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远玄沉声道:“如此说来,蚩尤兄弟当真已被彻底魔化,永无恢复的可能了?那些妖灵再也割除不开了?”
灵山十巫齐声道:“那是自然,就算用盘古斧、女娲石也劈不开、打不散了!”
晏紫苏心口如遭重锤,泪水险些夺眶而出。想到从今往后,蚩尤再非从前那桀骜、正直、勇武而又善良的少年,更是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巫抵、巫盼眼珠乱转,突然拉长了嗓子,悠然道:“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可能。除非……”
晏紫苏蓦地抬头失声道:“除非什么?”
巫抵、巫盼正欲说话,被其他八巫蓦一瞪眼,连忙吓了一跳,缄口不言。
众人心下起疑,齐道:“望请前辈赐教!”
灵山十巫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了片刻,齐声道:“除非天地裂,江海竭,乃有一丝可能。”
晏紫苏娇躯微颤,心中倏地大跳起来,忖道:“这十个老妖怪必定解方,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又喜又怒又气又急,蹙眉沉吟。
眼见流沙仙子笑吟吟地坐在一旁,摇荡双腿,手指反覆缠绕着辫子,甚是悠闲,晏紫苏心中一动,翩然起身,格格笑道:“我听说灵山十巫医术冠绝天下,无人能敌,今日一见,才知不过尔尔,只是些胡吹牛皮,欺世盗名之辈……”
灵山十巫一愣,哇哇乱叫,纷纷喊道:“臭丫头胡说什么?我们的医术当然是天下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噫乎兮,汝有眼不识泰山,吾心痛矣!”
晏紫苏听若罔闻,暗一咬牙,朝着流沙仙子盈盈拜倒,大声道:“素闻仙子蛊毒、医术天下无双,紫苏极是敬服。恳请仙子瞧在拓拔太子的情面上,略施仙术,以‘药神鼎’还复蚩尤本真元神,大恩大德,没齿不忘……”
众人轰然,流沙仙子亦是微微一怔。“大荒十大妖女”都是狡狯毒辣女子,彼此之间互不服膺,暗较高下;即便是对龙女雨师妾,晏紫苏亦非真心敬畏,只是惮于其权势,平日里不敢与之悖拗而已。不想她今日竟会为了蚩尤,抛却自尊,对洛姬雅屈膝以求。
灵山十巫一愣,齐齐顿口。他们自恃医术天下第一,狂妄自负,好出风头;自当日“药神之争”稀里糊涂地输给拓拔野之后,一直耿耿于怀,虽对拓拔野本人渐生好感,但对流沙仙子却是越发迁怒恼恨。
适才见洛姬雅取出“冰钩蚕蛭”救治众人,自己相形见绌,已是大感丢脸懊恼;此刻见晏紫苏对他们弃若敝屣,转而央求这妖女,登时如猴孙被刺中臀部,既疼痛又羞怒,生怕再次被她比了下去。当下大呼小叫,纷纷跳将上来,揪扯晏紫苏衣襟,拚死阻拦。
流沙仙子笑道:“素闻九尾狐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今日一见,才知不过是欺世盗名。堂堂千面美人,为了一个愣小子,千张脸皮也不要啦!真是可怜可叹!”
眼波流转,瞟了瞟哇哇乱叫的灵山十巫,抿嘴一笑,将晏紫苏拉了起来,叹道:“不过你总算有些见识,知道这十个沽名钓誉的蠢蛋救不了你情郎。罢啦!瞧在拓拔野的情面上,仙子我便勉为其难,救他一救吧?”
十巫大急,口不择言,叫道:“噫乎兮!彼女知何?屁耳!”“他奶奶的,药神鼎算什么?我们的伏羲牙才是上古至圣宝物!”“只要老子拿出伏羲牙,略施妙法,那小子莫说变作妖魔,就算是变作猪狗蚂蚁,也能将他变回人来!”
众人凛然道:“伏羲牙?”
众巫异口同声道:“不错!只要将伏羲牙剠入蚩尤小子的椎骨,同化一体,就可令他脱胎换骨,将他体内的妖灵邪魄吸个一干二净!”
晏紫苏“嗤”地一笑,摇头道:“算啦!倘若当真如此简单,适才你们为何不说?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什么‘上古至宝伏羲牙’,什么‘脱胎换骨’,传到大荒之上,只怕让人笑掉大牙,笑脱颚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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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巫气急败坏道:“臭……小丫头,我们骗你做甚?伏羲牙当然可以救那傻小子,只是伏羲牙乃是我灵山镇山之宝,岂能随随便便给小子做骨头?”
晏紫苏无论他们如何叫嚷辩解,只是不信,兀自朝流沙仙子行礼拜谢。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老妖怪,瞧见了吗?公道自在人心。任你们如何吹破牛皮,再过几日,天下人都知道是我驱杀了九冥尸蛊,治愈了妖魔蚩尤。到时,这‘大荒第一神医’的名号就是本仙子的啦!”
巫咸、巫彭气得银须乱翘,脸色胀紫,蓦地一跺脚,吼道:“罢了罢了!老子今日不要这伏羲牙了!小丫头,快快求我们医治蚩尤小子。只要你开口,老子定让这小子恢复原状。”
晏紫苏摇头道:“我为什么求你们?你们只会空口说大话,比起流沙仙子不知差了多少万倍。蚩尤公子的性命非同儿戏,岂能让你们这些庸医随便处置?”
