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回来啦。”
门童迎了上来。
去前台领房间钥匙的时候,工作人员也只说了句“欢迎回来”而已。看来铃木警部补果然没有找到这儿来。
她觉得有些对不起警部补,可她希望警部补能给她今明两天的自由时间。也许焦急的警部补会打电话去东京的家里。毕竟是表姐夫拜托他陪久美子来的,警部补肯定觉得自己要负一定的责任。
然而,现在给东京的母亲打电话还为时过早。如果现在打了电话,母亲很有可能会给铃木警部补打小报告。
正在久美子等电梯的时候,身后的客人突然喊了起来。
那不正是在苔寺给她拍照的法国夫人吗?对方也一脸意外,瞪大双眼看着久美子。她身旁还是那位日本翻译。
“你也住在这儿啊?”夫人一脸惊愕地用法语问道。
“是的。”
外国人住在这儿并不奇怪,不过这也着实太巧了。
“四楼。”一旁的日本翻译对电梯员说道。
“麻烦到三楼。”
电梯员点了点头,又按了“3”。
外国夫人瞥了一眼,向久美子确认道:“三楼?”
久美子微笑着点了点头。
电梯门打开之后,久美子来到走廊,向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之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在她离开房间的时候,有人来收拾过一趟。床已经铺好了,床罩被拿了下来。窗帘紧闭,只有床头灯亮着。
久美子拉开窗帘,转开百叶窗。
窗外已暮色沉沉,不过天边还留着一片暗蓝色的天空,与高山黑色的轮廓形成了鲜明对比。
山脚下的人家亮着灯火。在酒店下飞驰的电车与汽车,车灯闪烁。
久美子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这是一家很安静的酒店,很适合休息,可久美子并不想干坐着。
她拿起身旁酒店的菜单。酒店里提供的都是西餐,她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好不容易来了趟京都,真想吃点东京吃不到的东西啊。
正当久美子看着窗外灯光,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在门童的带领下,那位日本翻译态度拘谨地站在门口。他们刚在电梯口分别。
“刚才真是失礼了。”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再三打扰您。是这样的,那位夫人特别喜欢您,就派我来冒昧地问您,愿不愿意今晚与她共进晚餐?如果您方便的话,可否请您赏光?”
久美子疑惑了。她对那位外国夫人的印象很好,但这也太突然了。
“请问……那位夫人是?”
“是这样的,她平时在法国做些生意,当然她的丈夫也会出席。”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在南禅寺见到的那对夫妻。他们坐在走廊上,沉静地眺望着庭院的风景。
“今天她的丈夫有事,就让我陪夫人去苔寺了,回来之后她把您的事情跟她丈夫说了。发现您也住在同一家酒店后,夫人更是喜出望外,所以无论如何想邀请您和他们夫妇共进晚餐。”
“怎么办才好呢……”
“您可千万不要想得太多,就当做是和旅行中认识的朋友一起吃顿便饭吧。”
“可是……”久美子还是决定婉言谢绝。
听完她的回答,翻译露出遗憾的表情。
“夫人一定会很失望的……”
久美子本想问一问那位夫人叫什么,可这样一来自己也不得不报上姓名,想想还是作罢了。
“真是太遗憾了……”翻译大失所望,好像想要邀请久美子吃饭的是他一样,“您会在这儿继续住下去吗?”
