子也没有寻着。他们自落入大河的那一刹那,就仿佛化为水珠泡沫,消散无形。
寒风呼啸,大雪纷扬,天地白茫茫一片。
“啊——呜,啊——呜!”几十只雪鹫悲号着从远处的雪山飞掠而来,在狂风大雪之中吃力地拍打着翅膀,摇摇晃晃,突然盘旋呜叫,纷纷俯冲而下。巨翅煽动,雪沫纷飞,团团跳跃啄喙,从地底抛出一具冻死不久的雪羚羊的尸体,欢呜着争相抢夺起来。
怪叫刺耳,白羽簌簌,众雪鹫激烈地争抢片刻,纷纷跳了开来,那雪羚羊只剩下一具白骨。几只没有抢着肉食的雪鹫,从周边大步地冲了进来,哀呜着在那白骨上“咄咄”啄击,刮食残余的肉末。
一只雄壮的雪鹫昂首阔步,在雪地中警觉地转头聆听,突然欢呜一声,振翅飞起,闪电似的朝十余丈的雪地冲去。其余雪鹫纷纷怪叫着拍翼踏步,急迫而去。
“咄咄!”啄击声如密雨击瓦,数十只雪鹫团团围集,争先恐后地刨着雪地。
“喀嚓”一声脆响,雪地上突然裂开一条隙缝。众雪鹫欢呜不已,急速啄击。那裂缝越来越大,突然“蓬”地迸炸开来,一道碧绿色的水浪倏地冲天而起。众雪鹫吓了一跳,纷纷拍翅踏步,避让开来。
“喀拉拉”一阵脆响,裂痕急速扩散,“蓬蓬”连声,冰块迸飞四射,水浪冲涌。突然银光四闪,数十条巨大的飞鱼呜啼着破浪冲出,在漫漫大雪中展翼滑翔了十余丈,纷纷跌落在冰地上,活蹦乱跳。
众雪鹫欢呜怪叫,“轰”地一齐炸飞开来,急电俯冲,各自抓住一条飞鱼,贪婪啄食。雪地泉涌,飞鱼接连不断地飞冲而出,在白茫茫的冰地上无助地蹦甩翻跳着。此地连日大雪,飞禽走兽多已冻死,掩埋于深雪之下。雪鹫许久未曾吃到如此鲜活美食,激动欢悦,一面啄食,一面振翅高呜。
突然“蓬”地一声闷响,一条飞鱼在半空中炸将开来,两个人影从中摔落在地。众雪鹫惊叫着冲天飞起,高高盘旋。
那两人紧紧相拥,在雪地翻滚了片刻,不再动弹;大雪缤纷飘落,转眼间便将他们银装素里。众雪鹫盘旋半晌,徐徐落地,继续贪婪地啄食满地蹦跳的飞鱼。
那只雄壮的雪鹫歪着头凝视两人,低呜着踏步上前,舒展翅膀,用翅尖轻轻地碰触一人的肩膀。见始终没有动静,那雪鹫胆子似乎更壮了些,低头啄击。
突然碧光一闪,雪鹭头颅冲天飞起,鲜血喷射,将雪地染得点点艳红。众雪鹫惊叫四飞,轰然四散,抓了飞鱼逃逸到数十丈外,再也不敢上前。
那断头雪鹫东摇西晃,猛烈地拍打着翅膀。一人从雪地上跳了起来,抛落手上的青铜长刀,猛地抓住雪鹫的脖颈,大口大口地吞饮鲜血。那人脸色雪白,姿容俏丽,竟是个年轻女子。衣裳湿漉漉的,血迹斑斑,肩头溃烂,乌血凝结。
那女子全身颤抖,闭着眼睛吞饮了片刻,两靥方才逐渐恢复嫣红。素手扣住雪鹫断颈,喘了一口气,将雪鹫拖到另外那少年身边,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年,将那雪鹭的断颈塞入他的口中。
那少年面色苍白,昏迷不醒;脸上一道斜长的疤痕,紧蹙的眉宇之间凝罩着阴冷的煞气,赫然正是蚩尤!那年轻女子自然便是九尾狐晏紫苏了。
原来她抱着蚩尤摔落观水河后,立即破入一条文鳝鱼的腹中,以法术将其伤口愈合,随着鱼群一齐朝前游去。水族群雄只顾着搜寻两人身影,对千百条翩然游过的飞鱼无暇顾及。二人就此从万千双眼睛的凝视下,逃之夭夭。
晏紫苏中了土族“光之战将”白六儿的“银光矢”,伤势极重;咬牙拔下箭矢,藏在鱼腹中调息许久,方才将伤口逐渐愈合。顺流而下,到了昆仑山脉之内,暴风雪肆虐,冰河冻结。蚩尤昏迷不醒,晏紫苏伤势未愈,是以在河下飘徙许久,始终无力破冰而出。恰逢众鸟凿冰觅鱼,他们方得以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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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鹫血沿着蚩尤的嘴角溢了出来,白气丝丝蒸腾;过了片刻,蚩尤苍白的脸色也稍转红润,但周身仍然冰凉僵硬。晏紫苏妙目凝视着蚩尤,微笑着低声道:“呆子,终于又只剩下我们两人啦!”一语未毕,眼眶突然红了,泪水扑簌簌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