灵山十巫哇哇大叫,深感千年威名即将毁于一旦,羞怒焦急之下,竟一改骄狂傲慢之态,转而苦苦央求晏紫苏将蚩尤交予他们救治;软硬兼施,死磨活泡,无所不用其极。
英招等人见了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均想:“这十个老妖怪终究只是树精,枉活了数千岁,仍是朽木脑袋,不可雕也!”
末了,晏紫苏似是不胜其烦,叹了口气,蹙眉勉强答应。灵山十巫登时如释重负,欢呼雀跃,朝流沙仙子直翻白眼示威。
晏紫苏与流沙仙子对望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狡狯而得意的微笑。这一刹那,大荒中最精擅蛊毒的两大妖女突然萌起惺惺相惜之情,彼此的敌意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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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远玄忍俊不禁,拊掌道:“晏国主果然冰雪聪明,不费一棵仙花异草,便可让灵山十巫心甘情愿地为你治病,姬某叹服之至。”众人齐笑。
巫姑、巫真突然醒悟,尖叫道:“臭丫头用激将计骗我们上当!”
众巫神色突变,这才霍然惊觉。眼珠滴溜溜直转,面面相觑,脸色青红不定,极是气恼。但他们素好面子,既在众人眼前死乞白咧地揽来此事,岂能自云上当?又怎能耍赖反悔,招天下人耻笑?有如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尴尬已极。
当下索性哈哈干笑,纷纷强辩道:“臭小子,你知道什么?这伏羲牙我们早就不想要了,当日便想送给拓拔小子,他不好意思收下,所以我们才想了这么个妙计,间接地送给他。”“我们是故意假装中计。这就叫作将计就计,臭丫头被我们要得团团转还自以为得计,当真可笑之极。”
正自闹哄哄一片,忽听殿外传来喧哗之声,有人叫道:“白马神,大事不好了!”
众人一凛,随着英招急奔出殿,只见六名巡行金卫拾着几个人朝廊内急速退入,“呛然”脆响,四周金卫剑拔弩张,凝神戒备。
英招沉声道:“怎么回事?”
那六名巡卫伏倒,齐声道:“我们巡行到偏殿时,发现无一守卫在岗,深觉蹊跷,于是四下搜索,结果在雪杉林内发现杏花仙子和三名玉山圣卫尸体……”
众人闻言大凛,玉山圣卫乃是王母御卫,怎会毙命于此?凝神四眺,周围寒风怪号,大雪茫茫,却不见有丝毫异状。
英招低头望去,只见杏花仙子花容惨白,周身僵硬如冰石。那三名守卫面色铁青,双眼翻白,当已毙命多时。其中两名卫士腰缠玉带,衣角绣了一只黑斑雪豹,甚是醒目,另一名则被剥去外衣,只剩下薄薄的素布劲装。
巫抵奇道:“奇哉怪也!这么冷的天他脱衣服干什么?难道想要放屁?”
英招一惊,倏地想起适才那呈帖卫士,心中登时闪过一丝不祥之意。
却听巫盼叹道:“蠢材蠢材,放屁要脱衣服吗?放屁只需脱光了裤子便是。难道你拉屎之时也脱衣服吗?”
巫抵一愣,脸色胀红,怒道:“他奶奶的,原来你偷看我拉屎!”一把揪住巫盼的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里啪啦”扭打一处。
姬远玄俯身试探四人鼻息,脸色一缓,喜道:“杏花仙子尚有气息!”众人顾不得一旁喧哗吵闹的灵山十巫,忙将她抬入殿中,炉火烤暖,运气输导。过了片刻,杏花仙子倏地坐起身来,怒叫道:“金门神莫走!”
众人大凛,齐道:“金门山神?”
杏花仙子“哎”地一声喷出一口黑血,娇躯剧颤,突然发觉自己身在何处,又惊又喜,喘气道:“白马神,是你!快……快去告诉科大侠,千万……千万别跟着那假……假御卫走……”
众人变色,急问其详。杏花仙子断断续续说了半晌,才将事情原委说得清楚:她为了一睹龙神太子的风采,与金门山神黄炬、游痕一齐到了玉螺宫,不想却在无意间发现黄炬此行的目的竟是刺杀科汗淮,苦劝之下反被他打成重伤;恰逢西王母的三个御卫奉命赶圣玉螺宫,呈帖科汗淮,黄炬乘势将他们击杀,剥下其衣服,伪装成御卫模样,欲将科汗淮引到隐秘处刺杀。
杏花仙子说到最后,极是焦急,气息不继,立时又转晕迷。
众人大骇,姬远玄皱眉不解,奇道:“只是……只是金门山神为何要刺杀科大侠?”
英招沉着脸,霍然起身道:“此中原由,我们也都不甚了了。但当务之急是先救下科大侠,否则大错铸成,必定引起金、龙两族仇隙纷争,天下更乱。”
众人想起龙神对科汗淮的痴情,无不深以为然,心中大寒。
当下英招急令巡卫通报白帝、王母,自己则与姬远玄、晏紫苏等人兵分数路,分头寻找科汗淮。只有流沙仙子、灵山十巫等人留在殿中救治杏花仙子。殿外则加强警戒,由四百名精锐卫士重重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