“不!”久美子赶忙说道,不然对方可能会再次提出邀请,“我明天早上就会离开京都回东京去。”
…
翻译说着,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啊,真是对不起,突然提这样的要求。”
“不,请您替我向夫人问好。”
“我会的。”翻译轻轻踩着地毯,消失在了门外。
久美子又成了独自一人。
拒绝邀请之后,她突然想象起自己和法国夫人共进晚餐时的场景。
那一头纯色的金发美丽异常。在南禅寺时,她并没有看见夫人的眼睛,直到在苔寺摘下墨镜之后,她才发现那对清澈绝美的蓝色眼珠。夫人总是露出让久美子心生怜爱的可爱表情。她一定是位好人家的夫人。从她的年纪推测,她的生活想必十分宽裕,平时就跟着做生意的丈夫周游世界。
她的丈夫好像是那个满头白发的人,给久美子留下的印象并不深刻,不过似乎是一个长得很像东洋人的欧洲人。也许是个西班牙裔或意大利裔法国人吧。
她有些后悔拒绝了那位夫人的邀请。她正在享受愉快的自由时光,那么和素不相识的外国夫妇在酒店共进晚餐何尝不是童话世界的一部分呢?错失良机,让久美子有些遗憾。
不过久美子也知道,依自己的性子,绝对拿不出这么大的勇气。她出生在一个外交官家庭,家中的教育非常传统。拒绝了邀请的久美子,突然很想吃日本菜。当然,这家酒店肯定无法满足她的要求。听说京都有一道名菜叫“芋棒”。久美子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在前台寄存钥匙的时候,她顺便问了问哪儿能吃到这道菜,工作人员告诉她圆山公园就有一家料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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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那家料理店就在公园正中间,是一家纯日本风格的料理店。
店里分成好几个小隔间,久美子被带去了其中之一。
所谓“芋棒”,是用鳕鱼和海老芋做成的一道菜。久美子也只是听说过,亲自品尝还是第一次。菜的味道很清淡,对饥肠辘辘的久美子来说刚刚好。
这儿的女服务生说的都是地道的京都话,就连隔壁包间的男客人也是说方言的。吃着如此有特色的菜肴,听着当地的方言,久美子越来越有出来旅行的感觉了。
现在应该是母亲吃晚饭的时候吧。丢下母亲一个人跑来京都,让久美子对母亲牵肠挂肚。也许表姐节子会去陪伴母亲。
久美子又想起了铃木警部补。也许他已经放弃,回东京去了。在那之前他肯定会联系家里。如果节子在,还能安慰安慰母亲,让她不要那么担心。反正她出门的时候给警部补留了字条,况且也说了会坐明天早上的火车回去。
离开料理店的久美子在夜晚的公园里走了一会儿。路灯星星点点,感觉不是很昏暗。公园有一条路直通八坂神社。吃茶店里头也很亮。
路到这儿就到头了。毕竟人生地不熟,不敢在晚上到处乱逛。最终,久美子还是决定去河原町看看。
然而,她不想立刻打车,于是沿着电车道慢慢溜达起来。不愧是京都,路旁有好几家古董商店,就连糕点店的入口都和茶室一样。
她走到四条大道,随便进了一家电影院。上映的正巧是她在东京没时间看的一部电影。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旅行的时候看电影。她有些紧张,可这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看电影时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同。
从电影院里出来时已经临近十点了。这回她赶忙打了辆车,回到了酒店。
推开大门走进大堂的时候,她瞥见一名男子朝电梯走去的背影。门童手上提着一个看起来很轻的手提箱,上面还挂着航空公司的标签。久美子见到此人,顿时呆若木鸡。
她没想到竟会在这儿见到自己认识的人。
电梯来了,绅士与门童走了进去,久美子却眼睁睁地看着。
电梯门关上,上方显示楼层的指针缓缓旋转。
“请问,刚才那位先生是不是村尾先生?”
工作人员帮忙取出了刚签完名的登记卡。
“不,他是吉冈先生。”
“吉冈先生?”久美子眼望天花板,“是我认错人了吗?对不起,因为实在太像了……”
她离开了前台。绝对没错,那正是外务省某课课长村尾芳生。他是父亲的老部下,久美子的单位也是外务省的相关团体,绝不会有错。
村尾课长来这家酒店并不奇怪。可是他为什么要自称“吉冈”呢?
久美子独自走进电梯,陷入沉思。
“您回来啦。”久美子回到房间后,服务员端着茶水走了进来,“请问有什么吩咐?”
久美子回答说没什么,于是服务员便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
关门的响声回荡在夜晚的酒店。
被子折起一角,露出白色的床单,床头灯浅浅的灯光洒在枕边。
撩起窗帘一看,百叶窗已经放下。久美子把手指插进页片之间的缝隙里,窥视窗外的景色。山下亮着斑驳的光点,山的轮廓是黑黝黝一片的。天上星光闪闪。
方才见到的村尾课长的背影,依旧令久美子甚为在意。她不仅见到了他的背影,还发现他使用假名办了入住手续。那的确是村尾,绝不会看走眼。
难道政府官员会因为工作的关系隐姓埋名住店不成?村尾是带着行李箱来的,她看见门童帮他拎着呢,那行李箱上还吊着圆形的行李牌。
久美子这才发现,那是国内航班的行李牌。村尾应该是刚下飞机。来京都,需要坐飞机先到大阪北部的伊丹机场,然后再坐车过来。
他上飞机的时间肯定很晚,不然怎么会现在才到酒店呢。久美子看了看钟——现在是晚上十点。
坐飞机从东京到大阪大概需要两个小时。从伊丹机场坐车到酒店也是两个多小时。这么倒推一下,就能算出村尾是在六点前从羽田机场出发的。久美子在脑中计算着。
实在没必要为了村尾的事情操心。久美子与他本就没什么关系,况且人家来京都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村尾是久美子父亲的老部下,而今晚又偶然住进了同一家酒店而已。
也没有必要特意去他房间打招呼。要是明天在大堂偶然碰到了,简单寒暄一下就行了。因为父亲的关系,村尾和母亲比较熟,但久美子本人并不熟悉他。
久美子喝完了放在小桌上的半杯残茶。酒店里寂静无声,久美子站起身,走到门边上了锁。微弱的金属声,隔开了房间与走廊。
真无聊……
她不想立刻上床休息。好不容易逃离了警部补的监视,可并没有经历她想要的冒险。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觉睡到太阳出来了,再赶去车站,然后在摇晃的火车里浪费一天时间,天黑的时候就能到自己家了。就是这么简单。看似自由,其实不然。
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铃木警部补。她有些担心,不知他之后怎么样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警官。对了,回东京之后,上门道个歉吧。
久美子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部电话。
真想和别人说说话啊……对了,添田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还在报社上班呢?他好像说过,轮到上夜班的话要一直待到凌晨才能回家。
她提起听筒,工作人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即使房门阻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但声音依然能和外界沟通。
“麻烦接东京。”
久美子报出了报社的号码。
这时,走廊传来了脚步声。来人离房间越来越近。不止一个,至少有两个人。
隔壁房间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响声。这么晚了还有人入住啊。她听见了男人的说话声,不过具体在说什么就听不清了。
有一个人离开了房间,越走越远,恐怕是门童吧。
对了,村尾课长究竟住在哪间房呢?
这家酒店有五层,至少会有五六十间房吧。
如果村尾没有用假名登记,她真想给前台打个电话问一问。毕竟他们同样身在异乡。
方才还没觉得有多寂寞,不可思议的是,在这静悄悄的酒店里待久了,久美子竟产生了给村尾打个电话去的想法。想必他也很孤单吧,要是听到自己的声音,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可是村尾毕竟是用假名登记的,想到这一点,久美子不禁犹豫了起来。还是在走廊或大堂碰面的时候,简单打个招呼比较妥当。
电话响了。
夜晚独自在房间时听到的电话铃声特别刺耳,而且那还是在久美子发呆的时候突然响起的,差点让她心脏停止跳动。
“已经接通东京了。”服务员说道。接着就听见了报社接线台的女工作人员的声音。
久美子说要找添田,对方让她稍等片刻,接着就没了声音。
“非常抱歉,添田已经下班了。”女工作人员说道。
“这样啊……”久美子有些失望。
“需要我帮您带话吗?”
“不,不用了,我以后再打。”
“好的。再见。”
接线台的员工听说电话是深更半夜从京都打来的,态度非常好。
听到东京传来的声音,久美子不禁想给母亲打个电话。为什么没有先给母亲打,而是给添田打了呢?久美子这才纳闷起来。知道添田不在单位之后,她突然想要听听母亲的声音,也许是想用母亲来填补没能得到满足的某种情绪吧。